第八章 喧囂與我無關
“蘭昇穿紅色一定很俊美。”女孩遐想著,在一片火紅的花海中,蘭昇也是一襲紅衣,眉目如畫,臉上淺淺的笑便如一灘碧水波瀾微漾,殷紅的薄唇勾著一個好看的弧度。
少白幽深的眼底倒映著絢爛如火的花海,他就這麽的在風中向著自己攤開了雙臂,款步走來,風動衣衫獵獵。
“嗬嗬……,紅色嗎?”他喃喃的說著。\t
“蘭昇會一直陪著秋雪嗎?”小孩麵朝著衰草,聲音飄飄渺渺的響起,透著不真實。
“嗯。會的。我會一直陪著你的。”至少在這一世。少白攏了攏小孩額頭被風吹亂的碎發。
桃花開的影影綽綽,花影中的女子,聽著幻境中傳來的聲音輕輕淺淺,眼淚從十指的罅隙中流了出來。
她睜著迷蒙的雙眼淚水如決堤般怎麽能夠止得住,“蘭昇,蘭昇……,我的蘭昇。”
你讓我知道了什麽是開心,什麽是難過,你讓我學會了等待,知道了什麽叫做可憐,什麽叫做委屈,什麽叫做人情冷暖。
讓我知道原來世間不是一片黑暗,萬物都有輪廓。
赤橙黃綠青藍紫這世間竟不隻隻有黑色,它是哪麽的美麗啊!
美得我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出來這世界,哪怕隻有輪廓。
你讓我明白了什麽是愛,用不再見告訴了我什麽是絕情,教會了我什麽叫做轉身離開,卻為何獨獨沒有教我如何能夠忘記你。
那邊風乍起,花盞搖曳輕顫,碎了一地的落紅,分不清那落下的是桃花瓣亦或是悲切微涼的淚滴。
這一日是十月十三,中書侍郎的四十歲壽辰,蘭昇跟隨著父親也來到了府上去賀壽。
秋府張燈結彩,紅綢緞結成的繡球掛在厚重的牌匾上。朱漆大門大開,迎來送往人流不息,推杯換盞的聲音夾雜著笙簫琴笛之聲,甚是盛大。
妖豔的舞姬水袖輕揚,身段說不盡的風流和嫵媚。大堂之下堆放著琳琅的賀禮,珠光寶氣,紫氣盈庭,道不盡的紙醉金迷、富麗堂皇,這便才算是人間的富貴家吧
秋景雲身著一身紫緞長袍,麵龐柔和,慈眉善目,說不出的親切。
緊挨著他身邊坐著的是自己的妻兒。秋夫人也一身紫緞長裙,雍容華貴,坐他左手邊。
一雙兒女分別坐在他的右手邊,挨著他坐的是他的小女兒秋雨,比之小秋雪也大不了多少的樣子,也便是十歲左右的樣子,小姑娘身著一身的桃紅衣裳,頭上叮叮當當的佩戴著各色首飾。
秋雪此時正挽著秋景雲的胳膊撒嬌,秋景雲寵溺的看著小姑娘,麵帶慈愛的微笑,想是很得寵。
而後便是長子秋昊,這少年一身月白錦衣,麵目白淨,端莊穩重。
小姑娘不安分的左顧右盼,掃視著這熱鬧的壽宴,想找些樂子,無意掃到了客座上打量自己的少白,那男子眼眸清亮說不盡的風情。
秋雨不禁兩頰泛起了粉紅,她撒開了父親的手,收起眼底的玩笑,捏著衣角,坐得端正,不時的朝著少白的方向偷眼看。
少白看到那姑娘向自己看來,禮貌的笑了笑,卻見那女子羞紅了小臉趕忙收回了視線。他心想著,這一家子倒是和樂融融。
秋昊發覺少白朝自己看了來,微微的笑了笑,少白也便攏了攏手算是打招呼。兩人本在同一所私塾就學,因為是同窗,所以還算熟絡。
少白曾私下裏問過秋昊,家中的成員,卻不曾聽他提起過秋雪,他也不便多問。少白吃了幾筷子,便停下了。
他起身獨自向後院走去,現下都到午時了,小秋雪想是也該餓了。
“你們知道嗎?聽說在咱們府上還有一個小姐呐!”一個灑掃的丫鬟興奮的低語。
這邊打掃花園後祠堂的丫鬟們,趁著這裏四下無人,老爺夫人們都在大堂,便說起了府裏隱秘的事。
“怎麽可能呢?要是有,我怎麽沒有見到?”另一個丫鬟拿著雞毛撣子撣了撣手上的青花瓷花瓶。
“我聽青書說,她是個瞎子。”身邊的仆從經過也壓低了嗓音道,“這二小姐,因為生來便是個瞎子,在百日宴席上瞪著空洞洞的眼睛嚇到了大小姐,所以夫人便發話要將這小孩扔了。”
那仆從說到這裏頓了頓,滿意的看到那些丫鬟們都好奇的看著自己,等著後話,“當時啊!她的生母抱著小孩不撒手,哭的那叫一個傷心呢!你們知道嗎?咱們的夫人竟然聽得心煩,索性把娘倆一塊打發到了後庭荒廢的宅院裏自生自滅。看不見心不煩!”
“這咱家老爺是個怕妻室的,也不敢多言。剛開始小孩還有她娘照管,但聽說沒多久薑氏卻因受了風寒無人看管死了,隻剩下了這個兩歲的小娃娃……”他邊說邊唉聲歎氣,“哎~,可憐呐!可憐!!!”
丫鬟們聽得那叫一個津津有味,“然後呢?這二小姐還活著嗎?”
“哎…算是善有善報!那薑氏生前很喜歡府上的一隻黑狗,她隔三差五的都會去給那狗帶些肉骨頭,小狗便越發的親近她了。”
那些丫鬟們不禁屏住了呼吸,越發好奇的聽著這仆從繼續說,“真是可憐呐!”那仆從抿了抿嘴,從桌子上端了隻茶碗呷了兩口。丫鬟們眼巴巴的看著他拿起茶盞再慢條斯理的放下。
“夫人巴不得她死。可那隻小黑狗啊!那狗通人性,想是感念薑氏的好。每日都會把吃食剩些,叼著碗送到小孩的大門前。這要不是我那日看到那黑狗銜著碗跑到後院,我還真不知道。”
“這夫人、老爺,大概以為那小孩早死了吧。”
丫鬟們聽此不禁鬆了口氣,心想著等哪天去看看這可憐的二小姐。
那仆從早猜到了他們的想法,提醒道,“那後院是禁地,要是被抓到了,可不是鬧著玩的!”
他故意把聲音壓的低沉,“還有,這些千萬不能對外人說。要是走漏了風聲。”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你們懂的。”
這些丫頭聽到此,不禁一個個麵麵相覷,噤若寒蟬。警覺的朝四下看了看,還好沒人。
卻不料這些都被少白一字不差的聽在了耳朵裏。
少白的內心五味雜陳,人心有時真的不比禽獸。自己雖不是蘭昇,若真遇到了此事也斷不會插手,但此時的秋雪是離殤,就另當別論了。
既然是她便就得照管,不能不管不顧了,更何況此時的自己還是蘭昇。
他繼續朝著小院的方向走去,恰巧在小院門口看到一隻體型龐大的黑狗銜著那個熟悉的黑瓷碗,隻見它將銜著的碗放在了院口,便走了。
少白冷眼的看著這一幕,果然看到小孩聽到了聲響便來到院門口來拿那個碗。少白早就隱去了腳步聲和呼吸,所以小孩也並沒有發覺他。小孩朝著那黑狗消失的方向,目送黑狗離開後,才端著陶碗緩步向荒草叢生的院內走去,眼底有一絲失落劃過。
他應該厭倦了吧!哥哥,他再不會來了,他也討厭我了吧!腳踩在枯草上發出脆響,卻喚不回她悲切的心思。
“蘭昇……,哥哥…”小孩低低的喚著少白聲音淒切,眼淚落下,滑落在枯草上便掩映不見了。
少白聽到小孩在喚自己,便從暗處走了出來,“小秋雪,這是怎麽了?以為哥哥也不要你了嗎?怎麽會呢!”
秋雪聽到他的聲音,心中且喜且悲,如果你哪天真的不要我了,要我如何是好?
少白仿若知道了她的擔憂,摸了摸小孩的頭頂安慰道,“看到我,小秋雪不高興嗎?”
小孩收起了眼淚,眼角濕潤,她笑出了聲,我以為你不會來了,“秋雪好高興!”
少白輕笑出聲,不動聲色的接過了小孩手中的黑瓷碗放到一旁,然後將油紙包裹的燒雞打開了,“來咱吃飯!”
小孩用鼻子嗅了嗅眼淚不爭氣的又漫延出了眼眶,“嗯。”
少白用手指幫小孩揩了揩眼淚,無聲的歎息。今日是她父親的壽辰,外麵的聲響想是她也聽到了。
“以後,不要再吃那些東西了,對身體不好。”少白把黑瓷碗端起準備倒了。
“不要把碗裏的飯倒了!”小孩聽到少白的動作趕忙製止,她上前從少白的手中接過了碗,竟自端著走了出去。
門外的秋風有點冷冽,小孩就這在風中朝聖般的端著這個黑瓷碗向庭院大門處走去,然後鄭重的碗放在了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