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十六歲生日
蘭昇拉起了我的手,他的手很寬厚很溫暖,骨節分明的手指透著安心,他微笑著,笑聲低低的傳入我的耳內,我也便不由自主的笑了,像個傻子一樣,笑的癲狂。
蘭昇一手拉著我的手,一手提著一盞青燈,腰間的配飾隨著他的腳步聲也叮叮當當的響著,一聲一聲便如我此刻躁動不安的心跳聲。
我們走過漆黑的密道,不過白天與黑夜與我也沒有什麽區別。
走著走著我的耳內便裝滿了喧囂聲,那人間萬象的聲音真是美妙。
街道上人來人往,和蘭昇時常和我說起的景象不二。
怕我被人流衝散,蘭昇一直都緊握著我的手。
蘭昇為我買了一隻碧玉簪,店家以為我們是恩愛的夫妻,這話我很受聽。
可我分明感受到了蘭昇在聽到店家的話時,像被閃電擊中了般,手顫了顫。
我們兩人都沒有多做解釋,可是卻各懷心思,隻是當時懵懂不知少年心事,一腔柔情都付諸了流水。
那一日我真的很開心,兩人攜手穿行在稠密的人流中,間或蘭昇會買上幾個小玩意給我。
我們一塊坐在酒幡飄香的深巷中,吃著白氣蒸蒸的混沌;一塊去戲台邊上嗬著手,看台上的生旦淨末醜,衣衫繁複,水袖輕揚,婉轉的唱著不屬於我們卻與我們有幾分相似的戲詞。
可台上的小姐是小姐,那麽的端莊秀美、大家閨秀,書生是書生,心思獨獨隻付與小姐、還有靈巧的丫鬟牽線搭橋。
他們雖是曆盡了苦難,但所謂好事多磨,兩人最終可結成連理,舉案齊眉。
可我們呢?萬萬沒想到的是……,你連見我一麵都厭倦了嗎?
緋衣的女子精致的麵容不再平靜,眼底閃過了恨意,動蕩的心思引得周身狂風漫卷,花枝猛烈的搖曳,緋桃花紛紛揚揚落了一地。
“蘭昇,我的蘭昇,最是多情的是你,最是無情的也還是你啊!嗬嗬……”
“帶你去感受長安那熙熙攘攘的最真實的世界如何?”少白一字一句的說的認真。
這一次,他分明感受到了那桃樹下女子思緒的波動,這使得幻境不再是那麽的嚴密,幻境的膜層外隱約出現了多處裂痕,因此他才敢於暫時使用隱身之術為蘇簡隱去身形。
幻境本就是虛無的存在,而它的存在的維係便是幻境的製造者,在這一片天地中,那人便是造物者,這裏麵的一切全都在依照她的意誌進行著,而少白是一個意外。
此時,許或是因為往事引起了那人情感的大起大落,如此這幻境便在短時間內變的不受控製。
這便意味著,幻境中的萬事萬物除卻了外來的他們,都在那一瞬間變的混亂,本不可承受外力的幻境,因為破碎的緣由即便使用法力,也會外泄,不會對身為凡人的蘇簡造成反噬。
少白長袖一揮,便在蘇簡與自己的周身形成了一個透明的結界,蘇簡查覺到無端仿若出現了一個屏障將自己與外界隔離了開來,此間竟如暖春。
簌簌的飛雪,飄落有聲,一下下的砸在膜層上,化作水滴滾落。
隨後,少白拉起了蘇簡的手,引領她向小院門口走去,少白走在前麵,蘇簡跟在後麵,他們走出了小院,穿過了秋府的後花園,穿過繁複的廊蕪。
期間聽到有人喚道,“老爺”,便聽得兩人步履生風的自自己身邊錯身而過,她停頓在原地,可那人卻並未看到她。父親嗎?大哥?
蘇簡一路上都心驚膽顫的,她緊緊的捏著少白的左手,手心裏濕漉漉的。
我們這是要去幹什麽,為什麽我竟真的便這麽光明正大的正走在秋府。
少女的柳眉微蹙,薄唇緊抿,人們一定不希望看到我。我隻是個本該死了卻活著的人。
父親自自己身邊走過,那人的聲音低沉,他正在與自己的長子,秋昊商談著什麽,眉目慈祥。
她沒有心思去聽,頭腦中滿是無措和悲涼。
“走吧!”少白看了眼漸行漸遠的兩人,又低頭看了看麵色煞白的蘇簡,緊了緊手。
自那人寬厚的手心傳來的壓力,拉回了蘇簡的思緒,“他們看不到我們的,我說過我是個妖怪!這是妖法,厲害吧!每日裏我多事如此來到府上看你的。”少白柔潤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聲音透著詭異。
可蘇簡卻並沒有被嚇到,反而感到安心。
“蘭昇,真是個極厲害的妖怪!”蘇簡被少白牽著不再懼怕,她高昂起了頭,透著驕傲。
為甚麽隻有我是不該存在的,我存在本身便證明我也本該存在在這世上,我沒有錯又為何要懼怕。
“你真的不怕?”少白低伏在少女的耳際,聲音飄渺。蘇簡但笑不語,少白覺得無趣,便不再糾結著怕與不怕的問題了。
蘇簡隨同少白走出了秋府,便卸去了法力,與外界隔絕的結界撤離,寒風迎麵,激的蘇簡一個機靈,“嗬,好冷!”
少白將身上的白色狐裘,脫下披上了蘇簡的肩頭,這狐裘穿在少白身上隻是將將過腰,到得蘇簡身上便成了披風,少白幫蘇簡係上了帶子。
眼前的少女,紅衣長裙,裙裾層層疊疊便如層層盛開的牡丹花,端莊華貴又不失清麗。
白狐裘妥帖的裹著玲瓏的身體,倒是很是合身。蘇簡微仰著小巧的下巴,鼻子在冷風中微微的泛著桃花色,雙眼朦朧。
秋雨這一日,正好要到市肆上去拿定做的冬衣,不料剛出門便看到了少白,她的心便如每一次見麵時般,頓時急促的跳動了起來。
正想上前去打招呼,卻不料在少白錯身的一瞬間,她竟看到了一個女子,那女子低垂著眉目,看不清麵目,而少白此時正溫柔的撫摸著那女子的頭發,眼含寵溺。
她,從未曾見過少白如此的表情。
秋雨的心泛起連綿的鈍痛,她無助的撫上了心口,眼神落寞。
隨從的丫鬟知道小姐對少白的心思,正想去叫住少白。管那女子是誰,那蘭公子最終隻能是我家的姑爺,誰也別想搶了去,卻被小姐拉住了衣角,“秋梅,不要!”
秋梅隻得恨恨的看了眼那個紅衣的女子,“小姐,咱們不去同蘭公子打個招呼嗎?”
秋雨眼神茫然,“還是不要了,先去市肆去取冬衣吧!”秋梅無奈,也隻得聽從自家小姐的話。
“慢著,等他們走遠了,我們再出去。”說著,便退了回去,冬梅不情願的隨同小姐重又進了門,在其後將朱漆的鉚釘大門吱呀一聲關上了。
待得少白走遠後,兩人便重出了門,“小姐,那女子長得真難看,還不及我家小姐的十分之一,那眼睛便跟瞎了似得。
小姐放寬心,蘭公子是不會看上她的,指不定是那女人不要臉先勾引公子的,少不得那一日公子便對她厭倦了。”
秋雨,低垂著頭,少白笑意盈盈的畫麵便如烙印在了她的腦海中般,揮之不去。蘭公子為什麽,為什麽你竟會那麽的在意她?為什麽那個人不是我?我為了你做了那麽多。
酸痛的心中不禁有一個念頭閃過:我心心念念了你八年,你怎麽能和別人在一起,你隻能是我的。
今年除夕,少白會來府上拜會父親,屆時我還是要穿上最華美的盛裝,出現在他的麵前。
“小姐,小姐……”秋梅見小姐並沒有在聽自己說話,將手在她麵前擺了擺,小姐低垂著的眼眸,倏然抬起,竟不再暗沉,唇角勾著笑意,“秋梅說的極是,蘭公子遲早是你的姑爺。”
“這就是了嘛!隻要有我秋梅在,哪個不長眼的敢壞我家小姐的好事,搶我家姑爺,我秋梅便第一個不放過她!”秋梅雙手插腰,高昂著下巴。
“你啊!”秋雨無奈的低歎。
“嗬嗬……”秋梅尷尬的雙手捏著衣角,“小姐,走啦,市肆上可熱鬧了!”她拉起自家的小姐,便向市肆上走去,秋雨也便隨了她,這丫頭!
秋雪自出生便隻是在小院中活動,所以,外界對她來說很是陌生,她甚至不知道該往哪裏走,好在少白一路上都拉著她的手。
蘇簡和少白此時正走在悠長的小巷中,小巷的青石板上斑駁的縫隙中長著青苔,有點滑膩。
蘇簡小心的與少白並肩走著,可還是不小心踩滑了腳,蘇簡嚇的瑟縮在了一起,少白趕忙加重手上的力氣,扭轉了蘇簡下滑的趨勢,手臂一挽堪堪將蘇簡固定在了懷裏。
蘇簡的背脊便這樣貼上了少白的胸膛,意識到自己的處境,蘇簡臉紅的鬆開了少白的手,雙手推離了少白的懷抱。
少白的胸膛泛著暖意,他的周身始終散發著淡淡的香草氣息,他的鼻息清晰可聞響在蘇家的耳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