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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恩斷難再和

  南地的日頭就是格外精神,即便已近昏暮,夕陽還是金閃閃地刺得人睜不開眼睛。


  “貴妃這是做什麽!”


  等靜善轉過來定睛看時,張貴妃已跪在地上磕完了第一個響頭。靜善匆匆地四下看看,還好也沒什麽人,忙俯身拉扯她起來。


  “娘娘今日還沒有跪夠嗎?”


  張貴妃臉色紅得更厲害了,喘籲著道:“今日文茵一時莽撞,竟走這破釜沉舟的路子……若不是長公主在皇上麵前進言,文茵和瑞陽今日怕是都出不了政和殿了。”說著清淚漣漣地又欲跪下。


  靜善手急眼快地攔住了她,從袖中拿出自己的帕子細心地幫她擦著眼淚,怎奈本是白皙嬌嫩的臉頰上已是淚痕道道,更別提那兩隻早就紅腫不堪的眼睛。靜善歎了口氣,把帕子遞給了她任她自己擦拭,一邊道:“好好的貴妃娘娘,非弄成個孟薑女的模樣。隻是咱大宋的長城已形同虛設,也不怕被你哭倒。”


  “讓公主笑話了……”


  張貴妃本就是羞愧難當,被靜善這麽一打趣更是不知如何自處,草草地用帕子勻著麵,卻沒顧及著雲鬢已鬆,頭上唯一一根斜插著的素銀簪子突然滑落在地上,鐺琅一聲,清脆得讓人心頭一緊。


  還沒等張貴妃反應過來,靜善便已先一步替她拾了起來。隻見這簪子式樣極簡,除了簪頭馬馬虎虎地鏤了個蓮花的樣子外並無半點旁的點墜,全無內宮裏首飾華麗繁瑣的痕跡,到像是兒時她母親平日裏挽頭發用的簪子。


  靜善笑著道:“貴妃今日也是在打扮上費功夫了,這麽簡陋的物件怕是翻遍整個和恩殿都找不到一個吧。”


  “倒也不是……”張貴妃訕訕地笑了笑接過了簪子,怎奈發絲已散下,索性也不挽了,“這隻簪子原是大婚之日你皇兄與我的……”


  靜善恍然頓悟,點著頭道:“睹物思情,這倒也罷了。”她的目光又在那隻寒酸的簪子上溜了一下,“不過雖說你過門時皇兄還是康王,這支簪子也不合規製吧。”


  “這是韋太妃從母家帶進宮的,從不離身,後來賜給了皇上。公主也知娘娘的出處……這簪子已經算寶貝了。皇上封王後就沒再見過他母妃,再後來金兵來了……這也就是娘娘留下的唯一的念想了。”


  “如今卻簪在一個跪在政和殿門外抗旨的女人頭上。”靜善戲謔地勾起了嘴角,“環兒真要替太妃娘娘一大哭了。”


  張文茵折騰了這麽一日早已是渾渾噩噩心力交瘁,明知靜善言語尖酸,也無力辯駁,隻勉強繼續道:“我當年幾乎是被強娶進府的,他怕我一時要強走了絕路恨不得把天下的奇珍異寶都堆在我麵前……這簪子雖簡陋,卻是他母妃親賜給他的隨身之物,自是不同尋常,也就連著其他的東西一起塞到我屋裏了。這些年了,若不是今日用得上,還真是想不起來扔到哪裏了……”


  “可看今日情形,怕是皇兄也沒想起來這節典故吧?”


  張文茵垂著眼瞼,卻也掩不住落寞之色:“他今日根本不願見我,就連瑞陽暈過去的時候也……”一說到瑞陽,一直哽咽的她突然撐不住哭了起來,雖不敢高聲,可那遊走在胸肺裏的哀怨的唔咽更比嚎啕之聲更令人心碎。


  “好了好了……”靜善突然有些自責,她自己都不清楚這一時的刻薄是因何而起,她有些過意不去地放柔了聲音,安慰道:“這一天你也夠苦了,切莫再想傷心事了。好在瑞兒安然無恙又能留在你身邊,你也沒領什麽責罰,說來也算是皆大歡喜的事了。”


  張文茵聽到此,忙又拜了下去,“這也是要多謝長公主折中的法子……”拜到一半仍是被靜善攔了起來,文茵就勢挽住她的手,近了些,喜憂參半地道:“隻是要勞煩長公主了。別說那個孩子了,就光是我和瑞陽怕也會擾了福延殿的清閑……”


  “福延殿?”靜善訝異道:“說的不是要我搬去和恩殿嗎?”


  “怎麽能再勞動公主大駕……”文茵忙笑道:“自是要我和瑞陽挪去福延殿。”


  “可……”靜善遲疑地看了看她,“福延殿本屬慈溪宮,那片宮宇都是專辟給前朝遺眷的,現又住著乾明庵的姑子,皇兄怕是不方便常去,更不方便留宿……”她見文茵麵色不改的樣子,隻當自己說得不明白,又笑道:“今日皇兄還說我這個樣子怕是要費些光景才能嫁得出去呢,萬一真如此,娘娘這幾年的日子可……”


  “公主不必多言了。文茵知道公主是玲瓏七竅心,前前後後都為文茵慮得周全,不過今日後,文茵除了瑞陽外便再無他念。”她眸子唯一閃著亮光的淚水都已幹涸,隻剩一片荒漠深處的沉寂,“就算日後公主大婚出宮,文茵也不會再挪回和恩殿了。”


  “瞧這說的都是什麽!”靜善佯嗔道:“不過拌幾句就鬧得像要老死不相往來一樣……”


  “恩斷難再和。這個理,文茵花了六年才弄明白,隻可惜已到了覆水難收的境地,多說也無濟於事了。”


  靜善看著她瘦削的側臉,恍惚間似是如俶然初見。這個被自己的芒刺紮得遍體鱗傷卻還咬著牙堅強的小妮子,真的把張貴妃演得出神入化。


  她精細地替文茵把被風吹得淩亂的發絲攏在一處,回手向頭上取下一支連雲釵替文茵鬆鬆地挽上一個低髻,又離遠些端詳了片刻,莞爾道:“權宜之計,還望娘娘不要嫌棄環兒的手藝。”她向身後望了望,“此處離福延殿已不遠了,娘娘何不就與環兒回去,一來可梳妝一番,二來也是為著認認這條路,以後便是要日日走了。”


  張文茵似是早料到靜善會邀她回福延殿,垂眼頷首輕聲應了一下便與靜善並肩向福延殿走去。


  夕陽斜斜地掃下,在蜿蜒的石子路上留下被拉得修長的兩個身影。微風裏,別無二致的清瘦婀娜。一個走著,一個跟著。


  ————————————


  政和殿裏的檀香氣散得隻剩絲縷,楊秀打開案子上的鎏金香爐,正欲重添,卻被趙構的眼神攔了下來。


  “怎麽了?”


  楊秀詫異地蓋上了香爐,坐在了趙構正對麵。


  “方才來不及細思,此時再無外人,姐姐若覺有什麽不妥,大可直言。”


  “外人?”楊秀的嘴裏輕飄飄地飄出這兩個字,“那可是你親妹妹。”


  “隻要姐姐在,天下之人便都是外人。”


  楊秀撐著下巴,淺笑道:“這樣的話,在心裏放著就行,說出來也隻是徒惹是非……”她頓了頓,接著道:“長公主此計奇是奇,但細想也沒什麽大不妥。宮裏位分高的妃嬪不多,你又不喜賢妃。長公主這時能主動請纓攬下這差事,實是後宮之幸,大宋之幸。”


  趙構眉尖緊蹙地靠在椅背上,左手的關節在紫檀案上敲出緊促的鼓點。忽然,一拳重扣在案麵上,整個殿內隻剩嗡嗡的餘響。


  “說到底,都是為了她!”


  “哎呦……”楊秀心疼地捧著他的手一邊揉著一邊輕吹著,“為了她才不值得這樣!”說話間趙構的左手關節處已震開了裂紋,鮮紅的血液順著紋路爭先汩了出來,她忙掏出帕子暫時止住了,又急又恨地埋怨道:“生起氣來就沒個輕重!這隻手上的傷還是那年在金營拉強弓時留下的,一直就沒好全。冬日裏稍冷一點兒我都擔心地不得了,你倒是一點都不心疼!”


  “不過是小傷……”


  趙構見她慌得這個樣子,心裏也過不去,雖是還有怒氣,也由著她一便數落一邊用帕子包好。


  楊秀悶頭一氣兒幫他包紮好,沒好顏色地瞪了他一眼。


  “早知今日,六年前就該聽我一言。你自己說說,自打張文茵進門起,前前後後為了她生出了多少是非!你是一味地忍著容著,最後到底把她慣成了今天這副樣子……”


  “是朕的錯。”


  楊秀正數落著,猛聽他沉著嗓子說了這麽一句,到愣了一下。她想了想,歎了口氣道:“這種事情,原也沒有對錯。七情六欲,人之常情,就算是天子亦不能免俗。”


  “不能免俗,更要明輕重!”趙構陰晴不定地看著案子上高高摞起得奏章,最上麵寫了一半的那份墨跡已幹透。“為皇者,天下為重。”


  “也罷,若是從今後能斷了這段孽緣,也算是因禍得福了。”她瞥了趙構一眼,試探著問道:“那就依著貴妃的意思,讓她搬去福延殿?”


  趙構從鼻子裏恩了一聲,便伸手取過那份批了一半的奏章,拿起筆著著實實地沾滿了墨,低頭一聲不吭地繼續寫了起來。


  楊秀暗自搖了搖頭,躡手躡腳地站起身,走到了香爐邊,揭開了蓋子,一隻張牙舞爪的麒麟就這樣滑稽地身首異處。她從袖中取出一小塊檀香,熟練得放到了爐中,小心翼翼地拿起鏤著麒麟頭的爐蓋,嚴絲合縫地蓋了回去——還是那個張牙舞爪的老樣子。


  她稍留了一會兒,檀香滿屋時,悄悄地從側門溜了出去。


  第四十八章 寒風起南國


  曦月剛一進裏屋,就瞧見靜善隻穿著一件玉色綢麵的單衣,散著長發,半靠在榻上扭著頭盯著窗外的景色,一隻腳在榻上蜷著,另一隻卻順著榻沿兒耷拉下來,虛套著那隻嶄新的月白緞子睡鞋,有一下沒一下的晃悠著。


  曦月原是躡手躡腳地不敢驚動她,誰料這卻是個耳朵靈的,她這邊剛把手裏的托盤放在屋中央的小圓桌上,靜善便一下子轉過頭來,那樣子,就像是隻受了驚的小狐狸。


  “你拿什麽進來了,這麽遠都能聞著香氣。”


  靜善抻著脖子瞧著圓桌子上的那個白瓷盞。倒也看不清細的,隻是映著晨光,釉麵光滑亮潔勝似藍田美玉,甚是好看。


  曦月見她問了,忙重端了起來,笑盈盈地走到靜善跟前兒,跪臥在榻邊兒上,雙手高舉著奉給靜善,待靜善嚐了方道:“這幾日公主老說胃口不好,總嫌膳房的例菜膩膩的,昨個晚上索性一粒米都沒有進。奴婢看著焦心。今早趕著太陽還沒出來,去芍藥圃收了些花露,又把公主前日賞奴婢的新茶拿了些出來,煮軟後撈出來掏碎攥出汁子,混著芍藥花露和幾小塊兒冰糖慢火熬了一小鍋白粥。公主胃口不好,不吃別的倒罷了,可這五穀還是要進一些的。”


  這說話的功夫,靜善已進了小半盞了。茶葉的清香卷著花露的甘冽像是一滴滴細密的雨珠落進五髒六腑。靜善貪婪地深吸了一口氣,像是把整個清晨都吸入了身體裏。


  “曦月,我看你這手啊,說不準真是神仙給的。”靜善笑吟吟地把剩下的粥遞給木著臉立在旁邊的馮益,打趣道:“公公可是看環兒獨享美味才悶悶不樂?這不就給你了嗎?”


  唬地馮益忙拱手作揖道:“公主折煞老奴了,哪有的事。這是曦月姑娘孝敬公主的心意,老奴怎麽敢.……”


  “這有什麽不敢的,公公也忒小心了。”靜善嘴上這麽說,卻也沒難為馮益,讓小丫鬟把白瓷盞端了下去便不再提這茬,接著自顧自地望著窗外院裏那群忙著搬東西的臉生的宮女。


  “公主自打起了床,連梳妝都顧不上便在這榻上往窗外看。不過是容姐姐帶著和恩殿的那些宮女往西院兒搬,有什麽瞧頭呢?”


  “你啊,到底還是個小丫頭,這還不好看?”靜善嗔笑著瞪了曦月一眼,把她拉近些,指著窗外的那些大大小小的箱籠,道:“張貴妃住進來三天了,和恩殿的東西竟還沒有全搬過來。她娘倆隨身的細軟肯定早就帶過來了,剩下的這些個大的還不都是和恩殿這些年攢下的家底兒。和恩殿一向受盡皇恩,這宮裏的人誰都不好說這位貴妃娘娘到底藏了多少家私。如今這千載難逢的機會讓咱們碰上了,可不要好好瞧上一瞧。”


  曦月正笑著說自己蠢笨,忽見斂容拿著記賬簿一件件登記造冊,恍然道:“怪不得公主特意囑咐讓容姐姐去看著她們搬,原是想一件件地開開眼啊!”


  靜善點著曦月的額頭,笑道:“這會兒又鬼精靈了?可別亂說,你容姐姐那是替我盡地主之誼,怕那群丫鬟笨手笨腳的砸了東西才去看著的。再說這自然要一件件登記造冊。來日裏貴妃娘娘少了什麽咱們也好有據可查。”


  曦月聞言扮了個鬼臉應和了幾聲便欲退下,卻被靜善從後麵叫住:“才說著想起來了,你容姐姐還沒吃呢。剛那粥可還有多的,去給你容姐姐端一碗去。”


  曦月雖是被叫住,卻像被什麽絆了一下似的,好半天才轉過來笑道:“也是巧呢。內侍監送來的那一小袋銀珠米正正好好就剩下夠做兩碗粥的量。奴婢也想著容姐姐,早替她留出來了,公主放心就好。”


  靜善滿意地點了點頭,“甚好。有勞你了,下去吧。”


  曦月行了禮便踩著碎步出了屋。她那邊出去了,在屋外麵候著侍茶的宮女才進了屋來。


  馮益接過茶來,奉到靜善手中。靜善剛欲掀開茶蓋兒,就聽馮益在旁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這越到年末這新茶就越金貴。如今咱們福延殿也沒有了,就隻剩下些陳年的大紅袍,公主將就著喝些罷了。”


  靜善一聽新茶二字心裏就明鏡一般,卻也悶不做聲,掀開茶蓋,吹散在那褐色茶湯上浮著的葉片,淺抿了一口,眉心飛速地蹙了一下


  “說來還是曦月姑娘闊氣。”馮益見她不語索性順著性子往下說道:“這個時節竟舍得用那新茶的葉子掏碎了澄汁兒!不過也是,原也是公主賞她的,如今再孝敬給公主也是理所當然的.……”


  隻聽“咣啷”一聲,剛還在靜善手裏茶盞已被拍在了旁邊丫鬟手裏的托盤裏。影青菊瓣的蓋子被震得嗡嗡直響,幾滴灑出來的茶湯順著盞口徐徐緩緩地往下淌,在白釉麵兒上留下一道道紮眼的痕跡。


  馮益在心裏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個大嘴巴,暗罵自己多少年的城府都被狗吃了。正低頭著腦袋屏息等著靜善發落的功夫,卻聽見那榻上麵的女子竟咯咯的笑了起來。馮益奓著膽子抬了下頭,正對上那雙笑盈盈的杏核眼。


  “公公和環兒還用得著這些虛虛實實?”靜善一麵說一麵招手讓梳頭的丫頭上前來,自己捋著三千烏絲,背對著馮益,任緞子一樣的黑發一瀉而下一直垂到榻沿兒。


  “垂肩髻即可,單挽那支白玉聯珠釵,別的一概不要。”她側過頭簡單地吩咐了那丫頭幾句,那丫頭便麻利地梳了起來。靜善仍轉回頭去,臉正朝著窗外,用背盯著馮益那張紅裏透青的臉。


  “曦月那丫頭一向機靈又有孝心,這些日子裏裏外外多做了多少份外的活計。再者不說別的,就隻為著她那雙巧手,賞她些新茶也不算什麽。公公說呢?”


  馮益聽了如得了大赦般忙點頭不迭,衝著靜善的背影陪笑道:“公主說的是。老奴。。老奴不過是看咱宮裏的新茶都喝光了,又知道公主一向喝不慣陳茶,心頭一焦就多了幾句嘴,公主不責怪就好。”


  “不怪。公公的心意環兒怎麽能不知道。”靜善微轉了下頭,半個笑容露了出來,“母妃不在,公公便是環兒最親近的人了。福延殿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哪個不要勞公公費心?皇兄和母後雖也是親厚,到底不能像公公這樣事無巨細地幫襯著環兒,更不能時時刻刻提點教誨著環兒。環兒雖說是年輕不懂事,可還是知道親疏遠近,懂得知恩圖報的。公公放心。”


  一席話像是一團厚實的棉絮,堵得馮益啞口無言。琢磨了片刻後,眼眶竟還有些泛濕。馮益穩了穩神,索性扯開這一茬,道:“說起太後,奴才想起來了。昨個淨荷姑娘來傳話說秀王之子已被接到慈溪宮了。太後娘娘想著今天過了午膳便讓人把那孩子送過來。”


  “淨荷昨日來了?環兒怎麽不知道?”


  “恩?”馮益楞了一下,笑道:“又不是什麽新鮮事兒。您昨個兒不是陪皇上在政和殿用的晚膳嗎,淨荷就是那個時候來的。也沒多待就走了。”


  靜善聽了便不作聲,默默地由著梳頭的丫鬟擺弄。不出一炷香的功夫,發髻便弄好了,聯珠釵也穩妥地挽了起來,靜善方如釋重負地下了榻,坐在妝台前左右端詳了片刻,衝著銅鏡裏躬身候著的馮益道:“秀王的親生骨肉,如今又是皇嗣。哪能像小貓小狗一樣讓丫鬟們送來,自然是要環兒親自去迎的。”她的目光從遠處收回來,盯著鏡子裏那個笑靨如花的女子,“說起來,他還要叫環兒一聲姑母。”


  “那……公主是這就去?可要叫上張貴妃?”


  “不必了。”靜善滿意地瞧完了最後一眼,起身披上了一件妃色的對襟褂子,道:“這一大早的,怕是貴妃娘娘還沒起呢。再說她剛大費周章地搬過來,正是該修養的時候,何苦勞動她呢。誰接回來還不是一樣的,公公說呢?”


  “公主說得在理,都是一樣的。”
——

  “娘娘娘娘.……”


  “噓!”張貴妃半含慍色地瞪了一眼氣喘籲籲地瓊華,回頭見瑞陽還睡得香甜才放下心,拉著瓊華出了裏屋,嗔道:“一大早的,什麽事就慌成這樣?”


  “長公主、帶著一大幫人去慈溪殿接皇嗣了,娘娘也趕著去吧,不然……”


  “不然又能怎樣。”張貴妃眼底裏清冷的像是深秋的潭水,“前朝後宮都知道本宮無意教養這個孩子,何苦再去惺惺作態。”


  瓊華不甘心地勸道:“有些麵子上的事總是要做的。不為別的,您多少也要為著小公主打算一二。”


  “這些我都為她慮到了。”張貴妃沉著地道:“皇上子嗣凋零,如今就剩下瑞陽一個女兒了。別說本宮現在還有這貴妃的名位,就算哪天真得惹怒了龍顏領了一條白綾,皇上也不會虧待瑞陽的。”


  “娘娘快別說這些,一大清早的,多犯忌諱。”


  “本宮如今還有什麽可忌諱的。”


  張貴妃自嘲地笑了笑,幹澀的笑意像是最後一朵殘菊被寒風扯下枝頭前的掙紮。


  “天兒冷了.……以前都不知這南地的冬冷起來竟這樣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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