汙濁的世界總會有那麽一抹亮色傲立於世,在這光前,人人自慚形穢。
雖然琉生的話在老道看來非常幼稚,稍稍經曆世事險惡的人都能有一萬種說辭碾壓這種非黑即白的不切實際的想法。
但與琉生的目光相對,老道竟無法將充滿世俗汙穢的說辭宣之於口。也許是不忍糟踐這少年人的純淨。他避開琉生的目光,和十八一起悶頭扒飯。
村長和百姓們都遠遠的站著,雖然一個個麵帶憂色,可是望著琉生的目光也帶著一絲希冀。希望他真能打敗熒惑,拯救眾人於這無邊的深淵。
為此各家幾乎都把過年的好東西拿了出來,希望給琉生增加一分力氣。
隨著太陽漸漸升高,村中的氣息也如萬物複蘇,數隻大狗蹲在一旁,淌著口水看著琉生、老道十八吃東西。
村長看到琉生手邊的木雕,走過來道:“我那傻兒子竟把這寶貝給你了?”
琉生愣了一下,才明白村長指的是什麽。老道聽到寶貝兩個字雙目放光,含著飯菜重新審視那個雕工簡陋的老鷹。
村長見狀道:“不,俺說的寶貝,是我那傻兒子把這木雞當寶貝,從不給外人看。”
原來是雞?琉生忽然想起什麽,問道:“對了,這村裏怎麽沒雞?天亮也沒聽到雞鳴。”
清晨聽不到雞鳴在一個村裏太奇怪了,這一路走來也從沒遇到過這種情況。
村長歎氣道:“我們村是不能有雞的。”
剛說完,老道接道:“雞這東西可了不得,《拾遺記》中講雞能辟邪,‘使妖災群惡不能為害’,‘魑魅醜類,自然伏退’,另外雞還叫做‘陽精’——太陽之精,那黑白二鬼都是見不得陽光的陰暗醜類,對於雞的一身正氣,自然避之惟恐不及。雖然普通的雞對黑白二鬼沒什麽作用,但對周圍山野中的鬼魅邪祟還是很有震懾力的。不過,你們村許多年沒養雞了吧?怎會有雞的雕像?”
村長露出愁容道:“我兒子小時聰明伶俐,那時有個貨郎經過,送了隻雞仔兒給他,在那之前我們根本沒見過雞。”
“雞崽兒慢慢長大,他和它每日玩耍,結果一天清晨,那雞仔兒忽然叫起來,這一聲穿破雲霄,村子四周立即一片鬼哭慘叫,黑夜行便一腳將小雞踏死,從那之後俺兒就丟了魂兒變傻了,他娘每日哭泣,從那時起也不再說話。”
“俺兒見大家把糧食統統給你送來,所以把這寶貝疙瘩也送給你了,或許,他也是想著你能幫我們一把。”
琉生捏著這傻裏傻氣的木雕,竟感覺一陣沉重起來,他無法給村長承諾什麽,隻無言的點點頭。
吃完飯,淩霞山巔的霞氣宛若一顆巨大的眼珠俯視著小小村落。灼熱的陽光照在地上,騰起滾滾陽氣,使那霧氣形成的眼球有些模糊,但與其對視,依舊讓人一陣心悸。
琉生起身對老道和十八道:“在村中等我,若天黑之前我未歸來,你們就不要等了。”
老道沉默片刻,掏出封神筒塞給琉生:“這件寶物可封鎮神魂,對鬼物來說是堪比軀殼的無上至寶,關鍵時候以此鎮壓熒惑,若無法鎮壓,你拿這寶物來換命,熒惑應該會接受,否則……你就毀掉它。”
琉生有些意外,畢竟老道的一毛不拔是出了名的,想了想將封神筒推回:“不行,裏麵盛著你師父和師叔的神魂,這太重要。”
老道卻又塞回來,“拿著,你若不想它落在熒惑手中,就原樣拿回來還我。”
說著又狡黠一笑道:“放心,我每晚都給你卜卦,怎麽算你都不短命,你可是我一眼看中的貴人,我不會有錯。另外,這東西在你手上更安全,它已經被鬼怪惦記,你不在那東西肯定會再來,我沒法應付,萬一被盜走就真有去無回了。”
琉生聽了有道理,便接了過來。自己離開後那些鬼物確實很可能再來,那時老道和十八是一定對付不了的。
琉生雖抱著必死的心去挑戰熒惑,但懷中多了封神筒和那個小木雞,既哭笑不得,又覺得心頭分外沉重了些。
這時老道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男人成長的道路永遠和責任相伴,越強擔負的責任就越重,你隻能咬牙扛住。”
琉生也拍拍他的手臂,又拍拍十八,“我會回來。”
村長見兩人道別完畢,便帶著兩個村人過來說:“我們離開村子上山供奉,需要黑白二使給的符,這符隻能去淩霞山,不能去別的地方。這符現在還剩三張,我三人便送小神仙上山。”
琉生道了謝,便同村長四人一起往村口走去,到了村口一處紅線處,村長取出三張黑符,和兩個村人分別含在嘴裏,隻見那符化為一團黑氣,從三人口、鼻、耳中噴出,三人試探著跨過地上的紅繩,見無恙,都鬆了口氣。
琉生則直接走了出去,一出村,一股無形的威壓瞬間彌漫四周,似乎想把他按回村子。
琉生舌尖上靈氣凝結和無形威壓抵抗,啵的一聲脆響似乎有什麽炸裂破碎,無形力量推得村長和村民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琉生抬頭望望淩霞山巔,這熒惑大妖確實了得,隔這麽遠還能投送這般強大的威勢。不覺也有些後悔,隻是既然已經走出,也就隻能把心一橫,再沒有回頭路了。
出了村子,剛走了不多一段路,忽然,西麵墳塋堆中有隊黑奎奎的甲士迅疾衝出來,直向四人衝來。
“是獸塚將軍的鎮鬼軍,他們怎麽來了?”村長見了大驚。
琉生也站定了身形,望著這隊鋼鐵洪流,他幽深的眸子發出極亮的光,整個人似乎都凝成了堅冰,這些禽獸,就是殺害母親和村人的凶手!
隻是詭異的是,在隊伍所過之處,遠遠的,墳塋樹叢之間,好似還有隻錦雞模樣的東西,探頭探腦的,在不斷的向這邊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