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產
“嚇唬你?當我跟你一樣閑得沒事做呢?人腦科專家說了,人的大腦是個很奇妙的東西,由140億個神經元組成,不知道打到哪根就造成神經元紊亂,導致或短暫性或長久性暈闕,”瞟了一眼陳淑香有些慘白的大臉,夏小香撇撇嘴,呲笑,“臉色好不代表沅沒病,就像小香,臉色這麽差,也不代表她有病一樣,”特特將重音落在【有部上麵,又說,“這還跟年齡有關,沅兒小,小孩子哪個臉色不好看,用臉色是沒法衡量孩子病的輕重的,”
陳淑香的臉色登時就難看起來,張芳好歹能生,她嫁入夏家六年,連個蛋都沒懷過,這要是擱在過去,夏家就是以無子之名休了她都沒人敢說啥,救命之恩再大,也不能讓人沒後,更何況,這些年來,那點救命恩情也早還光了,是老陳家仗著孤兒寡母硬賴著罷了,別的事也就罷了,公公重情重義,不計較,可要是讓他老兒子斷了香火,他寧可背上忘恩負義的惡名!
所以她的壓力特別大,因為沒有孩子,當初夏鶴寧一心要收養夏沅時,她也不敢硬攔,也因為沒給夏家生個一男半女,這幾年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夏家人將夏沅寵上天,曾經她二姐陳秀看不過眼在婆婆跟前抱怨了幾句,刻薄的小姑子夏小蘭就甩出一段話,誰叫你家閨女不能生的,她要是能生,也就沒有沅兒這事了,現在沅兒進了我們家的門,就是我們夏家的孩子,我們家的孩子,我們憑啥不能寵,就是寵上天了,跟你們陳家有啥關係,管你們家要一分錢了嗎?
夏小蘭隻比夏鶴寧大一歲,夏家倒沒有重男輕女之說,不過因為兩人小,生他們時,家裏情況比幾個大的好多了,條件好了,兩個孩子的待遇就上來了,文|革那幾年,老大進了部隊,老二和夏小香先後去了北大荒,留下兩個總角少兒承歡膝下,因此就養的比較嬌慣,夏小蘭性子直、脾氣急,嘴巴也厲害,小暴脾氣一上來,誰的麵子都不給,她跟夏鶴寧因年歲相近,少時沒少打鬧爭吵,但打歸打鬧歸鬧,感情還是比較好的,屬於那種我的弟弟隻能我欺負那種,夏鶴寧跟陳淑香結婚時,她人在學校,想阻止都沒辦法,哪裏容得了陳家拿捏她老弟,給她老娘臉子看,因此經常對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多少年都沒拿正眼看過她。
偏兩個大姑子一個比一個能耐,大姑子隻是個護士不假,但她男人今年升任縣國土資源局局長,她也走好了路子,明年調入縣醫院,小姑子更牛,複旦碩士畢業後,就去美國留學了,三年寄了兩張匯款單回來,老頭捂的緊,誰也沒對說那單子上的金額,但瞧著這兩年桌上的夥食見漲,幾個孫子孫女的壓歲錢見多,想來小姑子對二老的孝敬肯定少不了,再看夏鶴寧一出手就是三百大元的洋娃娃,就知道公婆沒少私下貼補他。
這就是她最惱的地方,她和夏鶴寧是夫妻,老兩口就算防著她不把錢交到她手裏,可夏鶴寧不該瞞著她啊,這是將她當外人看呢?在二老心裏,她大概連湘妹子二嫂都比不上,這兩年連素來節儉、樸素的二嫂也添了好幾身新衣服,還有一向臭美愛打扮的大姑子,不僅新衣服見多,連化妝品都是國外的,不用想也知道是小姑子給寄來的。
全家都不拿她當自己人來看,不就是因為她沒孩子,他們對她沒有歸屬感嗎?因此得知自己懷孕,她有種奴隸翻身把主人做的感覺,揚眉吐氣有木有!
為了加強自己在夏家的存在感發言權,她沒有征求任何人的同意,將自己的侄女被夏家拒絕收養的四妞給接了過來,養在家裏,由著她翻夏沅的衣服鞋子和書本,夏沅這人有個怪癖,她的衣服別人要是穿過,她就不穿了,夏鶴寧為這說了她幾回,她借著肚子鬧了幾場,最後都是老太太從中調和,讓夏鶴寧讓著她點,她知道老太太是看在孫子的麵上,可也隻有這個時候,她才敢痛痛快快地鬧一場,真到孩子生下來了,夏鶴寧不會由著她鬧,老兩口也不會由著她給自己老兒子氣受,所以她要在這十個月裏讓自己活的肆意一些,自那之後,誰讓她不痛快,她就敢讓老夏家的人都有苦難言,夏鶴寧是敢怒不敢言,婆婆也一直以息事寧人為主。
這次夏沅被推倒撞到頭,不是四妞幹的,是她,除了氣憤夏鶴寧背著她給夏沅買那麽貴的洋娃娃外,還有夏沅得知四妞在她回天妃村過暑期間睡了她的床,非要將床上的被子,被褥連同床都丟掉,讓夏鶴寧給她買新的,而夏鶴寧一慣寵她,肯定會同意的,那可都是錢啊,新仇加舊恨,她一時怒上心頭,照夏沅後腦勺就瓠(hu)了幾下,(不敢打臉,怕留下印子)又抬腳將她踹倒在地,見她流血暈倒,才有些害怕,將四妞送回陳家,將這事栽到小孩子的玩鬧上頭。
這會聽了夏小香這番連唬帶詐的話後,心裏後怕的很,她敢拿肚裏孩子一次次的拿腔作勢,那是因為她知道夏鶴寧在乎這個孩子,但不代表,夏鶴寧會由著她虐打自己的心肝寶貝,她也不能在二老跟前落得個虐待夏沅的名聲,否則,就算生下兒子,老夏家也沒有她的立足之地,心下十分慌亂,然後就覺得肚子好像越來越疼!
夏沅如何受傷的,她有跟張芳有通過氣,這次來也是想讓她配合著自己將這事定在小孩子玩鬧上的,哪成想,竟然傷的這麽重,張芳有點不敢擔這個責,隻能訕笑著左顧而言他,“那就再住兩天院,好好查查,別落下了病根,沅,聽大夫的話,好好養著,大妗知道你喜歡吃野味,回頭讓你老舅上山上打幾隻送來給你燉湯喝,”
“嫂子,我肚子疼,疼的厲害,”
“……”
通常這個時候,張芳是她的逗哏,陳秀是她的捧哏,她時逗時捧,端看哪種更能讓她得了便宜還能賣好!
眼下不管是捧還是逗,張芳都有點說不下去了,怎麽說?明顯這種場麵,老夏家母子(女)三都透出了惱意,她又不傻,這會再繼續澆油,指不定火就燎到了她的身上。
夏小香呲笑出聲,“我說弟妹,咱能換點新花樣不?每次都使這招,狼來了的故事小孩子都知道,一次兩次好使,多了,你不覺得肚子疼,我們還聽著耳累呢?”
張芳張張嘴,想說點什麽,可對上夏鶴寧那雙黑幽幽的帶著怒火的眼眸時,頓時嘎了!
“大姐,我是真的疼,”陳淑香咬牙說道。
“那以前都是假的了?”
“……”
“鶴寧,我真的肚子疼,你趕緊送我去醫院,”
“你已經在醫院了,”
“……”之前跟夏鶴寧鬧時,送我去醫院說多了,就順嘴了。
“鶴寧,你信我,我真的肚子疼,你趕緊叫醫生,趕緊……啊……”陳淑香嘶吼道,她感覺自己的肚子往下墜,疼死了,她真的疼死了,從來沒有過的疼痛,她開始後悔之前拿肚子疼說事,現在真疼了,卻沒人相信。
“不用叫醫生,我就成,好歹也是婦產科護士長,給你聽聽胎心,看看胎氣的本事還是有的,省的一會醫生過來了,你也痛過去了,到時候我們老夏家又成了醫院的笑料,”
“大香子,說話積點德吧,你就算不顧念我妹,也該顧念一下她肚子裏孩子,這可是你們老夏家的親骨肉、大孫子,”不管是不是真疼,但自己小姑子演的真像很疼的樣,張芳決定配合她把這關過了。
“積點德?這也是我想告訴你們的,”夏小香最煩別人這麽叫自己,一嘴的鄉土氣息,土的掉渣,可張芳和陳秀像是故意跟她作對似的,一口一個大香子的,還非揀公共場合喊,因此每每聽到這個稱呼,她脾氣就不大好,“陳淑香,你肚子裏可不僅僅隻是我們老夏的骨肉,還是你的親骨肉,你成日拿孩子做筏子,你姐成日裏詛咒孩子,就沒想過這話說多了,孩子真出了啥事,咋辦?”一邊說,一邊很專業地將陳淑香扶著躺在病床上。
“大香子,你說啥呢?我什麽時候詛咒孩子了?那是我親外甥,我能詛咒我外甥,倒是你們,放著正經的孫子不看顧,非逮著一個……”
“張芳,我勸你話想好了說,別說出什麽讓人後悔的話……”瞄了一眼乖順地坐在病床上聽她們爭吵的夏沅,夏小香終於想到自己是個姑姑,忙厲聲嗬斥張芳,阻了她的話頭。
“都別吵吵了,趕緊送到婦產科,叫婦產科醫生準備手術,”兩人吵嘴的功夫,夏奶奶已經將人放倒,做了下簡單的查看,她也是醫生,雖然是外科,但脈搏什麽還是會把的。
“嬸,俺家香子這是……”張芳驚慌了,夏小香也傻樣了,合著這次來真的了!
“要早產了,”夏奶奶一臉嚴肅,又對一旁也呆住了的夏鶴寧說,“愣著幹啥,趕緊叫醫生,要婦產科醫生,”
“噯……”夏鶴寧連連點頭,人卻沒動,還是夏沅推了他一把,“爸爸,奶奶讓你趕緊去叫醫生,”
“啥,早產?這才八個月,咋就早產了呢?七活八不活,這是要俺們家香子的命啊,”張芳反應過來,拍著大腿哭喊起來,“還有兩個月才到預產期,前幾天來醫院檢查,醫生還說各方麵都挺好,沒有早產跡象的,咋就早產了呢?嬸,到底是咋了,這到底是咋了,萬一俺家香要是出點啥事,俺娘和俺男人那,俺咋交代啊……”
她是真的害怕啊,陳淑香真要有個好歹,她們老陳家跟夏家通家合好的紐帶也就斷了,就算夏家因為愧疚,會對他們做出補償,可那也長久不了,更何況,陳淑香是陳老太43歲時得的老姑娘,一直跟心肝似的養著的,真要有個好歹,陳老太能活撕了她!
夏沅坐在病床上,跟看喜劇似的,看著這場鬧劇,果然,不作死就不會死!
要不是顧忌她老爹的顏麵,她就敢抓把瓜子,邊吃邊看,她不大記得夏阮阮具體什麽時候生的了,但肯定不是足月生的,她對六歲時的記憶有點模糊,因為夏阮阮是這年生的,這個突來妹妹讓她覺得不大舒服,不太喜歡,所以對她的一切,她都不怎麽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