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九、快嘴的總行新行長黃鹿
下午三點多,湖貝支行來了不速之客:市民銀行行長黃鹿一行突然造訪。
當他來到湖貝支行三樓辦公室樓梯口的時候,計劃員熊自倫正好有事要往營業廳去,見到黃鹿,就像見到自己的父親般的激動。她高興地說:“黃行長,你好!”
黃鹿不知道打招呼的是何人,便問道:“你是?”
熊自倫把手伸給黃鹿,兩眼脈脈含情,放出異樣亮光,自我介紹說:“我是湖貝支行計劃信貸科的熊自倫。”
黃鹿略加思索,也是伸出右手與熊自倫的手握上,微微點了一下頭,說道:“哦!熊自倫,你寫給我的信,我收到了。謝謝你啊?”
熊自倫及時跟進地說:“不用謝,請黃行長多加關照。你找王行長是嗎?”說完帶著黃鹿一行來到王顯耀的辦公室,然後知趣地離開了。
看官!按理說,黃鹿接收熊自倫的信件並與熊自倫在這種場合握了一下手,那是再正常不過了。豈料,一年之後,被熊自倫借題發揮,在旁人看來,好像一段緋聞,直讓黃鹿哭笑不得。——這是後話。
卻說王顯耀看到黃鹿在總行即將要召開重要會議的當口,還來造訪,不知是什麽意思,在招呼黃鹿坐下後,對黃鹿說:“黃行長要來我們行指導工作,也不打個招呼,好讓我列隊迎接。”
黃鹿說:“不了,原本的安排就沒有這一出,我們是在宣布撤換中興支行領導班子後,覺得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不知道湖貝支行在哪裏,加上在你這裏掛點的何老太婆——何行長,天天在我耳朵旁邊說王行長如何如何艱苦,活得都不太像人樣了,我是想來看個究竟。你看,還不錯嗎!你的辦公室跟市長的差不了多少。是不是?”說完,自己先笑起來。
王顯耀也在附和著笑著,臉上漸漸的有點紅。
後來,王顯耀打了一個電話給陳作業,叫他過來,陳作業過來後又是一陣寒暄。接著,王顯耀介紹了支行的大致情況,黃鹿等人才離開湖貝支行,回總行去了。
下午四點多鍾,夏天坐上王顯耀開的車,往總行開去,準備到大水坑財政招待所參加總行經營工作會議。到了總行,下了車,王顯耀對夏天說:“我到人事處還有點事,要上車時,你上你的車,不用等我,我們在大水坑會合。”
夏天說:“好的。”
不一會,夏天坐上了等在市民銀行總行前門廣場的總行中巴,在車裏等待其他與會人員上車。這時,總行辦公室的職員一陣忙乎,上來幾個總行的與會者後,行長黃鹿也跨上了中巴車的前門,他上得車來,看了車上的人員,還沒有坐下,問道:“哪位是夏天?”
“我是,”夏天忙從座位上站起來,對黃鹿說:“黃行長你好!”
黃鹿看了夏天一眼,好像有了印象,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兒,總行的三部中巴車出發了,一齊向大水坑招待所開去。一個多小時後,與會人員到了大水坑財政招待所,夏天與王顯耀被安排在三樓的一個套間,這間房的房門正對一個半回字型的休閑大廳,大廳裏放著一部供整層樓住客使用的外線電話。從這間門往外看去,誰在打電話一目了然。
大家稍安頓好,便下樓到飯堂吃晚飯。吃過晚飯稍事休息,與會人員集中在觀海樓一樓會議大廳,開始了經營工作會議的第一場會議。會議由市民銀行董事長申一楓主持,行長黃鹿和監事長胡秀麗分別講話。
黃鹿在講話時說:“這次會議的開法,有個會議安排,不說了;內容應該是一次務虛會。解決大家思想上的問題。我們要進一步明確:為什麽會有市民銀行的誕生?當然,在座的人替市政府、替市民、替人民銀行糾偏治亂,穩定金融秩序,立足點是解決問題。兩年來,幹到這一步不容易,但是,需要我們解決的問題還沒有解決完。現在擺在我們麵前的任務真有點滿眼朦朧的感覺:要培養勞動者足夠的專業水平和良好的職業道德;要形成符合市場需要的有序競爭機製,而不是不對稱的惡性競爭手段;要明確重心,防範風險,強化內部管理;要建設適應市場需要的技術裝備;要在下大力氣抓整頓的同時,同樣下大的力氣抓實際工作。同誌們哪!每每想到這些,我就睡不著覺,是啊,時不我與,時不我待。總行橫下心來,讓大家來到這個山清水秀,一輪明月共潮生的觀海樓閉關苦修,希望大家靜下心來,坐地成佛,修成正果。這就引出了這次會議的第三個問題:紀律和要求:吃住大水坑,不得下山擾民,包括不得騷擾自己的子女和老婆;開會就應該像開會的樣子:多想、多說、多動手,希望能放下的事就放下,好好開你的會。同誌們,我這點要求過分嗎?”
監事長胡秀麗在隨後的講話中說:“我是三句話不離本行,我們市民銀行的當務之急,第一,是要樹立實實在在的經營之風,不要弄虛作假;第二,要強化合法經營、合規經營、穩健經營、健康發展;第三,要做到穩健經營,就要消化不良資產,逐步走上良性循環的軌道。”
這天晚上的會議很短,但卻是整個經營工作會議的基調。人們散會後,三個一群,五個一夥,分別聚集在由昏暗的氬光燈照在樹枝上而產生的花前月下氛圍中的山溝餘坪旁談天說地。王顯耀和夏天離開會場後沒有流連,直接上了住處三樓,準備看會務組分發的講話材料。
兩人斜靠在各自的高低屏床上,還沒有怎麽進入角色,申一楓和黃鹿兩人敲了敲門,黃鹿嘴快地嚷嚷:“王行長,沒有在花前月夜談心,看來心事不輕啊?”
王顯耀、夏天看到總行領導前來探營,馬上從床上站起來,眼睛都看著申一楓,這時,申一楓謙虛內斂地微笑著低聲問:“看什麽呢?”
王顯耀顯然在一起回答兩人的問話,認真地說:“我長得不怎麽聰明,想來個笨鳥先飛,先消化、消化會議文件。”說完,請申一楓和黃鹿一個坐在凳子上,一個坐在席夢思床上。
申一楓坐下後,對王顯耀說:“王行長原來不是搞經濟的,能專下心來適應環境不容易,沒有這種鍥而不舍的精神,是很難勝任的。”
王顯耀說:“是。”
後來黃鹿打開了話盒子,念起了銀行經。這時,由總行下放到羅湖支行的李納和上步南路支行的萬人也來到王顯耀房間湊熱鬧。於是,支行一線的同誌大倒苦水,好像日子過不下去了,累得申一楓、黃鹿聽也不是,不聽也不是。這時,這間房子的主人——王顯耀和夏天,倒是成了在場人中最守本分的人,靜靜地聽著諸位高談闊論。
一個多小時後,申一楓、黃鹿兩人才離開。於是,三家支行的頭兒又開始了無拘無束的調侃。
過了一會兒,總行副行長羅藝也來到這間房裏,對大家作禮節性拜訪。
後來,王顯耀想起幾個月前夏天對信貸處長易木子的判斷果然應驗,認為有先見之明。於是,對夏天說:“易木子的事,不幸被你言中。你看人還是有點基礎啊?”
夏天笑著說:“瞎碰。”
停了一會兒,王顯耀推心置腹地問道:“你看了我們總行兩個新領導有什麽感想?”
夏天知道王顯耀的為人,略加思索地說道:“對於申董事長,我是第一次聽他講話,我覺得他在謙和的話語當中,暗藏著殺氣,日後不會是個善主;而且他不拘言笑,合乎弄權之人的特征,隻是目前他可能判斷還不到時候而謙和著。而黃鹿行長則不同,無論怎麽壞都壞不到哪裏去。他的問題是因為話太多、太快而產生的。……”
夏天還沒有講完,王顯耀“啊?”了一聲。
夏天笑著解釋道:“縱觀人們的講話,多了、快了,一定是沒有分量的,也不會是一個老成持重者。俗話說:饑不擇食,慌不擇路,急不擇言,講急了必然沒有質量。有一個笑話把講話與放屁聯係在一起,說:‘講話放屁。’這就是說,講話跟放屁一樣。事實上真的是這樣,當一個人放屁的時候數量又多、聲音又響時,必然影響這屁的質量,放出的屁連一點臭味都沒有。我估摸著,這還是有科學根據的。”
夏天說完,王顯耀忍不住笑了起來,說:“老夏,你還挺多古怪的。”
“事實的確如此,”夏天解釋道:“我最近經常看香港鳳凰衛視的時評節目,他們有幾個時事評論員,說實話水平都不低,知識麵很廣。但其中有一位講話非常快,常人可能會認為他反應敏捷,水平出奇的高,且在嘴上經常掛著‘解決結構性矛盾’、“深層次問題”、‘新思維’等等口頭禪,讓人聽了不知所雲,深不可測。但隻要將它的講評記錄成文字稿詳加推敲,起碼有百分之四十的話語是多餘的口水語。你想,這多害人呢!”
接著,夏天認真地說:“你講話的時候我就覺得很合適,分寸感很好。其實,你性格比較硬,講話的時候看著對方,聲音很柔和,看人點菜。讓懂道理的人聽後很難抵製。”
王顯耀笑著說:“我有這種魅力?”
夏天說:“是啊!你有很多‘粉絲’啊!黃鹿行長就不同。我曾經在信貸專業會議上聽過他一次講話,當時,他一方麵還留戀他原來工作過的國有大銀行的實力,沒有切入我們市民銀行的氛圍中來,另一方麵,說出的話也有一些是不恰當的。”
王顯耀問道:“他當時講的是什麽事?”
夏天說:“他當時講到了我們深圳本地的兩家上市公司,這兩家都是市投資管理公司控股的,我當初作為市屬一級公司的審計部長,也對它們的經營狀況有所了解。黃行長讚揚其中一家搞石化的,說它管理好。因為這家企業離我們總行近,估計他去參觀了一下,憑印象就當了義務宣傳員,已經有點吹牛的味道了(作者注:僅過了數年,這家上市公司被迫破產,當年被黃鹿大加稱讚的法人代表也被追究刑事責任,並因管理混亂由證交所公告譴責。);另一家是近十餘年間三起三落的生產經營電子產品的本土公司,當年這家公司最困難的時候,員工的工資常常打白條、發期票,有時甚至拖了一年多才發出來。最近是三起的高峰期,一家國有銀行將它的42個億的貸款負債,全部擔下來,成了這家公司唯一的結算銀行。其實,這件事無論對那家國有銀行來說,還是對這家企業來說都不是好事,但卻被黃行長大力弘揚一番。這就形成了他在信貸專業首次講話的負麵效應。其實,道理很簡單,如果他不講,部下還不知道他的深淺,他一出口,人們便摸到他的底了。所以,‘沉默是金’是有道理的。”
王顯耀聽夏天說完,若有所思,沒有再講話。
卻說夏天也不是一個嘴快鼻快之人,他之所以敢於在王顯耀麵前點評兩個剛剛上任的總行領導,說明在夏天看來,對王顯耀的為人是信賴有加的。而王顯耀與總行領導和夏天之間,處於承上啟下的地位,自然不敢在作為部下的夏天麵前過分發揮對頭兒的看法。他是一個穩重的人,對於夏天講的,雖有同感,但還需時間來印證。
人們觀察他倆在房間所論,正如一首詩所雲:
數言巧點領頭船,諍友無懼惹禍端;
洞察前車可作鑒,心底無私天地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