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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剝皮匠和外科手術

  固川寨是個邊陲小部族,隻能勉強落腳,軍隊無法駐紮在部族裏,隻能在外頭安營紮寨。


  戰俘營是臨時搭建起來的,就地取材,砍伐木樁,如同一個大羊圈,四周打個簡易哨塔,因為禁錮能力有限,戰俘都被捆綁手腳,這些戰俘無論男女都被搜刮幹淨,有一些甚至連像樣的衣物都沒有,遮羞都難,哪裏有能力發起暴動?


  劉宴和裴東楚闖進來之後,暴動已經平息,地上全是鮮血和排泄物,和爛泥混在一起,氣味令人作嘔。


  不少戰俘仍舊被捆綁著雙手,此時全都跑到一個角落裏,相互抱團,眼中滿是驚恐,他們眼前橫七豎八躺著十幾具屍體,應該是暴動的元凶。


  “使君怎麽來了,我等看守不力,倒是讓使君看了笑話……”曹镔嘴上雖然說得惶恐,但臉色卻輕鬆。


  裴東楚眉頭一皺,看向了劉宴,後者也不含糊:“我要提審戰俘。”


  曹镔嗬了一聲:“知道知道,不就提審戰俘嘛,不怕髒就請自便。”


  他如此淡定,劉宴心中頓時湧起一股不祥預感,走到戰俘圈中,大聲道:“會說官話的站出來,可免死罪。”


  縮在角落裏的黨項戰俘如同蘇醒過來的沙蟹群,發出竊竊的議論,過得片刻,終於有個老頭子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老朽……老朽會官話……”


  這老兒身材矮小,形容猥瑣,頗有些獐頭鼠目的意思,不過須發已經蒼白。


  “你是軍醫?”


  夜襲押糧隊的都是黨項人精銳斥候,一個個年輕力壯,這老兒走道都氣喘,除了軍醫,劉宴想不到其他可能。


  “軍爺英明,小老兒名叫李元朗,是軍醫,也是舌人……”所謂舌人,就是翻譯,聽得這個詞兒,劉宴有些失望了。


  帶著舌人,就說明其他人根本不懂官話,起碼絕大部分不懂官話,再加上劉宴免死的誘惑足夠大,但除了這老兒,沒人站起來,估摸著懂官話的也就隻有他了。


  “你是漢人?”


  “不,小老兒是西夏人,吾王曾得漢人皇帝賜李姓,李姓也是西夏大族。”


  說到此處,李元朗倒是有些得意。


  “我且問你,你們如何得知我軍的路線,情報從何而來?”


  李元朗搖頭苦笑:“我等隻是奉命行事,哪裏會知道這些機密,這種事隻有都統知曉……”


  西夏的軍製是仿照大陳朝設置的,都統應該跟都頭差不多一個級別,不過因為他們是全民皆兵的部落兵製度,都統可以指揮二三百人的都團。


  “哪個是都統?”


  聽得劉宴問話,李元朗苦笑一聲,用手指了指那堆屍體中的某一具,意思也再明確不過了。


  “果然還是發生了……”劉宴一直懷疑所謂的暴動,其實是曹镔殺人滅口的幌子,如今看來,就更像這麽一回事兒了。


  走到屍體邊上,劉宴蹲下,做了個簡單的檢查。


  這都統身體高大強壯,雖然斷氣了,但此時身體還溫熱,髡發蓄須結辮,身上全是刀劍創口,傷口外翻,凝固著血液,傷口邊緣露出厚厚的黃色脂肪。


  “這些傷口雖然很長,但都不深,真正致命的是後腰和後心的貫穿傷……”


  劉宴檢查了一番,很快發現了疑點,這都統分明是被人從背後偷襲殺害,而後又在身上亂砍故布疑雲,以掩蓋真正的死因。


  “你們被綁得好好的,怎麽有機會暴亂?”劉宴朝李元朗這麽一問,後者也搖頭:“我也不清楚,有個士兵進來要抓走都統,都統趁其不備將之撞翻在地,奪了他的刀,然後給弟兄們鬆綁,剛要逃的時候,就被你們的人圍殺了……”


  “這也太明顯了……”劉宴下意識看向曹镔,後者也渾然無懼地直視著他的眼睛,眼中甚至帶著挑釁和嘲諷,就好像在說,如今死無對證,你奈我何?


  到底是晚了一步,想要從這些人口中調查內鬼是不太可能了,劉宴輕歎一聲,正打算放棄,目光卻掃到了這都統的頭上。


  此人髡發結辮,也就是“人造地中海”,將頭頂及四周的頭發全都剃光,但他的左邊腦袋卻鑲了一塊被磨得光滑圓潤的銅片,活像個機器人的腦袋蓋子。


  “這是怎麽回事?”劉宴嚐試著摳了一下,那銅片卻死死地鑲嵌在腦袋上,而且周邊皮肉已經將銅片邊緣包裹生長,就好像銅蓋子已經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


  李元朗頗有些自豪:“咱們都統有個外號,叫銅頭蛐蛐,正得名於頭上這塊銅片。”


  “三年前,都統在戰場上落馬,被你們漢人將軍的戰馬踩爛了半個腦袋,送到我手裏的時候還有一息尚存,我就給用銅片打了個小碗,頂替了他的顱骨。”


  “外科手術?你做的?”劉宴也有些驚訝,沒想到這小老兒竟如此大膽,雖說外科手術在曆史上早就有了,古埃及時期甚至已經有了開顱手術,但這也未免太過精細了。


  李元朗笑了笑:“我也不過是死馬當活馬醫罷了,我本來隻是族中的剝皮匠,一手刀工也算小有名氣,後來跟著一個漢人郎中學了醫術,就在軍中擔任軍醫,平時幫他們縫合傷口和接駁斷骨……”


  “打那以後,銅頭蛐蛐每次打仗都會帶著我,否則我這一大把年紀,軍中誰還要我?”


  “剝皮匠?”劉宴也沒想到,這小老兒竟然還有這等經曆,不過一個剝皮匠能夠做到如此精細的頭顱手術,而且還存活,也不知道是技術還是運氣。


  劉宴順著思緒又觀察了這些俘虜,不少骨折的傷員都用樹枝木棍之類的固定手腳,看來這李元朗是真有些本事。


  不過眼下也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銅頭蛐蛐是唯一知情人,他這麽一死,想要調查內鬼可就難了。


  “曹都頭好利落的手腳。”劉宴嘲諷了一句,曹镔卻不回避,大方方回應道:“賊俘敢在我營中暴走,曹某自是不會手軟。”


  兩人說話間,思結白草已經帶著特勒鷹義和野古拔獨的人來到了戰俘營。


  “怎麽?劉宴你這是想要組建私軍麽?他們來得正好,夜襲之時,迫於無奈,給他們配發了武器,如今危機已經解除,按照軍律,他們就該繳械,不是官軍,不得攜帶武器,除非劉宴你想觸犯軍法,那就另當別論了。”


  劉宴沒能抓到曹镔的罪證,他卻反過來逼迫起劉宴,這可不太妙。


  雖然讓他們留下這些武器,是裴東楚給予他們的嘉獎,但裴東楚隻負責糧草轉運,他的話到底管不管用,劉宴心裏也沒底。


  不過思結白草的一句話,很快就將這個爭議暫時壓了下去。


  “劉宴,弟兄們在外圍發現了敵人斥候的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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