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片語解謎團
昨日遇害的【歡喜行者】房中,除了這位來自西域的【歡喜行者】本人,另外還有四名舞女,也同樣遭到毒手,並且被人剝去臉皮。
如今這五具屍體,連同如意夫人、拂瓶道人、【穿腸劍客】和聾啞婦人的屍體,一併停放在大堂之中。
耳聽江濁浪這話出口,眾人震驚之餘,難免有些不明所以。但小光尋找許念卿心切,一時不及細想,急忙衝下樓去盤查大堂里的這九具屍體。
屋裡幾人見狀,也紛紛跟了下來,和大堂里一臉茫然的羅金仙、趙侯爺主僕會合。待到簡單向他們三人說明原委,便聽屍體堆中的小光慘叫一聲,凄然說道:「這是……這是念卿……當真是你?怎麼……怎麼會……」
眾人連忙圍上前去,只見小光抱著一具被剝去臉皮的女屍,幾欲哭暈過去。觀其服飾,正是昨日遇害的【歡喜行者】房中的舞女之一。
可想而知,便如江濁浪所言,小光此刻懷抱著的這具無臉女屍,正是那位失蹤的黃山派【落英女俠】許念卿!
雖然屍體已經被人剝去臉皮,無法辨認樣貌,但與她同來的這位項捕快,顯然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認錯自己青梅竹馬的未過門妻子。
看到眼前這一結果,在場眾人只能面面相覷。
試問昨日突然失蹤的許念卿,如何竟成了【歡喜行者】房中的一名遇害舞女?
對此,眾人非但當時沒能想到,也一直沒有仔細盤查這四具女屍,哪怕是此時此刻,也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這一事實。
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正所謂解鈴還須繫鈴人,既然是江濁浪提議要來辨認這四具女屍,那麼當中的玄機,自然還得去問這位江三公子才是。
於是除了抱著許念卿屍體哭泣的小光,其餘所有人都聚集到了馮老先生房中,要聽床上這個垂死之人的解釋。
「諸位不必多慮,在下……並不知曉其中緣由……不過是……是以常理推測罷了……」
面對眾人的質問,江濁浪一邊喘息,一邊淡淡地回答說道。
眼見滿屋子的人還是不解,非要追問個究竟,江濁浪只得小心翼翼地呼吸幾口,勉力說道:「客棧里的……這一連串兇殺,以諸位的本事……至今依然沒有頭緒,足見行兇之人……早有……精妙的設局……
然則設局之道,首要便是……確保自身周全,不可置身於險地。尤其是……似這般潛藏在人群中悄然行兇……一但暴露,便是……前功盡棄,再無法往下推進,是為……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眾人見他如此吃力地說出這麼一番話來,耐著性子聽到此處,都有些按捺不住。那羅金仙當即打斷問道:「閣下繞來繞去,究竟要說什麼?」
只見江濁浪苦笑一聲,說道:「在下一行人……本是……誤打誤撞,路過此地……原不想參與諸位的……買賣……同樣,也不必開罪此間的設局之人……壞別人好事……
只是眼下……事已至此,諸位一再逼問,在下不得已多嘴幾句……其中難處,還請諸位……諒解……」
他這番話的意思再明顯不過,顯然是說自己只是一個局外人,不想招惹麻煩。
羅金仙知他擔憂,當即沉聲說道:「不管是你知道的還是你猜到的,只管說出來便是!天大的麻煩,有本座替你擔著!」
話音落處,眾人也相繼附和,催促江濁浪往下說。
江濁浪沉吟半晌,終於咳嗽一聲,嘆道:「若是……在下要在此間……行兇殺人,要想不被大家懷疑……最好的法子,莫過於……讓自己變成一個死人……」
這話一出,在場眾人都是莫名一凜,彷彿是眼前有一道閃電掠過。
可是光亮過處,一切卻又重新陷入黑暗,思來想去,還是弄不明白。
過了半晌,只聽床上的江濁浪突然反問道:「請教諸位……此番受邀前來,最先抵達此間的……可是那位……身受重傷的【歡喜行者】?」
眾人不解其意,由那江南富商白老太爺回答道:「不是。最先來到此間的,是那位仙都派的如意夫人,然後才是西域的【歡喜行者】。在此之後,是老朽和那個不爭氣的保鏢,比他們晚到了兩日。接著依次是羅金仙、鬼郎中、拂瓶道人、許姑娘和項捕快。再有便是昨日剛到的趙侯爺主僕了。」
誰知江濁浪反而點了點頭,低聲說道:「原來如此……那麼整件事……就更簡單了……」
說罷,他又緩緩問道:「仙都派的如意夫人……在江湖上自然是響噹噹的人物……但不知在此之前,諸位當中……可有人認識……抑或是見過這位如意夫人?」
這話一出,屋裡眾人又是一愣,不知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最後竟是南宮珏靈光一閃,率先反應過來,試探著問道:「先生的意思是說,早先遇害的那位如意夫人,或許並非如意夫人本人?」
眾人這才聽懂他的意思,一時間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是緩緩搖頭。羅金仙隨即說道:「有趣有趣!莫說是那如意夫人,即便是這間屋子裡的各位,雖然早已久仰大名,但恐怕這也是頭一回見面。
然而大家之前雖未見過這位如意夫人,當時卻有黃山派的許念卿指認,說識得屍體后腰上的胎記,的確是如意夫人不假……」
他話還沒說完,趙侯爺已開口打斷道:「看來羅兄還沒明白這位公子的意思。他的意思是說,你們見到的這個所謂的『如意夫人』,或許從一開始便是假的
——從你們來到這間客棧開始,包括那位許姑娘指認的胎記,從頭到尾只是一個贗品而已。而那具屍體,也並非真正的如意夫人!」
說到這裡,他不禁看向床上的江濁浪,問道:「閣下說的,可是這個意思?」
江濁浪卻緩緩搖頭,有氣無力地回答道:「在下……什麼都沒說……是趙侯爺說的……」
趙侯爺頓時心中雪亮,當即微微一笑,向在場眾人解釋說道:「趙某已經明白這位公子的意思了。客棧里的這一連串命案,兇手十有八九便是最先抵達此間的那位如意夫人。但是各位見到的『如意夫人』,也便是樓下那具無臉女屍,其實並非真正的如意夫人,僅僅只是一個替死鬼罷了。
如此一來,因為大夥都認定如意夫人已經遇害,自然不會再懷疑到一個死人頭上。而這也方便了她潛藏在暗處繼續行事,不斷行兇殺人!」
聽到這話,羅金仙忍不住冷笑兩聲,說道:「荒謬!兇手以假死的方法洗脫嫌疑,倒也勉強說得過去。但兇手為何偏偏是那如意夫人?為何不是拂瓶道人、【歡喜行者】和那【穿腸劍客】?」
一旁白老太爺接過話頭,沉吟道:「老朽應當也聽懂了。因為兇手詐死之後,其名雖除,其人猶在,還要繼續混在我們當中才行。以此觀之,拂瓶道人、【歡喜行者】和【穿腸劍客】都辦不到,因為他們無處可藏。但如意夫人卻不一樣,只有她能夠以女子之身躲進那【歡喜行者】的房中,假扮成那四名舞女之一,從而瞞過我們的眼睛。」
趙侯爺點頭說道:「正是如此!這也解釋了許姑娘為何無端失蹤,屍體卻在那四名舞女之中。因為那兇手——也便是如意夫人——就潛藏在那四名舞女當中,所以昨日在殺害【歡喜行者】和房中另外三名舞女后,為了湊足四具女屍,這才殺害了黃山派的許姑娘,以免我們看出破綻,好讓她趁機溜走,逃之夭夭!」
說到這裡,眾人已隨著趙侯爺的目光,齊齊望向昨日與許念卿同屋的林嫣如。依然是那羅金仙率先發難,問道:「昨日本座查房之時,許姑娘分明在你房中,還曾開口應答。隨後大夥便看到遇害的【歡喜行者】和他房中的四具女屍。若說當時這四具女屍之中便有許姑娘,那麼在你房中開口應答的,又是何人?」
林嫣如見眾人來勢洶洶,驚懼之下,眼淚險些奪眶而出,一時竟達不上話。
南宮珏聽到此處,再結合眾人的講述,也已基本理清了江濁浪的這番推測,簡單來說便是:
行兇之人,乃是那位早已「遇害」的如意夫人。
首先是,這位如意夫人找了個替死鬼,用她的身份出現在客棧里,與眾人相見結識。
接著便是前天夜裡,她先去拂瓶道人的房裡,出其不意地將其殺害,然後又將假冒她的替死鬼一併殺死,高掛於客棧大堂的橫樑下,也便是自己剛來投棧時見到的那一幕。
至於自己當時在黑暗中見到的那張爛臉,其實才是真正的如意夫人,只是帶了一張恐怖的人皮面具而已,也是前天夜裡這兩起命案的真兇。
隨後這位如意夫人便躲去了【歡喜行者】房中,偽裝成四名舞女中的一人,輕鬆躲過了眾人的盤查。
最後則是昨天下午,這位如意夫人先是殺害了【歡喜行者】和他屋裡的另外三名舞女,然後偷偷擄走許念卿一併殺害,將她的屍體留在了【歡喜行者】房中湊數。
此後,她還去往羅金仙和小光的窗外暗施迷藥,卻被羅金仙撞破,慌亂中還落下了臉上的面具。情急之下,只好躲去了許念卿房中,假裝許念卿的聲音騙開眾人。
待到後面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穿腸劍客】或者新來的趙侯爺身上時,她再神不知鬼不覺地偷偷離開客棧,從頭到尾不曾留下絲毫蹤跡。
倘若真相果真如此,那麼這整個布局可謂是天衣無縫,而且也是這一連串神秘兇殺案唯一合理的解釋。
但這當中卻有一個問題
——兇手從許念卿的房中將她擄走並且殺害,後面又躲到許念卿房中假裝她的聲音騙開眾人。這一連串舉動,與許念卿同屋的林嫣如難道毫不知情?
而這也是眾人此刻逼問林嫣如的原因。
對此,林嫣如只能一個勁地搖頭,泣聲解釋道:「我……我真不知道,我睡的很沉,就算許姑娘曾經出去過,我……我也不知道的……
至於昨日出門前,許姑娘確實還在房裡,也親口說了梳洗一番就會出來。只不過……只不過許姑娘將床讓給了我,自己取了床被子在屋角歇息,當時她整個人都裹在被子里,我……我也沒注意看……」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林嫣如當時並未看清裹在被子里的「許念卿」,看來那兇手不僅假冒許念卿騙過了屋外眾人,就連同屋的林嫣如也給她瞞過了。
那羅金仙卻還是不肯善罷甘休,繼續逼問林嫣如。南宮珏當即挺身而出,說道:「這位林姑娘是我帶來的,本就與你們的買賣全無關係,又怎會與那兇手有什麼瓜葛?她既然已經解釋清楚了,還有什麼好懷疑的。」
白老太爺也勸道:「這小丫頭全然不會武功,以如意夫人的本事,要想瞞著她進出房間,豈非輕而易舉?」
頓了一頓,他又正色說道:「相比起來,老朽真正奇怪的,卻是那位【歡喜行者】。
因為按照這一推論,兇案發生之前,那【歡喜行者】房中原本便有四名舞女;兇案發生之後,我們前天夜裡在【歡喜行者】房中見到的,同樣也是四名舞女。由此可見,此刻樓下那具『如意夫人』的屍體,應當是原本那四名舞女的其中之一,如此才能讓如意夫人頂替這名舞女,繼續保持四人之數。
可是如此一來,若說如意夫人能瞞過這小姑娘,在她眼皮底下假冒黃山派的許姑娘,倒還勉強說得過去。但那【歡喜行者】是何等人物?其修為未必便在【西江月】上眾人之下,又豈是如意夫人所能糊弄的?
所以這一推論若是成立,唯一的解釋便是,如意夫人與那【歡喜行者】本就是同謀,其目的多半是要掃除我們這些參加競拍的對手。然則最後【歡喜行者】分明也遇害了,他的屍體可是萬萬不會有假,這又作何解釋?」
聽到白老太爺提出的這一疑問,眾人苦思許久,竟是無法回答,不禁再次陷入迷茫。就連南宮珏這回也想不明白。
卻聽那一直不怎麼說話的【滄冥鬼醫】馮老先生突然冷冷說道:「就算把你們這些人的腦袋加在一起,也休想比得上老夫的這位病人!他方才不過是起了個頭,便已點破其中關鍵,讓你們理清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眼下既然還有想不通的地方,與其在這兒瞎猜,何不再去請教於他?」
這話一出,眾人頓時驚醒,重新望向床上的江濁浪。
誰知就在大家說話的這會兒工夫,床上的江濁浪早已再次沉睡過去。直到馮老先生上前施針,他才慢慢轉醒,重新回過神來。
待到眾人將這一疑問向他提出,江濁浪實在推脫不過,終於暗嘆一聲,說道:「在下若是……沒猜錯的話,那位【歡喜行者】,只怕……只怕早已遇害多日了……否則,他的房間里……又何必……灑下……濃烈的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