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如雲尋故人
伴隨著白老太爺和趙侯爺的相繼開口,今日這場競拍,顯然已經正式開始了。
只聽白老太爺繼續加價,說道:「三十萬兩。」
趙侯爺緊隨其後,笑道:「三十一萬兩!」
白老太爺不禁面色一沉,問道:「趙侯爺這是誠心要和老朽過不去了?」
趙侯爺嘿嘿一笑,說道:「白老爺子莫要誤會,趙某此番既然來了,便是要將這半部【反掌錄】拿下,可不是誠心要和誰過不去。」
頓了一頓,他補充說道:「所以今日不管是誰出價,趙某都會比他多出一萬兩銀子!」
眼見趙侯爺態度如此堅決,白老太爺不禁沉吟當場,眼神中分明已有些動搖。
卻聽今日剛到的那位陳老闆突然輕聲說道:「在下願出五十萬兩白銀。」
這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立刻集中到了這個普普通通的中年男子身上。
趙侯爺不甘落後,立刻跟著加價,喝道:「五十一萬兩!」
說罷,他才意味深長地問道:「五十萬兩白銀,可不是什麼小數目,差不多已是這廬州府一年的賦稅。請恕趙某眼拙,敢問陳老闆做的是哪條道上的買賣?」
那陳老闆只是赧然一笑,說道:「不敢……不敢……」然後便沒了下文。
一旁的白老太爺見狀,當即猛一咬牙,大聲喝道:「五十五萬兩!」
趙侯爺頓時哈哈一笑,跟道:「五十六萬兩!」
緊接著他又調侃道:「老爺子這回只加了四萬兩,莫非銀子不夠了?」
白老太爺怒道:「老朽最不缺的便是銀子,卻也不能做了虧本的買賣!」
眼見這三位買家轉眼間已將價格抬到五十六萬兩白銀,馮老先生和那小乞丐都是喜形於色。而最先出價十萬兩的南宮珏,反倒被晾在一旁,再也無人理會。
誰知便在這時,忽聽江濁浪嘆了口氣,自言自語般地說道:「這位陳老闆……演得倒是極好……看來太湖鬼門……當真人才濟濟……」
白老太爺和趙侯爺頓時一愣,齊齊轉頭問道:「你說什麼?」
雖然有此一問,但江濁浪這句話的意思,在場眾人都已聽懂。
他分明是說,這個今天才到的【陳老闆】,其實是太湖鬼門找來的托,在此故意抬高價格。
面對兩位的詢問,江濁浪卻不再多言。但他身旁的如意夫人已用她那纖長的手指,輕撫著江濁浪臉頰,笑咪咪地問道:「江三公子這麼多嘴,就不怕奴家割了你的舌頭?」
江濁浪不以為然,苦笑道:「可惜那半部【反掌錄】……在下並未帶在身上,否則……早已被馮老先生搜了去……若是割了在下舌頭,稍後又該……如何盤問在下?」
如意夫人頓時啞口無言,馮老先生急忙出來打圓場,冷冷說道:「江三公子,你說話可要有憑據!」
江濁浪嘆道:「在下……並無憑據,不過是……隨口瞎說……可是看這位如意夫人的反應……倒像是被在下猜對了……」
如意夫人盛怒之下,眼中已有殺意迸現,卻又不敢當真動手。那馮老先生也有些尷尬,不知應當做何解釋。
而那白老太爺和趙侯爺,此時已雙雙望向那陳老闆,直看得他垂下腦袋,竟不敢與他們對視。
白老太爺便開門見山地問道:「你當真是托?」
那陳老闆閉嘴不答,只是一個勁地搖頭。
白老太爺當場火冒三丈,卻聽趙侯爺笑道:「罷了罷了!不管他是不是托,如今這五十六萬兩白銀,乃是趙某出的價,趙某自然認賬。白老爺子若是不再加價,那麼這半部【反掌錄】,便歸趙某所有了。」
白老太爺一愣,隨即怒道:「你急什麼?」
趙侯爺笑道:「今日既是競拍,便得及時出價。不管這位陳老闆是何身份,也沒礙著老爺子你出價啊。」
聽到這話,白老太爺已是勃然大怒,厲聲喝道:「六十萬兩!」
說罷,他猛然揮出一掌,隔空掌力呼嘯而出,正中那陳老闆的胸口,直打得他整個人往後飛出,在半空中狂噴鮮血而亡。
馮老先生哪料他竟會突然出手?脫口質問道:「你……你做什麼?」
白老太爺反問道:「怎麼,他當真是你太湖鬼門的人?」
馮老先生不禁語塞,隨即說道:「自然不是……但他既是今日的買家,我太湖鬼門又豈能坐視旁人加害?」
白老太爺冷笑一聲,還要說話,那趙侯爺卻已再一次跟著加價,說道:「六十一萬兩!」
白老太爺霍然起身,轉頭怒視椅子上的趙侯爺,殺氣騰騰地問道:「你當真要與老朽作對?」
趙侯爺笑而不答,一旁的小童則踏上兩步,護在趙侯爺前面,同時將那口巨大的木匣豎在身邊,毫不示弱地問道:「老爺子是想動手?」
白老太爺微一愕然,不料與趙侯爺同來的這個小童,竟然敢和自己叫陣,分明竟是個高手。正猶豫間,那馮老先生也已逼近兩步,沉聲說道:「在我太湖鬼門面前,怕是還輪不到老爺子耍狠!」
與此同時,摟著江濁浪的如意夫人也輕輕撫摸著他脖子上的傷口,意味深長地笑道:「老爺子莫非是想硬搶?」
白老太爺沉默不語,局面頓時僵持不下。
便在此時,忽聽南宮珏揚聲說道:「一百萬兩!」
話音落處,所有人驚駭之餘,齊齊瞪著這個年輕人。就連財大氣粗趙侯爺,這回也沒敢直接多加一萬兩,而是驚道:「你……你瘋了?」
白老太爺也怒道:「放屁!一百萬兩銀子?你倒是先拿出來瞅瞅!」
南宮珏不理會他們,徑直望向那馮老先生,冷冷說道:「你跟我同去我即墨,一百萬兩白銀,我南宮世家給你,分文不差!」
馮老先生目光閃爍,顯然已有些動心,遲疑道:「此話當真?」
南宮珏緩緩點頭。
馮老先生還要追問,卻聽江濁浪突然說道:「南宮少俠……這……又是何苦?」
南宮珏冷笑道:「我高興。」
江濁浪緩緩說道:「記得當夜……錢塘鎮外,少俠曾說此番遊歷……便是為了……遠離家族庇佑,獨自闖出……一番事業。可如今……為何卻要以南宮世家的財力……來救在下這一……將死之人?」
南宮珏臉色微變,爭鋒相對道:「我花自己家的錢,與你何關?」
江濁浪搖頭嘆道:「南宮少俠……之所以護著在下,不就是因為那……五十兩銀子的尾款……尚未結清?如今為了這……區區五十兩,卻要從……家裡拿出一百萬兩,這豈非……豈非……」
南宮珏越聽越氣,當即怒道:「你我之間的尾款,本就是我應得的!不管多少,都要算得清楚明白!至於我南宮世家今日出的這一百萬兩,那是另一回事,輪不到你在這裡說三道四!」
江濁浪又嘆了口氣,苦笑道:「南宮少俠不必性急……且聽……在下一言……話說你可知道……從一開始,你便錯了?」
南宮珏一愣,問道:「我哪裡錯了?」
江濁浪反問道:「少俠可還記得……當日湖州城外……也等分道揚鑣之時……是如何約定的?」
南宮珏又是一怔
——當日在湖州城外,己方一行四人兵分兩路,由小雨帶著開欣前去湖州,自己則和江濁浪取道西北方向,撞見了謝王孫和慕容無猜等人。雙方約定,之後便在廬州府的這間【如雲客棧】匯合。
對此,南宮珏自然不便當眾複述,只是回答說道:「當時的約定,乃是在這間【如雲客棧】碰頭,這有什麼問題?」
不料江濁浪淡淡說道:「但此間……卻並非【如雲客棧】……」
這話一出,旁人倒還不覺得怎樣,南宮珏腦袋裡則是「嗡」的一聲,險些沒能站穩,脫口喝問道:「你說什麼?」
江濁浪沒有再重複自己的話,只是苦笑不語。
南宮珏愕然半晌,再望向在場眾人,馮老先生、小乞丐和如意夫人都是冷笑不語,白老太爺和趙侯爺主僕則是一臉茫然。
南宮珏只好揚聲問道:「難道這間客棧……不是【如雲客棧】?」
他分明記得,當夜抵達此處時,曾在門口看到一塊殘破的牌匾,上面清楚地寫著【如雲客棧】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這難道竟會有錯?
只聽那白老太爺忍不住說道:「此間是叫【如雲客棧】么?老朽倒是沒在意。之前抵達廬州城后,是由這位楊舵主親自帶我來此。」
趙侯爺也說道:「趙某隻知今日這場競拍是在廬州府,並不知道具體的地點。前日抵達此間,乃是有太湖鬼門的人引路,也便是被你們殺死的那個【穿腸劍客】。」
聽到兩人這話,南宮珏心中已是一片冰涼
——原來之所以一直沒有等到小雨和開欣,是因為此間根本就不是約定的【如雲客棧】?
也就是說,自己一行人從一開始便來錯了地方?
可是,為什麼會這樣?
只聽江濁浪已嘆道:「莫非南宮少俠……還沒想明白?太湖鬼門既然決定……要將在下拿來競拍,自然是……從一開始……便設好了局……」
聽到這話,南宮珏才終於醒悟過來,狠狠望向那個自稱【楊舵主】的小乞丐
——顯而易見,早在自己駕車抵達廬州城東門的那個傍晚,包括眼前這個小乞丐和那些替人帶路的閑漢,根本就是太湖鬼門的布局,故意給自己帶錯了路!
所以正如太湖鬼門所言,從一開始,這位江三公子便已是他們的囊中之物,這才有恃無恐,安排了今日這場競拍。
想明白了這一點,南宮珏不禁轉向江濁浪,厲聲質問道:「此間並非【如雲客棧】,你……你為何不早說?」
江濁浪微微苦笑,並未回答。
但那馮老先生卻替他回答說道:「因為他醒來之時,已經落到了老夫手裡。就算他將真相告訴了你,也沒有半點用處,只會連累你丟了性命!」
說罷,他轉向江濁浪冷笑道:「看來老夫到底還是低估了你這位【補天裂土】的江三公子。原來這幾日間,你竟是在裝瘋賣傻,一直同我們演戲?佩服,佩服!」
江濁浪嘆道:「馮老先生過獎了……在下這副身子……雖不爭氣,但腦子還算清醒……從那日重傷昏迷,一直到如今……這段日子……當中發生之事……在下其實……全都一清二楚……可惜卻是……無能為力……」
說著,他又望向南宮珏,吃力地說道:「所以……前天夜裡……在下托南宮少俠……前往廬州城……買書,其實是……有意刁難。其目的……自然是想少俠……知難而退……免受在下的拖累……只因馮老先生在場,以至無法明言……」
南宮珏無言以對
——所以那本什麼唐時穀神子校刊版的【道德經】,不過是江濁浪隨口編出的一個說辭,其實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誰知江濁浪卻突然一笑,淡淡地說道:「不料南宮少俠……居然當真買來了……這本唐時穀神子校刊版的【道德經】……那麼今日之事……便徹底不一樣了……」
這話一出,在場眾人雖然不明所以,但心中卻是莫名一凜。
南宮珏更是摸不著頭腦,不懂為什麼自己買回了這本書,今日之事便會有所不同。
對此,幸好江濁浪已自行解釋道:「在下……少年得志,難免……意氣風發……以至活到現在,也沒什麼至交好友……數來數去,恐怕也就兩三個……所謂的朋友……
而其中一個……湊巧便在這廬州城裡,而且還有……不少家業……包括在下這回……原本要去的【如雲客棧】,也是他名下的……一處產業……」
說罷,他小心翼翼地喘息幾口,隨即苦笑道:「然而事到如今,在下的這位朋友……若是再不現身……恐怕便有些晚了……」
聽到這話,在場眾人陡然一驚
——也就是說,眼前這位江三公子,難道今日還安排了救兵不成?
那如意夫人更是臉色大變,摟著江濁浪後頸的右手一動,長長的指甲已抵住他的咽喉要害,冷冷問道:「就算江三公子今日真有救兵,但你的這條性命,此刻卻在奴家手裡,又能如何?」
然而伴隨著如意夫人這話出口,卻有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突然響起,徑直傳中在場耳中,緩緩說道:「阿彌陀佛……江施主大可放心。有貧僧在此,無人能夠傷你分毫。」
誰知江濁浪卻不領情,嘆道:「大師這話……未免有些吹牛……須知在下的脖子,方才便已……被人割了好幾刀……至今還未止血……」
那以「貧僧」自稱的男子頓時沒了聲音。
但立刻又有一個爽朗的男子聲音從客棧外傳來,哈哈大笑道:「江兄休要見怪。倒不是這位大師吹牛,而是我等一行人,這才剛到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