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入塵

  秦府在外看隻覺得古樸大氣，沒想到裏子卻是一個風景如畫的莊園。


  在城門站了兩日，腹誹了惠姑不下三百餘次，盤著雙股螺髻，身著素色小衫扮成奴仆的我才終於被買進了秦府。


  既已進秦府，我對主管殷勤有加，稍施小計便順利分配成了秦小姐的貼身丫鬟。


  現在我就跟在秦小姐的乳母身後，往秦小姐閨房前去接受差遣。這乳母姓李，慈眉善目，看起來是不惑年紀，不過也許是因為過度操勞的緣故。她身上雖然是普通的月白襖裙，但布料精良，衣角的青緞掐牙更是顯示了她地位不凡，僅在管家之下。


  也許，我轉念一想，乳母的地位如此之高，同樣也說明了秦府對秦小姐的重視。


  我一麵注意著秦府的來去路線，一麵仔細地聽李氏詳細地介紹秦府的各處和服侍小姐的事項。


  秦府是吏部左侍郎秦業的府邸，秦業的妻子早逝，他也不曾再娶，膝下隻有秦小姐一女，秦小姐閨名木葉，性格溫敏和善，想必不會難相處。


  踩著青石板路，轉過一池荷花，引著園內的活水，曲折蜿蜒，再繞過幾間臨水小榭，便是掩映在叢叢綠蔭中的一溜清廈卷棚，四麵出廊，清雅幽靜，不落窠臼。看來這秦木葉小姐倒不是個俗人。


  李氏先在廊下招呼了一個丫鬟過來，我仔細地看了看她，幹幹淨淨的樣子，麵帶輕笑，頭上挽著一個烏油油的雲髻，鬢邊插著一朵六月雪，一身淺青色衣裳，她仔細聽著李氏的囑咐，然後向李氏道了謝，這才轉身笑盈盈地把我引進房內。


  我連忙跟著她向李氏施了禮，便隨著她轉過回廊往秦小姐閨房去了，一路上她隻簡單的說了自己的姓名便不曾多言。


  進了房間，隻見迎麵一副水墨丹青的紗簾擋在門前，繞過屏風，她先向左手邊走了兩步，行了個禮，說道，

  “小姐，老爺讓管家給您買的丫鬟已經來了。”


  我也半蹲下行了禮，偷眼看去，才發現房間左側窗前放著一張花梨大案，滿滿地堆著幾部書並筆硯等物，案側的高幾上一個美人觚裏插著數支百合，擋住了俯案之人的樣子,隻看見她坐著似乎正在寫些什麽。


  還來不及細看，那人已經轉了過來，身後一個小丫鬟連忙上前，小心地在她腰後墊上了一個銀紅彈墨引枕，我想著李氏的叮囑，便順從地垂下眼，微微頷首。


  “長得倒是明淨可人，以後，就留在我身邊吧。”


  聲音溫潤，但是似乎氣息吞吐不均，再加上那小丫鬟的動作，看來身有有弱疾。旁邊帶我進來的抱雲開始細細地講述了我的情況，

  “…她名叫明菱，今年剛剛及笄，本來家中也頗為富裕，所以粗通文墨，後來家遭不幸，錢財散盡不說，身邊也沒個親人，所以將自己賣了還債，管家覺得她或許能服侍小姐左右，所以特意買來，供小姐使喚…”


  感覺到四周的眼光都在盯著我，想了想我編造的身世，不由得心虛地略施法術，擠下了一掛眼淚。


  那小姐似是不忍，停了片刻，輕聲道，


  “既是如此，你便好好休息一天，府內的事，抱雲會慢慢地告訴你的，你也不必難過，府中不會虧待你的…”


  於是我又被抱雲引出了門，帶到了丫鬟的住所，我挑了尾端的一間房子，那裏靠近竹林，雖然紙窗木榻，倒也窗明幾淨。


  我坐在榻上，剛好可以看見映在舊紗上的竹影，四周又清淨，我正開心著，抱雲便帶著一個粗使丫鬟拿了被衾進來，我本不在意，誰知那丫鬟竟向我投來憐憫一瞥。


  想起自己編的故事，再想想那些悲憫的目光，我氣血逆流，幾不可耐，待要張口聲辯，又思及諸事，堪堪忍住，一時之間憋得臉色發青，說不出話。


  罷了罷了，想我好歹也是一個小仙，我泄氣般轉過臉不去看她們，用手指機械般地摹著床弦的流雲百福圖樣。


  …………………


  抱雲為我解說了一個下午，好不容易捱到了睌上，打發走了代小姐前來看視的流雲，我拉過衾被蒙住臉。屋子裏的燭火還沒有熄滅，透亮的被子還能看到被角綴的一些花飾。


  我出神默默想著，已經三日了，不知道惠姑那裏，進展得怎麽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