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蔓草

  惠姑在叢蕪房內飽餐了一頓,樂得自在,便在叢蕪房內遊逛起來。


  叢蕪房內卻不像胭紅那般豔麗,不過是幾張雕花的器具,上了烏油油的漆,連帳子也是一副清清淡淡的水墨設色花卉,牆上掛著幾幅題了字的仕女圖,惠姑走近慢慢觀看,卻發現其中一幅很奇特。


  畫上畫著一個懷抱琵琶的女子,一身蓮紋雲青鬥篷,依稀可見裏麵的緋色衣裙,麵容姣好,氣度閑適,眼下的兩顆淚痣恰到好處,極其動人。本是一張精美的工筆畫,可這畫的四周似乎曾被水浸濕,殘破不堪,畫上也多汙漬,和周邊的布置格格不入,惠姑不解,就問正在拭琴的叢蕪,


  “叢蕪姐姐,這幅畫這麽髒了,為什麽掛在這裏呢?”


  叢蕪聽了,緩緩走過來,看著畫,眼神卻恍惚起來,


  “這畫是昨日我去取琴時,潘老給我的,他說他時日不多,希望我能夠好好地替他收好,不然,他死後,恐怕這畫也要轉手賣了。”


  惠姑想著昨日自己遇見的那店家的貪財樣子,也了然地點了點頭,又帶著幾分醋意問,

  “那潘老頭怎麽又會有這幅畫呢?我看他也不像懂畫的。”


  叢蕪猜到惠姑因為不懂琴被潘老輕視了,微微一笑,把懷裏的並花綾手巾掏出遞給惠姑,示意她擦淨臉,又說,

  “他隻說是故人遺物,代為藏之,你看,這畫上的題詩,”


  說著,叢蕪用指腹輕輕撫著畫角,念道,

  “與君咫尺長離別,遣妾容華為誰說。夕望層城眼欲穿,曉臨明鏡腸堪斷。字字泣血,令人動容。”


  惠姑默然,半晌才言,


  “我雖對詩書不大通,但也覺得這詩過於悲了,想必這個女子已經傷透了心。”


  叢蕪頷首,又說,

  “在淮水這幾月來,我也見得多了,為娼為妓,人前喬做嬌模樣,背地裏淚千行,所謂三春南國憐飄蕩,一事東方沒主張。也真是可憐。”


  惠姑也思索著,突然想起了一事,便蹭著叢蕪,睜著眼撒起嬌來,叢蕪一看,心中也明白,就順勢說道,

  “…我知道,胭紅也是個可憐人,隻是她不該用別人的命換自己的命,算了,命輪流轉,報應不爽,自有人為你報仇,我便再想一個法子罷。”


  一夜無話,第二天清晨,惠姑依計將翠紋支開,把胭紅的房門反鎖了,帶著叢蕪給的盤纏扮成叢蕪的丫鬟貞紅,低著頭跟著叢蕪上了馬車,叢蕪隻說自己生性不愛熱鬧,故意比其他姑娘先行一步。


  約莫過了三條街,看得見淮水上的船家了,叢蕪向惠姑使個眼色,惠姑便連忙扣著門叫道,


  “停一下,停一下,小姐的步搖忘了取了!”


  車夫不疑有他,連忙停了下來,問道,

  “姑娘,要不要仍舊送回去。”


  惠姑裝作著急的樣子道,

  “來不及了,時辰快到了,就在那邊的河邊停一下,我趕快坐船回去拿了趕來,你仍送了小姐去,小姐禁不了勞累。”


  那車夫果然依計將車靠岸停下,惠姑急忙跳了出去,依依不舍地向叢蕪看了幾眼,叢蕪也微笑相對,眼裏隱隱閃著淚光,惠姑害怕自己受不了,狠心轉過頭,待馬車走了,才在河岸上問起船家來。


  沒想到今日眾人為了觀看花魁的比選,早早地訂好了船隻進城,隻有一隻畫船是出城的,但也已被人預訂,正要開走接客,惠姑顧不得許多,先上了船,待船駛到柳渡接人,惠姑正盤算著與租賃的客人商量,誰知,一抬頭看見那人,竟驚叫起來,


  “怎麽會是你!韓常?!”


  那個男子也愣了,半晌,他撓撓頭道,

  “我也不知道會是你…昨日我聽師哥說了…不不不…我什麽都不知道,我也沒猜到是你…”


  惠姑聽他說到前日的事情,又驚又怕,船既是他租下,自己受人恩惠,也無話可說,隻得氣鼓鼓地一言不發,任憑他在一旁說著什麽幽冥禁地出了事,他們不得不出來抓捕雲雲,不一會惠姑就被他的囉嗦逼得無法忍受,她大聲叫道,


  “閉嘴!轉過頭去!沒看到我在逃命嗎?本小姐要換衣服了,沒空理你!”


  韓常忙不迭地轉過了頭,還煞有介事地掩住了嘴,惠姑見了,也不由得在心裏笑了起來,而後又默想,

  按照叢蕪的安排,走水路可以避開後來的人,現在真正的貞紅已經趕來了,翠紋也該拿了胭紅的體己走了,自己也有了叢蕪給的盤纏,隻是那串七事還沒到手,算了算了,反正還要回來,到那時就可以買下了,都是那該死的修士…


  “…惠姑…”


  “做什麽?!”


  “…你衣服換好了沒有…我的脖子很酸…”


  “吵死了!沒換好,不許亂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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