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肖影
隨人流到了一處,原來是個挑著畫旗的小攤。
四周的人圍得密密匝匝,惠姑擠不進去,就幹脆在外圍先看著掛起的畫作。
掛著的畫作並不多,但畫得都十分精細,如蘭草,竹枝,梅花,雖然隻要寥寥數筆,但自成風格,極見風骨。惠姑雖然不懂,但受叢蕪的影響,也略知一二。她一麵看,一麵讚歎,心想叢蕪愛畫,倒可以為她買下幾幅,想必她會喜歡。
想到此處,她便向人群中發問,
“這些畫怎麽賣?”
人群熙熙攘攘,卻沒有人回應她,惠姑掂著腳看去,連鬼筆張的樣子都看不到,她正嗟怨著,沒想到人群中的人卻紛紛垂頭喪氣地往後走,嘴裏不住嘟囔著,
“什麽怪脾氣,說沒緣分就不畫。”
旁邊一人也接上口,
“就是,給多少銀子都不願意!”
惠姑聽了,更加好奇,不多時,人群就散掉了不少,惠姑見有空隙出現,連忙順著擠了進去,抬頭正看見一個瘦瞿的老人,穿著一身玉色長衫,頗俱仙風道骨。
惠姑知道這就是鬼筆張了,連忙在桌前坐下,因為有求於人,便恭敬地說道,
“您就是鬼筆張嗎?我想勞煩你為我畫一幅畫。”
那張老頭上下看了看惠姑,先笑了笑,又搖起頭來,
“姑娘氣韻非凡,隻是我已經許久不為人作畫了。”
言下之意,就是逐客,惠姑心有不甘,又求道,
“我有個姐姐,和我相伴已久,此番又為了我困在窘境,我和她許久不見,所以想作她的畫,好留在身邊,以籍相思。”
那張老頭聽了,又細細看了惠姑一番,挽起寬袖,感歎道,
“姑娘是真心思念你的姐姐,這麽多年來,我遇到的人太多了,為己求氣運,為己迫名利,很少,看見你這樣無欲無求的人了。”
惠姑見他已經拿出了畫具,知道他答應了,也高興起來,連忙上前幫他研墨,說道,
“這麽久以來,該實現的都已經實現了,我唯今掛念的,隻有姐姐一人而已。”
張老頭備好朱砂,藤黃,赭石,花青,胭脂,朱膘,蛤粉等顏料,便讓惠姑坐定,問道,
“你的姐姐是什麽模樣啊?”
惠姑脫口而出,
“她長得和我有六分相像,兩條罥煙眉,比我略長,眼睛平日裏是吊梢的,不過閉時就成了單鳳眼了,還有,她雖然看起來約莫及笄,但卻頗老道,時而細膩時而大意,最重要的是,我雖然叫她姐姐,她卻和我是一樣高矮,又偏偏愛說自己高於我。”
說著,已是禁不住笑著鼓起手來,張老頭聽了,也笑起來,說,
“我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麽說自己姐姐的,那麽,她平日裏有什麽喜好嗎?”
惠姑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思索了片刻道,
“…她平日愛些精細物件,像頭麵什麽的,也喜歡看些詩書,飲食,女工也有所涉獵,隻是為了平時照顧我,也因為自己生性慵懶,都隻淺嚐輒止。”
張老頭一邊聽著,一邊就在筆下畫了出來,不過數筆,就勾出了一個肖似的輪廓,惠姑看了,連聲稱妙,
“對,對,就是這個樣子。”
又是幾筆,畫上的人物已經須眉畢現,張老頭摹著惠姑的樣子,幹淨利落地點上了雙目,一個似嗔非嗔,似喜非喜的茗伶就躍然於紙上了,惠姑又驚又喜,
“對對,平時茗伶就總是這副神態,太厲害了,您並沒有見過她,又怎麽知道她的神情呢?”
張老頭手下不停,微微笑道,
“這有何難!你一心想著她,臉上露出的也是她的樣子,我隻需摹著你的樣子,畫出來的自然就是你心裏的她了。”
惠姑點頭稱是,見張老頭在畫身上的飾物,便對他說,
“姐姐平時喜歡穿素色,尤其是淺藍色的衣裳,所以佩的也多是玉石,藍寶。”
張老頭也依她畫下,本來身邊圍的滿滿的人這時卻突然有了鬆動,遠遠地傳來斥罵聲,惠姑本來豁達,但早上發生的事令她心下疑惑,又舍不得離開畫攤,苦苦思索片刻,想著與其到時候惹出事再施法,還不如趁現在有機會先探知。
惠姑主意已定,看張老頭正在細心施色,便暗地裏施了探知的法術又費力再加了一個隱匿術防止修士察覺。果然,遠處的正是早上的那個店主帶了一隊衙役追過來。
惠姑心下著急,可茗伶的畫尚未完成,若不逃,自己辯不清,即使得到了畫恐怕也無法保全,思來想去,那喊聲已經越來越近了,惠姑顧不得,隻能掏出銀子,低頭對張老頭說,
“一月後我再來取,幫我好好存著!”
話畢,惠姑轉身撥開人群就逃,那店主遠遠看見了,一路呼喝著追了上來,惠姑見已經離開畫攤,放心茗伶的畫像無虞,便停了下來對那店主做了個吐舌頭的鬼臉,立即施法逃了。
今日運氣似乎不錯,惠姑坐在離開烏渡的船上,脫去鞋襪,把腳浸在冰涼的江水裏,施了數次法術,都沒有被修士發現,看來自己遠離韓常,真是正確的選擇。
隻是茗伶的畫還沒有取回,也沒能為叢蕪買些畫賞玩,惠姑偏著頭彎腰往腳上澆水,江麵隻有數點漁火,清亮的水聲層層蕩開。
我還會回來的,惠姑默默想著,為了茗伶,叢蕪……還有……好像忘了什麽……
……對了!還有奇珍樓的山珍海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