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情毒深(下)
心裏的種種疑惑似乎都可以用這個猜測解釋,我盡量理直氣壯地說,
“你想要的,難道是鎮遠將軍的爵位?”
他回頭看我,臉上平靜無波,若不是他的眉頭微微挑高了,或許我就無法看出他隱藏的驚訝,見猜中了,我稍微有了底氣,又說,
“那是前朝的事了,以你現在的身份,想要討回,簡直是難於登天。”
我說的是實情,或許他的祖上曾經身世顯赫,但自從他的父親放棄襲承爵位後,他現在不過是一介市井商人,自古以來商賈身份低微,別說拿回爵位,連做官都是不切實際的癡想。
他仍舊專心地看著窗子外的慢慢黯淡的日光,低聲說道,
“爵位?我從來不做癡夢,不過,父親留下的財產我絕不會讓他人奪去…”
他就是有這樣的能力,能讓人瞬間被他聲音裏的悲傷無奈感染,繼而忘記初時的仇恨厭惡,轉而同情起來,我也不能免俗,放緩了挖苦他的心思,好奇地問道,
“這就是你進京的目的?”
他沒做聲,折騰了一天,我渾身無力,也懶得繼續問,我們就這樣一起看著窗外天色慢慢沉下來,外麵有人扣門,聲音嬌媚,似乎是那個蝶依姑娘,他回過神,沉聲應了,又看向我,
“考慮得怎麽樣了?”
說著,不待我回答,他突然湊到我耳邊,我避之不及,又怕驚動他人,隻好任他對我一陣陣吐出溫熱濕潤的話音,
“…自然,作為交換,我會幫你們查清那個進府的女子的。”
我的瞳孔霍然睜大,這個人…竟然連這種事都打聽出來了,他究竟要幹什麽?
“你…”
我正要開口問,蝶依推門進來了,我看她一眼,到嘴的話也隻好改成,
“…那畫像又是怎麽回事?”
他一臉輕鬆,
“那日我在畫攤上看見的,順手買下來的。”
想來是惠姑一時興起為我求的吧,我恍然大悟,隻是惠姑為什麽沒有帶走畫像,是不是出了什麽意外?
我憂心地往旁邊一掃,不經意發現那蝶依藏在餘洋身後,神色古怪,好像…被作賤了一樣的委屈不平。
眼看餘洋轉身要走了,我來不及多想,連忙叫道,
“我要怎麽做?”
本來我也沒指望他回答,沒想到他卻回頭頗有深意地看著我,半天才聲調古怪地說,
“你們真的很像…還記得嗎?那天夜裏,我看見你赤足走在夜色裏…熒火如豆…所以我才求世伯要娶你。”
從未想過,當時的一時興起的舉動竟會造成今日的後果,我被他的話噎得說不出話來,他眼皮輕垂,徐徐說道,
“真是,年少輕狂啊…”
本來剛剛燃起的一點溫度又被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我呆了又呆,怔了許久才抽動嘴角冷笑。
年少輕狂,好一個年少輕狂,初見時對上的那一眼,求娶時白紙黑字的名帖,連帶著處心積慮的層層算計,原來,都隻是一時衝動嗎?我輕聲念道,
“我不過是一個小丫鬟…所以,一時興起之後你後悔了,又借秦老爺之口讓我們都誤以為你要娶的是小姐,借此機會把名帖換回來…”
說著,我已沒有多餘的怒氣,隻有對自己無盡的嘲弄,不妨冷眼看著,權當自己是個毫不相關的局外人,
“餘公子走好不送,你說的明菱會和小姐好好商量,還望餘公子多多看顧。”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需有絲毫的感情,隻要為秦小姐取得最大利益就好了。
他也不多言,頭也不回地走了,我規規矩矩地低頭行禮,餘光掠地掃過,他穿的是一雙深碧色的靴子,我不禁想起那日初見,第一眼看見的也是他的鞋子。
隻是那時抬頭見的是個才華橫溢難以忘懷的男子,而現在抬頭,我隻能看見他決然的背影,想起的永遠也隻能有他的殘忍聰明狡詐。
…一切…終究都不複從前了。
…我終究,還是要學會忘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