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 冰窖

  這是個潔白的地方,晶瑩剔透的冰晶,安靜,寒涼。


  為了滿足府上那麼多人口夏日需求,衛王府的冰窖非常大,如今卻派上了其他用場。易水窈不管不顧,力排眾議,硬是把慕容崇昊的屍體搬到了這裡。


  難道要她看著那熟悉的面盤爬滿屍斑,一塊塊腐爛嗎?她會瘋的!


  易水窈從來不知道,原來失去一個人,真的有天塌了的感覺。她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該說什麼、該何去何從……即使外面已經隱隱要失控了……


  天剛亮透,程岩便趕往戰火前線,他沒有忘記那頭虎視眈眈的蠻族。


  陶管家也是個頗有手段的,即使沒有離開衛王府,也還是拿到了一手消息。原來蠻族在兩年前更換了首領,一個年輕並且富有野心的人——薩摩耶。


  (不是狗)薩摩耶早就盯上大鷹國這塊肥肉了,苦心積慮的策劃這一切,暗中窺視良久卻找不到下手的機會,直到易水窈突然得寵。


  他知道,機會來了。經過一個多月的仔細揣摩,非常肯定慕容崇昊一定動了真心,人一旦有了在乎的東西就有了弱點,剎那間的疏忽,足以致命!

  於是他毫不猶豫的使用了潛伏已久的棋子——林峯,成功投毒之後一舉擊殺。


  在薩摩耶的計劃里,無非是趁著三狐州無主攻進邊界掠奪侵佔,他必須在三日之內拿下,到時候也有與大鷹國一拼的資本。


  至於之後如何對待大鷹百萬大軍的雄厚兵力,薩摩耶撇嘴一笑,本來蠻族就一無所有,大不了還回到那邊緣地帶躲藏著,所謂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程岩並不是不放心餘大福等人,只是蠻族明顯有能人上位,並且己方失去主心骨而對方正士氣大振,有太多不確定因素……


  這邊的易水窈一整天沉溺在冰窖里,寸步不離的守著,若不是桑月挽月在一旁照顧,只怕她也已經倒下了。


  「哎喲我的王妃……你這是……」趙嬤嬤哭哭啼啼的,王爺的死對她來說也是個驚天噩耗,昨夜被無情的陶管家趕回清和園,她都不知道王妃凌晨回來了。


  等到發現時趕過來一看,人在冰窖里披著棉被凍得嘴唇發白髮干,明顯是滴水未沾。


  桑月又換了個食盒過來,眼巴巴的望著她:「王妃,你就吃點東西吧……」


  「出去,你們出去。」易水窈轉頭,直直的盯著她們,沒有一滴眼淚:「人太多冰窖都被你們破壞了。」


  趙嬤嬤紅腫著眼:「王妃,你不能這樣糟蹋自己的身子……老太爺咋這般狠心!居然……嗚嗚……」


  易水窈揮手拒絕了桑月端過來的碗,閉上眼道:「出去,告訴陶管家,府里不準披麻戴孝,不準發喪。」


  「這……」趙嬤嬤一噎,與桑月對視一眼,不敢多話,依言退出來。她們都看出來王妃的心情極度糟糕,還是順著些為好。


  身邊終於清靜了下來,易水窈表情鬆了松,盯著慕容崇昊的臉開始發獃。


  手上一直握著那根他親手雕琢的木簪,雲染香。


  「你這個愚蠢的傢伙,弄這樣一個破木頭就想討我歡心?」易水窈喃喃自語,「你怎麼不來問問老子呢,直接給金子銀子多好……」


  「我跟你說,我也是死過一次的人,從很遙遠的未來,重生到你面前。」


  「你現在是不是魂魄離體在我身邊呢?你還會活過來對不對?……對不對?」


  易水窈眨眨眼,雙眼感覺一陣乾澀,難受到流不出淚,又精疲力盡,沒有力氣哭泣吶喊。


  如此不問世事渾渾噩噩的過了幾日,一個意想不到的來客把易水窈給拖離了冰窖。


  皇帝竟然千里迢迢親自前來。


  三狐州並沒有亂起來,雖然失去主帥軍心不穩,但慕容崇昊的手下都不是吃素的,豈能被一個小小蠻族輕易撼動。


  皇帝看著頗為欣慰,只是想到自己的同胞兄弟,卻忍不住皺眉,他萬萬沒想到,這個弟弟也有被暗算的一天。


  雖說馬有失蹄,但這個代價未免太大了。


  「不知皇上有何要事?」易水窈正坐著淡淡問道。


  皇帝抬眼看她,消瘦,憔悴,形容呆木,嘆氣道:「朕知衛王妃心痛難忍,只是也要顧及自身才是……」


  易水窈不語。


  「三弟向來聰明能幹,對這次意外朕甚為震驚,」皇帝邊說著邊站起身走近她,道:「只是人死不能復生,即使存留著屍身又有何用?無非是更加傷情罷了。」


  易水窈側眼正視他,波瀾無驚:「是太後娘娘的意思嗎?我不會同意的,誰也不能阻止我。」


  見她知道自己的意思,皇帝一愣,繼而舉手揉揉自己眉心,滿是苦惱:「母后哀思過度,如今身子欠佳,還念叨著要把三弟運回皇陵,你……」


  「我不會同意的,誰也不能阻止我。」易水窈複述,從未有過的堅持。


  皇帝投以幽深的目光:「衛王妃用情至深,讓人羨慕。」


  易水窈垂眸,彷彿累極:「……我只是,不願接受事實罷了。」


  看她下巴都尖了,臉上也不復先前那樣明媚開朗,皇帝心底止不住的泛起憐惜之意。他從沒告訴過任何人,自己夢見過她,伴隨著蝴蝶、舞曲,翩然入夢。


  「易老才剛辭世不久,三弟又發生意外……此番種種,天意弄人。」皇帝緩緩抬手湊近,想拭去那看不見的眼淚,卻又頓住。


  收回手背在身後,道:「朕可以保證,皇室永遠會給你庇護,無人可以欺你。」


  庇護?庇護什麼?易水窈怔怔的抬頭,心底滿是迷茫,她要守著這個王府?守著這個領土嗎?


  這裡是慕容崇昊的領地,她卻絲毫沒有歸屬感,他不在了,她又該去哪?

  易水窈自認是個堅強的人,她從未想過輕生,無論是出於何種原因。但是此時此刻,她多麼想就這樣追隨慕容崇昊而去,讓他等等她。


  不是因為受不住這份哀傷,而是對未來沒有絲毫企求,她不知道自己以後要用什麼心情、怎樣去度過每一天,曾經心心念念走遍天下,現在也提不起半分興味。


  生無可戀,大抵就是如此。(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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