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之禁忌
按照規定,特種部隊執行任務都有隨身微型錄像設備,能夠翔實地記錄任務過程。
趙燮出事的那一次,任務錄像第一時間就標成了「絕密」,對任務執行中的細節,他的指揮官和戰友都諱莫如深,不肯對任何人提起。
就連趙燮本人,也立即被解除武裝,停止職務,進入審查階段!
在蘇顏的執著要求下,當時已經進入省委班子的蘇書記想了許多辦法,費了一大番周折。終於,在k市軍分區的一間小會議室里,顏顏看到了這一段絕密的現場影像。
那是一次針對隆國邊境活躍的某犯罪集團,進行的武裝打擊活動。
針對這幫在邊境偷運販賣違禁物品的維南人,趙燮所在的隊伍配合當地警方已經盯了很長時間,正是「收網」的時候。這本來是一次有計劃,有方案,完全符合程序的簡單行動。直到趙燮失去控制,擅自違背了任務指令!
或者說,他根本就是殺戮!
屏幕上的那個高大的、完全被鮮血浸透的男人已經根本不能算是一個軍人,一個高度冷靜、高度克制的軍人,而是——魔鬼。
趙燮沒有持槍,槍對他來說不夠!
他已經陷入完全的瘋狂,任何一記冰冷、乾脆的槍擊都無法填滿他憤怒的黑洞!他完全被憤怒與仇恨掌控!
一把戰術匕首在手中閃爍令人喪膽的寒光,趙燮孤身一人,突入黑巾蒙面的敵群,彷彿帶著地獄復仇的烈焰而來的使者!
刀光在敵人身上劃過。
剎那間,血花飛射而出,甚至噴在匆匆趕來的隊友所佩戴的微型鏡頭上!錄像明明是無聲的,但屏幕前的蘇顏幾乎聽到刀鋒劃過骨骼的鈍響!血液滾燙的溫度,透過屏幕讓每一個觀看者坐立難安!
那個人不是趙夑!
那扭曲的臉孔,那被仇恨染紅的墨色雙瞳!曾經的戰神,被殺戮的狂暴控制,被拖入地獄,加冕為王!
一個敵人倒下,又一個!血濺在趙燮胸口、衣襟!
蘇顏的眼睛忽然瞄到角落裡有什麼東西一閃,失聲叫道:「小心!」才意識到屏幕里的趙燮根本聽不見。
顯然,趙燮的隊友也發現了,槍口急速調轉往那個方向,卻為時已晚!
悄無聲息,屏幕里,趙燮的身體劇烈一震。
蘇顏過了兩秒才反應過來,他中槍了!她發出一聲不受控制的尖叫。
傷在左側腹部,鮮血順著衣襟流下來,跟其他的斑斑血跡混合在一起——敵人的血,趙燮的血,根本分不清楚,他整個變成一個血人。
屏幕里的趙夑渾然不覺。
他的突入敵群,使他和戰友被分隔開,戰友極力想要救助他,卻被敵方火力糾纏,一時沒有辦法靠近。
很快,趙燮整個人都浸透在的鮮血里。他身上數不清的刀傷,還有好幾處子彈擦傷,但他彷彿根本感受不到疼痛,也不知道退縮,只管揮刀,向前!
這個男人瘋了,像一隻負傷陷入絕境的雄獅。
當趙燮帶著滿身血污,站在敵方*oss面前,那個不可一世的維南毒梟已經驚嚇得無法反抗,只剩下顫抖。
這一次沒有再用刀,他拔出配槍,一槍!兩槍!三槍……
事後,小隊負責善後的士官,檢查到維南人的屍體,發現彈夾里的全部八顆子彈都打在這個傢伙身上!現場慘不忍睹。
趙夑的血幾乎都要流幹了,終於體力不支,仰天倒下。
屏幕外,蘇顏捂著嘴,拚命抑制自己的哭聲,任眼淚流了滿臉。她一輩子都忘不了趙燮滿身是血的樣子,那比他抱著女友的屍體,痛苦而絕望的仰天長嘯,還更讓她錐心刺骨。
沈靜宜,於2011年秋,在抓捕維南走私販毒集團過程中,扮演買方引蛇出洞,不慎暴露身份,引起激烈的武裝衝突,並於救援到達前不幸犧牲!
那可憐的女孩,在軍人身份暴露后,她被喪心病狂的毒販強行注射了大劑量高純度的特殊神經藥物,在心臟麻痹直到驟停的痛苦中,苦苦掙扎了近十分鐘才死去!
這十分鐘,她的愛人竭盡全力,想要趕來救她!
但上天如此嫉妒這一對完美的戀人,趙燮火速趕到,恰恰親眼目睹了心愛的人死亡,而且是以那樣痛苦的方式!
沈靜宜的死,一瞬間就擊潰了趙燮,擊潰這個驕傲的「戰神」殘存的理智,地獄之門,由此打開。
維南犯罪集團十二人重傷,三人死亡。除了提前得到消息出逃的兩個雜碎,這個販毒團伙的核心人物幾乎全軍覆滅在趙夑的手上。
本該是顯赫的功勛,無人敢於嘉獎。上級領導部門看到任務錄像時,只剩下無邊的震怒!
這一切趙燮無從得知,他殺掉維南毒梟之後就陷入了昏迷,生命垂危。蘇顏根本顧不上別的,她的眼睛里只看得到趙燮!躺在血泊里的趙夑、被推進搶救室的趙夑,臉如死灰、看上去毫無生機的趙夑!
血!好多好多血!浸透匆匆捆紮傷口的繃帶。
從那以後,蘇顏就有了暈血的毛病。
想到這裡,蘇顏自嘲地笑笑。就連她的暈血都這麼矯情——專暈趙夑的血。畢竟,每個月大姨媽來的時候,她也並沒有暈倒在廁所里,生活不能自理。但今天面對劫道的搶匪,對著趙燮扣下扳機的一瞬間,她真的差點當場暈過去。
雜亂無章的思緒,逼得蘇顏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痛,她繼續灌下一大口紅酒,試圖壓制這種不適。
叩叩,外面有人敲門。
趙夑的聲音一如既往,平靜而沉穩:「顏顏,開門,吃東西。」
「我不想吃,」蘇顏吸吸鼻子,努力調整到最正常的語調,回答他:「我已經睡下了。」
如果她此刻沒有喝這麼多酒,就能好好聽聽她自己的聲音。那聲音跟「正常」半毛錢的關係都沒有!她的話音里,充滿濕噠噠的委屈,可愛又可憐得就像一隻腦袋卡在樹杈上的考拉。
趙夑在外面愣了半秒,隨即一腦袋黑線,也不知道該笑還是該發怒。這傢伙!連說話聲都透著一股酒精味。
很顯然,她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