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太陽的世界
送走「教父」派來的使者,織羅原香短暫地休息,再次撥通了隆國的電話,同一個人,只不過這一次的城市是——北都。
眼下的形勢,她再也沒法安心躺在輕澤町的溫泉里休養,一種即將勝利的興奮和沒有把握的畏懼,同時佔據她的心。她不得不親自來到位於京都的織羅大廈,那一次所有權份額的拍賣,也是她主持的。
但是,那些高達兩個億的份額到現在還悄悄握在她的手中,只要它們原來的「主人」來到她身邊,她就可以立即把這些份額劃歸他新的名字,只要他願意,他就是和和島的新貴族。現在,不用說芙蓉江,她,他們,就算想在輕澤町、北澤海、甚至蘇摩士,想在世界上的任何一個地方擁有豪宅都可以。
但她還是覺得沒有把握,畢竟她已經認識他那麼久。
響一聲,放下,電話很快就回了過來。這是對方去北都之前跟她約好的暗號——既然他要實施她的計劃,利用另一個女人,就沒辦法再隨時隨地跟香夫人保持聯繫。
接通了。
「香。」那邊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叫了這一聲,卻沒有再說下去。可能對方也知道,她要說什麼事。
香夫人好像逼自己狠了一下心,才問他:「實驗的事,怎麼樣了?」
最新一代「藍血」的解毒劑、裡面一項分離技術的實驗,必須使用一系列極其特殊的大型儀器,外加超級計算機同步運算。完成試驗之後,才有可能將配方數據下載,進行量產。這些儀器,就在隆國北都,國家生物實驗室里。
「提過一次。」那邊說:「這個必須由她在實驗室完成,但是……有風險,她不願意。」
「你跟她怎麼說的?」香夫人有些著急:「說沒說這是為了救趙燮的命?那種毒性在身體內潛伏久了,將對血管造成不可逆轉的損害?」
「說了。但是她跟趙燮並沒有多深的交情。」那邊回答道:「反而因為趙燮跟許寧染交往密切,田家和許寧染交惡,也不贊成她和趙燮這一幫人來往。」
這田家什麼人!真小家子氣!香夫人一邊心中暗罵,一邊卻也真是著急。
趙燮已經離境了,雖然聽「father」的意思,那邊給他安排的路途並不簡單,但是,見到「天啟」的高層只是時間問題。到那時,讓father發現他成了「藍血」控制下的癮君子,過一兩個月就得「來一管」,她織羅原香就等於生生廢了father看上的人,那還不如自行了斷!
何況,「father」的使者已經警告過她:趙燮正在依靠自己的力量調查被誣陷的事,一旦打入「天啟」,別的不說,很可能直接沖著掌管全部毒品交易的「香夫人」來。
她不怕他來,但是如果趙燮知道她讓他變成了一個癮君子,趙燮那麼潔身自好、愛惜自己羽毛的人,縱然她曾經獨得他的寵愛,也不敢保證他不會翻臉。
這後面一種理由,香夫人自然不會說給電話那頭的人知道,她只能再次可憐巴巴地向他提起,father的使者多麼可憎,那個毒蛇一樣可憎的斯圖亞特人又在上面告了她什麼黑狀——總之,趙燮分分鐘到達總部,到那時,她就完了!
這一次,電話那邊並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即安慰她。
他沉默著,只聽見呼吸的聲音,過了許久,他嘆息一聲,語氣沉沉地問:「藍血,確定會有解藥,對么?」
「當然,現在只差最後一系列分離技術試驗,在和和島無法完成。只要在這些分離方式中,找出有效的,我們下載公式,只需要購買最後的製備儀器,就可以量產。」
「好。」那邊下定了決心,最後說一句:「香,我全都為了你,為我們能在一起。」隨後電話就掛掉了。
他放下電話,向後縮進寬大的座椅里。落地窗外華燈初上,在這座巨大而繁華的城市某處,有人已經在等他回「家」。但他暫時還不想離開辦公室,雖然知道,香夫人十天半個月之內,不會再有電話打來。
從很久以前開始,在沒有人的地方獨自一邊想心事,一邊等「香」的電話,已經成為他的習慣。所以別人總說,他跟其他的軍隊子弟不一樣,陰柔一些,也安靜一些,只是有很多人誤以為那是「書卷氣」。
桌子上放著一本半舊、但保護得極好的硬皮書。白色的硬殼上面暗紅的書名:白夜行。
那是香幾年前送給他的,當時書腰上印的一句話,映入眼帘的一瞬間就抓住了他的心:
我想和你牽著手,一起走在陽光下。
他第一次見到香的時候,她的身邊還有另一個人的陪伴,那個人英俊、霸氣、能幹,是軍隊里的「明日之星」,即便家庭背景微寒,也比他優秀和耀眼得多。這是珠聯璧合、幸福美滿的一對。
他本來可以把香當做一個姐姐,把那點微妙的情愫深深埋在心底。但是,這個美麗的女孩子跟他私底下一起吃飯,喝了酒,才把很多心事、不能對她那個光輝燦爛、太陽一般的男朋友說的事情都告訴了他。
他才知道,這個看似開朗、好像擁有全世界的女軍官,內心有多少猶豫和痛苦。她的父親沉迷於所謂的詩書文藝,對現實社會根本應付不來。她從小就因此吃了很多苦頭,到後來,父親四處奔走發表他那些不入流的詩歌,家裡的生活,一度到了捉襟見肘、極其困難的地步。
但她是個自尊極強的女孩,無論是男友的幫助,還是他的援助,她都拒絕接受。這種咬著牙、帶著淚的倔強,深深吸引當時還是個少年人的他。
但他怎麼也沒想到,她後來會在雲村認識那些人!當時得知她殉國,他幾乎完全崩潰了,那個男朋友,還能光明正大地發瘋,違反軍令殺了人,也被人稱為「情有可原」,但他就不一樣,連個發瘋的身份都沒有,幾乎活活把自己憋成了自閉症。
直到她主動聯繫他,那時,昔日的女軍官已經是大洋彼岸的和和島貴族大小姐、織羅原香。
香告訴他,當時在雲村發生的一切。她怎樣無意間在通雲湖撞破維南人和雲村人的交易,怎樣被他們綁架脅迫,他們用她最緊缺的金錢引誘她,也用她最痛恨的毒品威脅她——她曾經一度被初代「藍血」完全控制,直至後來毒發「身亡」,如果不是father,她可能真的就死於某一次使用「藍血」!
在重重威脅下,她死也不肯將男朋友牽涉進來,但是她自己,則栽進了這個深淵。非但掩蓋了那條「地下水道」的真相,更使出李代桃僵之計,遠走和和島,逐漸接近「天啟」權力的核心。
他當時在和和島見到她,聽到這一切的時候,第一反應,居然是高興,高興他是第一個知道這件事的人,早於她的前男友!
也在那個時候,香向他表明了心意,在他默默陪伴她好幾年以後。
香說,她的前男友太驕傲,太自信,也太相信所謂的正義,所以,永遠也不可能真正明白她內心的煎熬和痛苦,永遠都不懂她,所以,她假死,離開了她的前男友。
而他不一樣。他也真的相信香說的,他是特別的!
從和和島臨走,香送給他這本書。她還對他,說了一段書中的話:
「我的天空里沒有太陽,總是黑夜,但並不暗,因為有東西代替了太陽。雖然沒有太陽那麼明亮,但對我來說已經足夠。憑藉著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當成白天。我從來就沒有太陽,所以不怕失去。」
那時,他就決定,既然他們的世界里,都沒有太陽,那麼,香早就已經是他全部的月亮與星辰。他無論如何,也要護她周全。
合上書頁,放進抽屜里。他再打一個電話,這一次,他的語調緩慢而堅定:
「按照計劃,行動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