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安好(三)
皮卡里徹底被逼停,裡面的人沒有動彈,也沒有人下車。緊張的僵持間,桑德羅直接打開駕駛位的車門下了車,走到那輛側面車窗全部用深色貼膜的皮卡邊,大力拍了拍車門。
「嗵嗵嗵」,在安靜的夜路上聲音傳出去特別遠,連跟過來許寧染都嚇了一跳。
如果不是有個外長爸爸,沒有人敢在斯圖亞特的大路上如此對待一輛陌生「涉黑」的車子。關鍵時刻,這個貴公子並不是軟弱的角色。
稍稍停了一下,車窗不情願地搖下來,坐在副駕駛的歐洲壯漢故意伸出一條紋身花里胡哨的胳膊,用斯圖亞特語瓮聲瓮氣地問:「幹嘛?」
「我的朋友喝醉了。」桑德羅態度倒是不錯,避免激怒這幫身份不明的傢伙,鎮定地說:「她可能上錯了車,不好意思,我這就接她走。」
「什麼朋友,沒看見!」對方沒好氣地說。後座上傳來輕微的動靜,像是掙扎被制止了,但車裡很黑,桑德羅什麼也看不見。顯然,這幫人不打算輕易放人。
許寧染一個箭步衝上來,急著說:「請你們放她走吧,她只是喝多了酒,沒有別的意思。對不起對不起!」
對方看見又一個美人兒,上下打量了幾眼,很猥瑣地笑一聲,不懷好意地說:「要不你也上車來?我們帶你們去兜兜風,搞清楚了,就放你們走。」
他們可能是把這兩個亞洲面孔的漂亮女子,當成是專門在酒館里「攬客」或者釣凱子的流鶯了!
「放她下來。」桑德羅沉下臉:「我是桑德羅·佩南吉!」
他忘記了,這群人很可能馬上要離開斯圖亞特,前往盧干達,亡命之徒,對斯圖亞特的當權者們,敬畏僅限於在這片國土。
但要說完全不忌憚也不可能,總不能拿車輪從這位貴公子腳背上壓過去。對方沒吭聲,場面僵住了。
就在這時,前面剎車停下的巨大重型卡車,一個人從駕駛座走下來,戴著一頂棒球帽,既不叫也不罵,腳步筆直。這大車司機似乎被這些滿路亂飆的「小傢伙」們惹得心煩意亂,快步向小皮卡走過來。
說時遲,那時快,棒球帽司機在皮卡車前拐一個彎,一聲不吭地伸手進懷裡,掏出來就是一把手槍。帶著消音器的低沉「biu~biu」幾響,皮卡駕駛座和副駕駛上的兩個人頓時萎頓下去。
不等後座的人反應,卡車司機伸出胳膊卡住將要合攏的車窗,一撥就打開了車門,一切快如閃電,又是兩槍。
隨後,他繞到後座拉開車門,從裡面把魂不附體,嘴巴塞住的蘇顏拽下來,手中「啪」一聲彈出刀刃,割斷了她手上的繩索。
許寧染和桑德羅都還愣著。蘇顏嚇得整張臉白得像雪一樣,還沒搞清楚狀況,胳膊被那個卡車司機握住,回頭就想掙扎,卻在一瞬間看清了對方的臉。
「是你!」她瞬間由驚轉喜:「孫超!你怎麼會在這裡?」
「來找你。」對方並沒有摘下棒球帽,並不打算讓許寧染和桑德羅看見他的真面目,聲音低沉,說的是純正的隆國北都話:「趙夑讓我來找你。」
「趙夑!」蘇顏喜出望外:「你已經見到他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就知道他不會真的扔下她不管!(姐姐,趙夑並沒有安排你演出瓦蘭利亞硬闖虎口這一出好嗎?)
「沒有。不過他讓我找到你以後,等他過來。」
蘇顏整個已經沉浸在馬上要見到趙夑的喜悅和甜蜜中。而貴公子桑德羅此時好像才對孫超的行為反應過來,結結巴巴地說:「你,你殺人了……」這位公子差點沒吐在皮卡車門上。那裡,還有一道蜿蜒的血跡。
「那又怎樣。等談判專家過來?」孫超反應很冷淡:「我只管救人,這些人死活與我有關係?」
長期在外的叛逃,漂泊與刀口舔血的生活,已經將這位前軍人心靈深處最冷的一面激發出來。雖然如此,蘇顏知道,他仍舊隨時能為朋友出生入死,千里迢迢,出現在瓦蘭利亞,就是例子。
「孫超,這是許寧染。」蘇顏扯一扯他,指著寧染說:「我……匆匆離開隆國,你爸媽的事,都是寧染幫忙安排妥當的。」
孫超看了許寧染一眼,終於伸手摘下他的棒球帽,露出了真面目。那是一張剛毅、冷漠,經歷過風霜與艱難的男性面孔。他鄭重地向許寧染伸出手,說:「謝謝!真心感謝!」
這意味著在他心裡,將許寧染也划入了自己人的行列。
隨後他轉向蘇顏,繼續用隆國話問道:「你現在住在哪裡?安全否?」
蘇顏點點頭,說:「我住在使館辦事處的公寓里,跟寧染一起。那裡有軍隊駐守,很安全。你呢?你要住哪裡?」
「你不用管我住哪兒。」孫超警覺地看了一眼桑德羅,並不明說,道:「我會在你跟前保護你,直到趙夑過來——他似乎找我還有別的事。」
蘇顏點點頭,只要是趙夑的指令,她都會乖乖聽話,並不多問。孫超接著說:「你能不能跟我走一段,有些話跟你說說。」轉向許寧染說:「我待會兒送她回去,可以嗎?」
寧染看看蘇顏,向她遞一個「這樣是否安全?」的眼色,得到蘇顏首肯后,她點了點頭。
蘇顏跟著孫超上了重卡,誰知道他從哪兒弄來的這玩意兒。剩下許寧染和桑德羅兩個人,緩緩走回桑德羅的越野車旁邊。
桑德羅忽然趴在了駕駛座那邊的車門上,輕輕撫著胸口,臉色有些痛苦。許寧染嚇了一跳,隔著車身問他:「你怎麼了?」
桑德羅揮揮手:「剛才真是驚險……我的心臟有一點小小的問題,有點嚇到了,沒什麼要緊的。」說著,坐進車裡,系好安全帶。
「你真的不要緊嗎?」許寧染坐進車裡,擔心地看著他:「我來開車吧,我們去醫院。」
「不用。我一兩分鐘就好。」桑德羅轉過臉來,看著許寧染苦笑了一下:「許小姐,你會不會因此認為我是個軟弱的人?我的表現真是糟透了。」
「沒有。」許寧染搖頭,真誠地說:「桑德羅,真的太謝謝你,這麼危險的時候為我的朋友出頭!你的行為——非常『大丈夫』!」這是個隆國詞語,她不確定桑德羅是否明白,又加了一句:「非常男子漢!」
桑德羅勉強笑了出來:「許小姐,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何況,我們斯圖亞特的男人,不可能坐視任何一位女士在我們面前受傷害。不過……非常謝謝你安慰我。」說著,他伸出手,輕輕握了一下許寧染的手。
他的手心一層冷汗。這位貴公子不像劉大仁,應該是個守法加沒見過風雨的「好孩子」。許寧染深知他剛才那樣做,並不容易,她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的感謝。
真誠十足,出身良好的外籍男子,本來或許也是不錯的可能性。可惜,雖然她已經與「故人」音書兩絕,只能各自安好,這顆心啊,卻還沒有接受任何故事的準備。(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