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震

  陸韜看見許寧染的臉色,就知道她已經完全洞悉了他的那點小心思,寧染一向是何等聰明的人,而且,如果不是自己願意,怎麼可能接受別人擺布?


  在最初想到這個計劃時,陸韜還認為自己仍舊有足夠的能力,影響許寧染的心情,甚至讓她像以前一樣為了自己的心意而暫時改變,到現在,他卻忽然失去了這個自信,變得有些惶急。


  「寧染,我不是有意這樣做。」陸韜伸手拉住她的手臂:「不管怎麼樣我先說對不起,你聽我說。」


  許寧染並沒有硬要掙脫他扭頭就走的意思,這裡是亞斯蘭,不是隆國或者任何一個她熟悉的國家。在聯繫上劉大仁或者西爾格德之前,她沒有那麼硬氣。


  何況兩人之間,不必非要鬧到說一句話都要怒色相向的地步。寧染不是這樣的,她停下來,看著陸韜,神色溫和而冷淡:「你說。」


  陸韜張口結舌,半晌,說了另外一番話:「寧染,我們不是一定要這樣。即使過去我有好多事做得蠢極了,自己想起來都覺得過不去,但你也不要這樣拒我於千里之外。我可以改,也願意改……」


  「陸韜,」許寧染本來就感冒,此時聽得頭痛,制止了他:「陸韜,你沒有錯,也不必改。現在,我們也不是再說這些的時候,更沒有再說這些的身份。」


  畢竟是沉重悲傷的往事,現在說起來,也還能回憶起當時冰寒徹骨的感覺。畢竟這是曾經愛過的人。


  許寧染的聲音柔和了一些,也低了一些,有些疲憊地說道:「陸韜,我不知道你具體想做什麼,但不管那是什麼,你的用心都會白費。我原本打算跟你好好告別,不如就是現在,我們說清楚了,你讓我離開。」


  「我不要!」陸韜的臉色變得很奇怪,他不假思索脫口而出:「我要你回到我身邊,就像以前一樣。」


  話音剛落,看到許寧染臉上浮現起一個嘲諷的笑容,陸韜忽然意識到過去兩人的關係其實並沒有他自以為的那麼美好。他立即改了口:「我可以做得比以前好,那些錯我不會再犯。」


  許寧染似乎想說什麼,卻忍住了,微微笑著搖了搖頭:「不必了。」


  她伸出手,想把陸韜拉著她的手輕輕拂掉,陸韜卻收緊手指,握住她的胳膊,幾乎要把她握疼了,卻怎麼也不肯放手。


  真的還是一個小孩子,寧染的心裡想,總是固執地以為自己想要的都會有,如果不順意,就用力地不放開手。


  她的目光看向陸韜,仔仔細細地看他俊秀的眉眼,英挺的鼻,還有曾經讓她無數次,都忍不住想要親吻的嘴唇。她認認真真地看著他,因為她已經下定決心就在這裡徹底跟他告別。


  陸韜面對這樣的目光,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他像過去很多次惹了許寧染生氣,又不知道怎麼哄她的時候一樣,站在她面前,臉上的表情帶著痛楚,帶著迷茫,帶著一絲惴惴不安的觀察和期盼。


  曾經每一次,陸韜露出這樣脆弱的、孩子氣的表情,寧染的腦子裡都只剩下一個念頭——伸出手,立即擁抱他。然後陸韜會用綿長親密的吻,讓她迷失在他懷裡。


  現在想來,很多很多來不及發泄的委屈,甚至還有憤怒、悲傷、屈辱,都被掩蓋在了這種含糊的柔情背後。


  許寧染終於下定了決心,她伸出手,輕柔但是堅定地,一根一根掰開他的手指。


  就在這時,一陣搖晃襲來。房子的磚木混合骨架發出「喀啦啦」的聲音。


  之前在蘭蒂斯王宮緊張的對峙中,被忽略的輕微搖晃,終於彷彿浪潮在大海中相遇,疊加著,洶湧著,再也不受遏制,一發不可收拾,向著整個亞斯蘭大陸滾雷一般襲來!

  咆哮自大地的深處上涌,整棟樓房在這樣的震顫中發出「喀啦啦」「喀啦啦」洗麻將牌一般的脆響,好像這些木頭磚石都變成了威化餅乾一樣脆弱。所有的人都無法站穩,二樓房間里,電纜「嗤」的一聲扯斷,迸出一串耀眼的火花!


  陸韜第一個反應過來,地震!他用力地將許寧染拉向自己懷裡,身體向著她的方向轉了半圈。


  一隻放在木架子上的貓頭鷹擺件掉下來,石頭的底座重重砸在陸韜的手臂上,貓頭鷹尖利的喙在他手肘拖出一道血痕。


  「快,往外跑!」


  許寧染也早已反應過來,她下意識反握住陸韜的手,兩人一起就向著門的方向沖。


  就在這時,頭頂爆出一聲可怕的斷裂,雙手合抱粗細的木頭房梁不堪壓力,斷裂倒塌下來,磚石隨著「哐哐」往下掉。


  幸好兩人反應夠快,向著後面猛地退了幾步,躲進了那個樓梯底部和房子角落形成的夾角。就在他們眼前,房梁重重砸在地上!


  更多磚頭和木椽嘩啦啦地掉下來,現場揚起的煙塵將兩人嗆得直咳嗽,也遮掩了他們驚恐的視線。他們只能在這個小小的角落躲開所有砸落的重物!柜子倒在地上,木床早已被壓得不成形狀!


  緊接著,外面發出「轟——嘩」的可怕巨響,那座比房子高出一倍多的磚石水塔倒了下來,不偏不倚,砸在房子的正中間!


  世界立即黑暗下來。掉落的石板和磚塊,封死了所有的光線,將兩人埋進黑暗。再也聽不到人的聲音,滿世界只剩下大地發出可怕的嘶吼!


  地底下的猛獸被釋放了!亞斯蘭這個矗立在板塊活動接縫、大海邊緣的島國,迎來了三十年來最嚴重的一次海底火山爆發,帶來的地震,瞬間將這片陸地上幾乎所有的老舊建築統統摧毀!


  在最繁華的蘭蒂斯城和它的周圍,抗震級別最高的高層建築勉強倖存,但牆面上的玻璃和裝飾層也幾乎全部毀掉,垂掛的廣告牌和裝飾字像隕石一樣噼里啪啦往下掉,滿街都是砸成廢鐵的車子。


  而那些年久失修,或者結構笨重的老房屋,難逃一一倒塌的命運,等到大地的震顫漸漸停止,整個蘭蒂斯城靠近郊區的部分,已經成為一座廢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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