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如絕境
終於撕破被溫情遮掩的真相,就像一個血淋淋的傷口,橫亘在兩人之間。多少溫情的話語、急切的表情也掩蓋不了這段感情燃燒過後的灰燼,冰冷而難看。陸韜說不出話來,許寧染則是再也無話可說,空氣里瀰漫的,除了灰塵,還有讓人心中發寒的沉默。
此刻,在陸韜和許寧染看不到的外面,其實幾乎所有從樓里奔逃或者跳出來的軍人和工作人員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有的還好,只是擦破點皮肉,有的則被掉下來的重物或磚石砸到,頭破血流的也是有的,好在身手了得,都不致命。
道路已經徹底被激烈的震顫和倒塌的建築隔斷,無法通車,醫院的救護車也到不了這裡。傷比較重的人只能由輕傷的人員來包紮。
有人已經發現了陸韜和許寧染被困在最下面,但他們以徒手之力,再瘋狂地挖掘,遇到那些比較大的石板和縱橫卡死的樑柱,幾乎一點辦法也沒有!隨意人為搬動,還有造成二次塌方的危險!
皮外傷的人里,已經有體力最好腳程最快的士兵,徒步跑著往城市裡去求取援助。但這個時候,整個蘭蒂斯城裡早已亂成一團,廢墟之上,人人自危,本地的醫生和救援隊伍顧及自己的人都來不及,隆國的這些軍人更難得到有力的幫助!
這些,陸韜和許寧染都不知道。如果不是陸韜一直堅持,他的戰友們絕不會放棄,也許許寧染的意志也已經崩潰。黑暗、隔絕、隨時垮塌的危險,會把平時不甚厲害的衝擊,在人的感官和神經里放大數倍。
咯吱吱……一陣響,隨後,「轟」地一下,這個三角支撐斜上方的某一點,又向下壓了一點。空間陡然又變窄許多。
許寧染嚇得一個激靈,陸韜已經被擠得幾乎跟她貼在一起,這一下激靈之後,他卻感覺到,寧染輕微的顫抖並沒有停止,輕輕地,好像她極力在抑制著。
他忽然意識到,進來房間的時候寧染就在生病,嚴重的感冒。許寧染身體還算不錯,但對感冒的免疫力特別差,每次感冒,都必然要發個燒才算完,在這缺醫少葯的亞斯蘭郊區,她也沒有掛吊瓶的條件,拖了兩天,還沒有好。
陸韜的手往她前額一探,果然,觸手處一片滾燙,還有一層黏膩的薄汗。
「沒事。」許寧染不等他問,就趕緊說:「我只是有點發冷……等一下就過去了。」但她的聲音都帶著寒顫。
地下見不到太陽,氣溫的確一直在下降。
陸韜再也顧不得許多,也不管她願意不願意,在狹窄的空間里脫下身上的外套,裹在寧染身上,雙臂一身,牢牢抱住了她。
「陸韜……」
「噓!」陸韜輕聲說:「別說話,你需要休息,靠著我睡一會兒!」
這一塊狹小的空間,已經不夠一個人躺下休息,何況氣溫還在下降,大地震以後的天氣也變得極端不正常。
許寧染真的有些迷迷糊糊的,沒有力氣再多做爭論,她也知道,現在節省兩個人的體力是最重要的。陸韜緊緊把她抱在懷裡,男人的體溫透過包裹她的外套,讓她身上漸漸溫暖起來。陸韜比她的個子高出一截,將下巴輕輕抵著她的頭髮,靜謐的一刻,竟然有些可貴。
恍惚之間,許寧染好像回到了斯圖亞特,她因為車禍後遺症昏昏沉沉,劉大仁坐在車上抱著她,用體溫溫暖著她,一遍一遍在她耳邊呼喚:「許寧染,你不準睡!寧染,你要好好的!」
「劉大仁……救救我……」從許寧染口中吐出的、帶著抽泣的話語,把陸韜沉浸在片刻溫存中的心徹底擊碎!
他有什麼資格抱怨,有什麼資格嫉妒!每一個許寧染需要的時刻,他都不在!
陸韜的左手慢慢垂下,指尖觸到口袋裡小小的一隻通訊器。
那是一隻可以以手機電源充能,專門供給隆*方的小設備。在這種強地震面前,亞斯蘭這個國家一大半的手機信號肯定已經完了,但這個軍用的通訊信號還在,只要樓上的信號轉接器沒有完全損壞,這東西就能把通訊信號發出去。
陸韜知道劉大仁所在駐地——蘭蒂斯王宮外那個指揮中心的代碼,他的心裡知道,不聯繫劉大仁,他的戰友也會竭盡全力把他和許寧染救出去,他原本想就這麼等著。
可是他不知道許寧染的精神還能撐多久,小小的感冒忽然加重,跟精神的壓力有絕大關係。他更不知道這個小小的「生命空間」還能撐多久,是不是能撐到他的人搬來救兵。
如果是他一個人,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去聯繫那個男人。甚至,正因為有許寧染,他更不想讓那個人知道!可是……
良久,陸韜拿起通訊儀,手指輕點屏幕,發出簡短代碼。
「滴滴」一響,訊號送出轉接中,樓上的軍用信號轉接器很幸運地沒有完全損毀,儘管信號不甚穩定,但沒有斷掉。
接通了,陸韜對著通訊器,清清楚楚地說:「我是陸韜,讓劉大仁接聽!」
劉大仁正在指揮所外,幫助蘭蒂斯城的士兵和警察從斷壁殘垣中救出傷員,好在城市中心的損毀沒有那麼嚴重,救援相對容易。接線的士官急匆匆過去叫他。
聽到「陸韜」兩個字,劉大仁的心裡忽然一顫,湧起不祥的預感。
他接起通訊儀,陸韜半句廢話也沒有,叫出劉大仁的名字,說道:「我在城外的指揮所,坐標xxx,xx,這裡已經完全坍塌,我被困在地下,這裡建築結構複雜,至少需要中型機械過來挖掘。」稍稍一頓,他說:「許寧染,和我在一起。」
你母親的!劉大仁一瞬間就赤紅了眼睛,幾乎蹦出髒話,對著聽筒大喊一聲:「陸韜!我要殺了你!」
扔下話筒,他就一步衝出了房間,對著幾個看守設備、照常站哨的士兵大喊一聲:「跟我去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