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孩子（二）
趙燮一時間沒有說話站在原地，表情非常複雜，顯然，他有些驚愕，而且，還有一些別的思緒飛快地閃過他的腦海。
就在織羅原香以為他不會再回答的時候，聽到他聲音又低又輕地說：「見，當然要見的。」
就在織羅原香在這邊不知何時購置的大宅，趙燮見到了那個叫「小宜」的孩子。
是個非常漂亮的小姑娘，四五歲的年紀，面容精緻得不像真人，倒像是個洋娃娃，小小的身影正在樹木環繞的院子里跟帶領她的女傭追逐玩耍，非常靈巧。
像她的媽媽一樣，是天生的美人！
她的名字用和和島的語言叫起來，發音柔和而可愛。聽到身邊傭人的呼喚，她咯咯咯地笑著兜個圈子，靈巧地避開女傭捕捉她的雙手，自己跑過來。
趙燮聽到女傭跟她用和和島的語言對話，非常流利。
他幾不可見地輕輕皺了一下眉：「這孩子不會說隆國話？」
織羅原香知道他心中所想，急忙接話道：「你可以教她……以後！」
趙燮不置可否，但這樣鐵骨錚錚的一個大男人，看向小孩子的目光到底是柔軟的……近乎慈愛。
如果那真的是他的女兒……即使她的母親曾經選擇毀掉兩個人，不，三個人的一切，帶著她，用那樣危險和慘絕人寰的方式離開了她的爸爸，但稚子無辜！這個叫小宜的小姑娘什麼也不知道。
她微笑著跑過來，像個小天使，卻很自然地依偎在叫喚她的兩個保姆身邊，眨巴著一雙比母親還大的大眼睛，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好奇地看著這個高大俊朗的男人。
看來她所在的庭園裡面，鮮少有這樣的成年男子到訪，這孩子對「父親」兩個字的含義，只怕是從隆文到和和文，都根本不清楚吧？趙燮的心輕輕酸楚一下。
「她和你似乎不夠親近？」他友善地向小孩子報以一個笑容，淡淡地問織羅原香。
香夫人有些窘迫，答道：「我平時在家的時間比較少……」
她轉向小宜，似乎正準備上演電視劇里最老套的台詞，小宜也像是有預感似地，警覺得像個小動物盯著母親的臉。
趙燮伸出手阻止了她：「我們先出去。」
就這樣，這一次見面匆匆結束，看得出，他並不是不喜歡這玉雪可愛的小孩子，但是他的心裡顯然有別的打算。
織羅原香的心冰涼而惶急，強自壓抑著，一走出院子她就問趙燮：「你不喜歡我們的孩子？」
「我沒有不喜歡。」趙燮頓一頓，目光中似有嘲諷的意味，環視裝飾豪華的樓宇，說道：「你的確給了她很好的生活，成堆的奢侈品，一大群保姆，圍著一個被封閉在黃金籠子裡面的小孩子。」
「她不能像別的小孩一樣到處亂走！」織羅原香儘力為自己辯解：「我有很多對頭，為了報復，為了勒索，為了錢，她都很可能被人綁架來要挾我！」
「這是一個小孩子應該有的生活嗎？」趙燮忽然嘆一口氣，這是這麼多天以來，他第一次在織羅原香面前露出冷淡以外的表情和語氣。
他說：「我何必跟你爭論這個……如果你明白這些，當初，不會選擇那樣的做法。」
他的語氣有淡漠，但也有嘆惋。當初曾經相愛的兩個人，本來可以擁有平靜美好的一生，終究是被那一步而改變，一個，成為曾經隆國軍界頂級的特種部隊指揮官，一個，也是不可一世的女毒梟！
一切都錯過了！
「但我們有一個孩子！」織羅原香急切地向他勸說：「你為什麼都不抱抱她！」
「以什麼身份？」趙燮的聲音陡然尖銳起來：「以另一個犯罪集團的首要分子？一個手上染滿鮮血，每天不是去殺別人，就是被殺的死亡代言人？
你覺得，有這樣的父母，是任何一個小孩子的幸事，還是不幸？」
織羅原香驚愕站在原地，說不出任何話來。
片刻的靜默，趙燮忽然問了她最後一個問題：「這個叫小宜的女孩，真的是你和我的孩子？」
織羅原香的目光在他問出這句話的瞬間露出崩潰般的散亂，任何一個女人，都難以接受這種質疑。
「你可以帶她去做親子鑒定……」
「夠了！」趙燮低低地喝止她：「無論是或不是，只要你還活著一天，這個孩子就不應該知道，她有一個需要她去做親子鑒定來確定身份的媽媽！」
他突如其來的怒氣震懾了織羅原香，讓她像一個和和島被丈夫呵斥了的小女人一樣，獃獃地沒有接話。
趙燮的聲音降下來，有些深思，有些疲憊，說道：「我需要想一想，……無論如何，這孩子，都不能在這種環境里長大。」說完，他就走了。
織羅原香還在自己的客廳里驚疑不定地呆站著，許久，才想起來吩咐跟過來的隨從：「看好小姐，不要讓她亂跑。我需要出去一趟。」
她以為，這個見面已經結束了，好歹，趙燮已經自覺以一個父親的身份在考慮這個孩子的未來。那麼，這個共同的女兒，就會成為她和趙燮之間的維繫，幫助他們回到過去——也許不需要回到過去，就這樣向前走，也不錯！
但她卻忽略了，趙燮是什麼人！他早就不是當年那個被她的柔情就能蒙蔽雙眼的少年軍人！
經過這麼多年特種兵生涯，尤其是長期帶隊執行高標準的海外駐防任務，早已使他練就無與倫比的邏輯和直覺，以及一雙火眼金睛。很多細枝末節的東西別人未必能夠注意，卻絕對無法在趙燮的眼皮子底下輕而易舉地溜走。
包括這粉雕玉琢的小孩兒身上，那雖然隱藏極深，但是仍舊能夠在眉眼間尋得蛛絲馬跡的，可能存在的血統問題。要知道，對著一張粗糙的畫像，就能準確識別人的特徵，哪怕對方易容改裝惟妙惟肖，這，曾經是趙燮工作的一部分！
而織羅原香還以為，這一點點疑影兒，根本不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