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那不是你的錯
一瞬間，黑暗的車廂里忽然寂靜無聲，兄弟二人似乎有一種默契，誰都沒再開口。而這一瞬間之後，是陸祁打破了這莫名的沉寂，似疑惑，又像嘲諷：「既然你這麼喜歡她，為什麼不直接去追。讓喜歡的人做自己的嫂子，天底下還有比你更會折磨自己的么。」
陸臻彷彿知道陸祁早有這一問，他默默的苦笑，對面車道會車時的燈光投射在他的臉上，映出他一直隱藏在心中的黑暗。
「陶陶是一個樂觀活潑的女孩兒，她應該擁有一個光明磊落，身體健康的男人作為她的伴侶。而不是像我這樣，身體孱弱，性格孤僻，害怕見到陽光，見到這世間一切美好事物的內心陰暗的人。我配不上她，配不上這世上所有美好的人和事。」
「你別這麼說！當年你還小，什麼都不懂，你只是想反擊而已，你不是想真的傷他！何況姑媽雖然傷心，但到底還是原諒你了，她親口說的，我們都聽到了。就算你有天大的錯，這些年你受的罪，也都還清了，我們都已經忘了，為什麼你卻偏偏忘不掉，難道你要這麼折磨自己一輩子！表弟已經沒有了，難道你還要搭上你的命，這樣才能痛快嗎！」
封閉的車廂將陸祁的怒吼擴大數倍，但陸臻卻不為所動。或者說，在他多年的自我幽閉中，已經沒有什麼可以撼動他冷寂孤獨的心。也許只有蘇陶陶的出現，曾在他陰霾的天空中透出過一道光，但也僅僅是曾經，因為陸臻知道，那道光不會屬於他。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是自古不變的道理。如果有天老天要收了我的命去，也是我該賠給表弟的，只是早晚而已。」陸臻很平靜，他早就為這樣的結局做好了準備，這是他欠縉雲的。只是對不起父母和大哥這些年對他的養育之恩和照料，這份情也只有下輩子再還了。所以他一直深居簡出，不與人交朋友，只是想在這世上少些牽挂，不然到了那一天，他真怕自己就捨不得了。
「陸臻，你給我聽著，這些年爸媽遍訪名醫，為你治病，又用心良苦的送你去米國讀心理學，不是為了讓你變成個整天哭哭啼啼自怨自艾的林黛玉，而是為了讓你和普通人一樣，健健康康快快樂樂的活下去，代替表弟給姑媽盡孝！你以為你把命賠給表弟姑媽就會開心了，她只會更傷心！如果你真的懊悔，真的自責，想彌補你的過失，從現在起你就應該把你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拋開，打起精神來，和我一起打理陸氏，讓陸氏坐穩了行業巨頭的位子，讓姑媽在婆家抬起頭來，安心的過好下半輩子，這才是你身為陸家人應該乾的事！」
陸祁是真的氣急了，對於這個弟弟，不論是父母還是他自己，從小到大都捨不得對他說一個「不」字，更別提大聲呵斥。父母總覺得是因為自己的錯，才害得小兒子從小落下這樣的病，而他也恨自己虛長几歲，年幼時卻光顧著玩耍調皮，沒留意媽媽懷孕時異樣的不適，才讓那心黑手辣的保姆有機可趁，害了弟弟一輩子都不能擁有健康的身體。所以他們拚命地彌補，用盡一切方法，即使當年陸臻失手害了表弟縉雲，他們也捨不得多責怪一句，只怕他受了驚嚇。卻不想從此之後，本就敏感內向的陸臻落下了心病，苦苦著折磨自己至今。
「殺人的終究不是你，哥，那種感覺你永遠不會懂。雖然法律因為我年幼並不能懲處我，可那種負罪感，每一天都壓在我身上，無論我做多少好事，都是抹不去的。」
「可你也不能因此像個行屍走肉一樣的活著，難道你現在這樣，對得起原諒你的姑媽，從來沒有放棄過你的爸媽，還有我嗎。」陸臻的回答讓他啞口無言，他不知道該怎麼繼續安慰或者鼓勵下去，正如陸臻所說，那種沉重的心理包袱他並不能真正體會。
「抱歉，我真的很想讓你們不用擔心我，其實現在這樣就已經很好，有疼我的父母，照顧我的大哥，我已經很知足了。可我也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幸福和歸屬，這讓我也會很快樂。」陸臻說著，忽然低了頭，繼而笑了：「我覺得陶陶就是這樣的人，可以帶動周圍的人都積極快樂起來，而她又喜歡你，如果你們在一起，咱們家就能熱鬧起來了。所以你看，我想給你們牽紅線也是有我的目的的，可是你好像真的不喜歡她。這大概就是緣分了，既然強求不來，那就算了。」
「不，既然你說這個蘇陶陶有這麼好，我倒有興趣認識認識了，左右不會少塊肉，就當考考你這心理學有沒有白學，看人的水平有沒有提升。」
陸臻也沒有想到，之前一直抗拒抵觸，視蘇陶陶為頭號敵人的大哥會忽然變了口風，答應先和她接觸一下。本來他都已經打算放棄，要回去想想怎麼和陶陶交代的陸臻，覺得事態的發展簡直可以說得上是柳暗花明，立刻就應了下來，生怕大哥一會兒又反悔。
「相信我，等你了解了這個女孩兒之後，就會拋開你一直堅持己見的門當戶對，將你的感情觀改正過來了。」
陸祁暗自腹誹我的感情觀一向很正常，怎麼說的自己像個變態。但他之所以答應陸臻要和蘇陶陶「溝通溝通」並不是忽然轉變了心意，更不是對蘇陶陶產生了興趣，而是為了陸臻。不管這個蘇陶陶之前給陸臻灌過什麼迷魂湯，至少現在這個女人有一點利用價值，那就是她能讓陸臻開心起來，說不能還能幫助陸臻走出那段心理陰影。想明白了這點，陸祁就算是看蘇陶陶有多不順眼，以後也得容忍她在自己的眼前晃來晃去，直到陸臻厭倦了她。至於陸臻說那個女人喜歡自己，他完全不在乎，但只要能讓陸臻能像普通人一樣生活，他做大哥的犧牲點色相，就不算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