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藉,一地的凌亂,被捆著的巨大癩蛤蟆四肢抽搐不停,軟塌塌地趴在地上只是喘著粗氣,到處是飛揚的紙灰,紛亂的氣流攪動著,在沐清揚面前慢慢分崩離析成絲絲縷縷地微風,掠過他木然的臉頰,挑動幾根碎發,然後一點點逝去無蹤。
撇了眼面前龐大的身體,沐清揚手指挑動著幾根鐵索纏住被擄的人緩緩拽了過來。然而隨著鐵索的撤去,癩蛤蟆碩大的身體漸漸消失,幻化出一名矮個肥肥大大的禿頭胖子出現在原地。
「你是鬼差?」胖子唬著臉,小豆子眼珠在眼眶裡滴溜溜亂轉。
「你是誰?」沐清揚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卻是直接問起了對方的來歷。
「黑山大王座下西山十戾,我叫魔蟾。」胖子一鼓肚子,渾身上下的肉膘忽忽悠悠一陣顫動。
沒來由,沐清揚立刻感到胸口發悶,一種噁心膩歪的感覺涌了上來——又是和那個見鬼的黑山老妖有關係,看來這所謂十戾也是漏網群魔里的了。
「所謂西山十戾——這是明朝末年至民國初年的十個亂世妖孽,傳說原本是京都西山上修鍊有成的妖族精靈,卻是急功近利墮入魔道,一個個附身於當世大豪,攪動風雲禍亂天下,因而名聲大噪。
這十個修鍊千年的精靈(獾、熊、鶚、豬、驢、狼、狐、蟒、猴、癩蛤蟆)均為清代中十朝里的重要人物。
一為獾,指崇德朝(皇太極時期)洪承疇,其多謀善變,追隨權貴,猶如名貴獾皮、良藥獾油、美味獾肉,只有權貴才能享用,且傾盡心力事主如狗,特指狗獾。
二為熊,指順治朝多爾袞,其虎背熊腰,把持朝政,似熊。
三為鶚,指康熙朝吳三桂。指其盤旋猛撲,是典型的機會主義者。《山海經》中說,鶚一出現,必有戰亂。
四為豬,指雍正朝年羹堯。特指野豬,本性兇猛,但慾壑難填,把獠牙縮起跟著人走,最終把自己送進肉鋪,送上席面,送入馬桶。
五為驢,指乾隆朝海蘭察,其在軍奮勉,勇武過人,曾多次受傷,戰功顯赫,不爭名利,且畢生忠誠,似驢。
六為狼,指嘉慶朝和珅。他雖行跡於乾隆朝,但"跌倒"在嘉慶朝。其滿族姓氏"鈕鈷祿"(意即狼),兇殘狡詐,性貪婪,猶如狼吞。
七為狐,指咸豐朝慈禧太后。這位叫葉赫那拉·杏貞的滿族少女是在咸豐時期得勢並開始或準備開始弄權的,於是取"紅顏禍水"、"狐媚惑主、擾亂朝綱"之意。
八為蟒,指同治朝曾國藩。他患有皮膚病,渾身布滿結有銀白色鱗屑的紅色斑塊,順手一抓就掉下很多銀屑,狀似蟒皮。傳說曾國藩是巨蟒所變,一天曾國藩酒後小睡,侍女為其蓋被,猛見床上盤踞一條巨蟒,當即嚇暈。
九為猴,指光緒朝張之洞,其體型瘦小,多動少眠,形同猴子。
十為蟾,指宣統朝袁世凱。蟾即蟾蜍,俗稱癩蛤蟆。袁世凱矮胖,五短身材,走路八字腳;民間傳說袁世凱每逢陰天下雨都愛張口噓氣。袁世凱鬧登基那年,陶然亭的蛤蟆叫聲震天,街巷傳聞是袁世凱的元神到了陶然亭,引得那裡的蛤蟆"吵坑"。俗語"癩蛤蟆難過端午節",袁死在民國5年6月6日,在前一天已人事不知,此日正是五月初五端午節。當時還有人說袁斷氣時,床下跳出一隻大蛤蟆,怒目而視有許,后蹣跚而去,不知所終……」
沐清揚心裡有數,嘴裡也自言自語一樣樣開始細數起了這些魔頭的「光輝歷史」。
「好了!別說了……」魔蟾突然發出一聲怪叫,胖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嘴角微微抽搐,似乎是被戳到了痛處。
說起來這位當年的袁大總統也是赫赫有名一代梟雄,叱詫風雲尋機而動,竟得到了莫大機緣篡逆天道,奈何自身的天賦根基太差,以至於無法坐擁天下終究是功敗垂成。
「你到底是什麼人?」像是惱羞成怒了的緣故,魔蟾索性露出了本來暴戾的本性,一張肥臉漲紅似血,無邊灰色魔氣四散開來,那個碩大的身體也是骨節格格作響,他額頭青筋暴起,雙拳捶地轟然巨響,嘴裡大聲嘶吼道。
「我叫……沐清揚!」沐清揚面色一整,整個人頓時散發出來一身浩蕩無邊的氣勢,衣衫飄擺中那種與身俱來的王者風度立刻暴露無遺。
「三界巡查使,魍魎大少沐清揚?」魔蟾心裡一驚,渾身氣勢一滯,急忙又追問道。
「嘿嘿……不錯!想不到你居然知道我?」
臉上雲淡風輕,彷彿對面的不過是土雞瓦狗一樣,雖然沐清揚表面上一副莫測高深的模樣,實際上心裡卻是有些忐忑不安起來——他剛剛幾乎是使盡了全身解數才勉勉強強佔了上風,眼下非但手裡符籙消耗一空,連原本所剩不多的妖力和低微鬼道法力也是涓滴不存了。原本想借著身體里曇花一現的如虹氣勢作最後一擊,嚇退這個魔頭,可看這情形……只怕未必能得手啊?
「咯咯……呱!」魔蟾忽然臉色一變,整個身體也迅速地縮了一圈,那肥胖的身體像是縮水一樣消減下去,大口張開,情不自禁地發出了一聲蛙鳴。
原來不光是沐清揚現在彈盡糧絕,那個魔蟾也已經是受傷不淺強弩之末了!
沒有了魔力支持,周圍昏暗慘淡氣氛頓時被夜風橫掃一空,左右原本霧氣沼沼的環境也逐漸明朗了起來。
原本緊張的心情開始漸漸平復,沐清揚心裡一松長長出了口氣——好傢夥,真是嚇得我不輕啊!
「今天少爺心情好,你……滾吧!」舌乍驚雷般脫口而出,沐清揚為即將被壓倒的駱駝身上加上了最後一根稻草,利用僅存的妖力大聲喊道。
那個魔蟾頓時被嚇得屁滾尿流,一轉身彷彿大禍臨頭似的飛快鑽進了地下,一溜煙逃遁的無影無蹤了……
眼前發黑,只覺得金星亂冒,整個人也軟軟癱倒在地,沐清揚彷彿泄了氣的皮球一樣,迷迷糊糊好像聽到遠處滴滴喇叭聲響,而身邊也傳來了咿仔焦急的咿呀怪叫,他知道是車上的人終於趕來救援了!
開車的是那幾個小流氓,他們一邊叼著煙鬼喊鬼叫,一邊興奮地駕駛著長途車在路上顛簸衝過來,關鍵時候,還是這些衝動魯莽的傢伙最先意識到應該對「偶像」予以支援……
「仗義每多屠狗輩」,古人的至理名言早就有了定論,在危急關頭,也總是這些看似荒唐不羈者沖在了第一個——難怪早在唐宋以前,這些人被稱作「遊俠兒」的人物,就已經習慣了用任性妄為來維持心中的正義了!
一陣陣虛弱無力襲來,沐清揚兩眼一閉,整個人推金山倒玉柱般倒了下去……
……
……
「清揚……清揚……」
朦朧里似乎是有人在輕輕推動自己的手臂,沐清揚勉強睜開雙眼,面前模糊的影子在來回走動,到處是白茫茫一片。他只覺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在疼痛,嗓子里像是冒煙般火燒火燎,但想要動一動卻是彷彿若有千斤重擔般,絲毫沒有辦法著力,只嘴裡細若遊絲地發出了一聲:「水……」
「快!把水拿過來……」
聲音里蘊含著無比的痛惜和焦急,熟悉的氣味在鼻端繚繞,沐清揚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絲微笑——他已經聽了出來,是晴晴,這個讓自己魂牽夢繞的人終於又回到自己身邊了。
感覺是有些猶豫地,甜甜香香溫暖雙唇和他口齒相接,一股甘泉沁人肺腑地灌注進到喉間,沐清揚立刻感到了全身沐浴在幸福之中,一種無法言喻的快樂在胸中激蕩,他幾乎要喊了出來……
可是現在他已然是個全身無力的病人,也不過任由人擺布而絲毫不能動作,只在那溫存過後輕舔嘴唇,露出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
「討厭……你真是壞死了!」
一隻小手在沐清揚腰間立刻找到了位置,熟練地一掐一擰……
「嗯!」饒是沐清揚現在已經全身毫無動彈之力,也在這突如其來的一擊必殺下不由自主地發出了一聲悶哼。
「哎……你怎麼搞的,幹嘛掐他……沒看見他現在已經只剩下一口氣了!」說話的正是自己的老友李默柳,感情這死妹控又跟過來了?
「哥……他……」
李晴有苦難言,大眼睛忽閃忽閃卻是沒辦法解釋清楚,只好暗氣暗憋,心裡把這筆賬已經算在了沐清揚的頭上。
這時的魍魎大少哪裡知道,自己這個病人已經是躺著也中槍,只怕是恢復以後就有得好瞧了!
這裡是妖族秘密集會所在地,作為特殊的部門用高級會所來作為掩護,由於是俱樂部會員制的原因,無需擔心外來人的騷擾。而當沐清揚被那些小混混通過手機上的聯繫人和偵探社聯繫上,一路辛苦給送回來的時候,他本人已經是人事不省危在旦夕,連著找了幾家醫院都是沒有起色。迫於無奈的情況下,雲姬和莫馨終於鼓起勇氣找到了這裡……
之前的她們作為「流民」,不為妖族所承認,更是因為墮入魔道而一向被作為追殺目標,假如不是這次情況危急,無論如何這兩個女孩子是不敢在這附近露面的。
不過總算是事有湊巧,李家兄妹恰在此時趕到了這裡,正好趕上她們在苦苦哀求會所里派人救助。
李家兄妹倆立刻聯繫了家族,直到魍月大發雷霆,剛剛反應過來的一干會所人員這才心急火燎地出動了人馬……
終於,沐清揚被接進了妖族在舊都市的勢力範圍,在接受了堪稱不計血本的治療之後,這個落魄大少爺總算沒有因為心力衰竭而丟掉了性命。
一個多月之後,沐清揚的身體好轉,在李家兄妹的陪同下回到了偵探社裡……
「少爺……吃個水果?」雲姬端著一盤削好的蘋果湊了過來。
「沐大哥,您喝口水……」莫馨和寧昭成這兩個端著一套茶壺茶碗和小點心擺在了面前。
「少爺,小月給你留了肉包子和牛奶……」
小狐狸精現在已經和小雪達成了共識,她們兩個總是在必要的情況下進行了身份切換,不過同樣迷糊的兩個小傢伙根本沒有意識到,肉包子和牛奶壓根就不是正常的食物搭配方式。
李晴現在已經是愛莫能助,這位大小姐也是被大堆的零食和各種飲料所包圍著。這出乎意料之外的熱情接待,讓本來就有些靦腆的姑娘根本無法拒絕,所以沒有消滅掉了如山美食,她是壓根就指望不上的了!
李默柳則壓根不在家,他眼下迷上了茶道和釣魚,一早就陪著老頭子寧國彰到洛湖邊垂釣品茗去了……
一對小兒女,面對著身邊那些充滿著期盼的目光,被大堆食物分隔開來。為了儘快爭取重聚,只能咬牙切齒地一邊消滅這些「阻礙」,一邊心驚膽戰看著一干人輪班繼續不停端上來的各種營養品了。
「夠了!」
當看到從廚房裡又端出來滿滿當當一大托盤小點,沐清揚終於發火了。
「你們是不是打算把我們兩個當豬養啊!瞧瞧……這麼一大堆東西,我們猴年馬月也吃不完,你們……哎……別端了!」
畢竟胃容量是有限的,吃得多了也容易消化不良,沐清揚簡直不理解這幫人是怎麼搞得,連起碼的常識都不知道嗎?
「你發什麼脾氣?你老娘在廚房辛辛苦苦忙活了一上午,不就是為了讓你多補充一下營養嘛……」
作為罪魁禍首的魍月,笑盈盈托著一個冒尖的沙拉拼盤從廚房裡走了出來,看看左右已經堆滿了食物,轉轉眼珠乾脆把這個菜擱到了沐清揚的懷裡,然後又往兩個人手裡一人塞了一把湯匙說道。
「老媽……這……這也太多了吧?」沐清揚對這個老媽的霸道作風一貫是沒有任何抗拒能力,眼見她沒有讓步的意思,只好採取了曲線救國的方式——他沖著李晴又是擠眼睛又是努嘴,示意這位老媽眼裡的大紅人……該她出馬了!
「魍月阿姨,我們可是都撐著了……」李晴真不愧是嘴甜心靈的本事,拿出了天生的一身撒嬌功夫,糯糯一聲阿姨叫得魍月心花怒放,不禁走過來一把攬住了這個準兒媳,疼愛地揉了一下她的小臉蛋,然後說道:「好了,阿姨明白……你是女孩子,要保持身材……那這樣,你吃不了就放下,讓那個傻小子來幫你吃掉好了……」
「啊……」
望著到處都是的食物,沐清揚立刻有了淚奔的衝動——這不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嗎?
「老媽,一個生日而已,沒必要搞成這樣吧……」沐清揚有一口沒一口地完成著「限定任務」,懶懶說道。
「還不是怪你,我就說咱們回家族裡去……算了算了,知道你鬧心,這事情咱們就先不提了……可是我在電視里辛辛苦苦學了一個多月的做菜,總得有個結果吧?」看到沐清揚晴轉陰地臉色,魍月立刻轉移了話題。
「結果我就成了最終受害者?」心裡悄悄腹誹了一句,沐清揚臉上卻是露出了一副感恩戴德的表情。
啪!
沐清揚的腦袋立刻被揍地嗡嗡作響……魍月一臉哭笑不得地收回黑手說道:「混蛋小子,別給我玩心眼……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啊?你可是從我身上掉下來的肉!」
突然想起來沒給孩子過上一場正經生日的魍月,是風風火火趕來的……
從小到大,沐清揚壓根就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連身份證上登記的也是被撿到的日子,所以自然對於生日沒有什麼概念,同樣也不會感覺有什麼怨言。
其實對於這個老媽,他一直沒有什麼可抱怨的,即使是那個沒說過幾句話的老子,他也是一樣不會太多的抵觸。一個人生活久了,他只是感覺有些孤單,需要給生活里添加一些溫暖的氣氛,但他忽然發現自己並不太能適應這種溫情,或許他自己原本就已經習慣了孤獨寂寞,下意識地不斷逃避著。所以,當期盼已久的親人都重聚了起來時,他的心裡居然又開始忐忑不安起來了!
「我心裡有些亂……頭疼……可以讓我一個人呆一會兒嗎?」
甩下一屋子大眼瞪小眼的人,沐清揚默默地上樓去了。
「他……這是怎麼了?」魍月看著兒子情緒低落了下來,有些遲疑地看看右手……難道剛剛用力太大,把孩子打疼了?
似乎有些懂得這個情緒化的男人,李晴把亂七八糟的吃食推到一邊,然後摟住了魍月的胳膊說道:「阿姨……我覺得他只是有些不習慣。」
「不習慣?」
「對……他就是有些不太習慣,過一會兒就好了……」
魍月扭頭看看旁邊幾個,發了發愣忽然說道:「你們幾個把這些都吃了吧!」
筆者按:
最近狀態極為不好,居然連每天的固定更新都沒有堅持下來……該死的感冒,實在是頭疼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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