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徐九經的難題
「流淌著的幽冥之炎,讓邪惡在您懷抱里灰飛煙滅吧……從煉獄而來的狂風啊!讓新的奇迹在您手中出現……鬼道之除魔……破滅重生!」
黑山老妖在鹿盧劍里大聲嘶叫著,隨著他的祈禱,寶劍錚然作響從沐清揚腰間離鞘飛出,帶著悠然裊裊的迴音盤旋於他的頭頂。地火像是在響應著祈禱似的,驟然騰起了青色的火焰,隨之一股腦順著沐清揚的眉心鑽了進去,沐清揚渾身像是置身於萬年冰窖之中,酸麻苦痛接踵而來。他的血液反而是沸騰了起來,不斷翻滾著湧進了上下各處經脈,現在的妖族大少已經完全被魔裝鎧甲完全裹了起來,僅僅一雙血紅的眼睛露出了凶暴和慘厲,沉默里他咬牙強忍著難言的煎熬,顫抖著單手支地……他竟然……還想要支撐著站起來!
「哈哈哈哈哈……不愧是我黑山白起看中的人,是個好男兒,有血性!」黑山老妖大笑著自由帶著鹿盧劍不斷狂舞,劍刃砍削著四面牆壁,碎石粉末不斷窸窸窣窣滑落,亦彷彿是在為這個不屈的人加油鼓勁一般……
「啊……可惡的地火!混蛋……混蛋……啊……」凄厲的慘叫聲不斷從沐清揚身上發出,一股股黑煙更是避之猶恐不及地從那魔裝鎧甲里散發了出來,繼而被熊熊地火燃燒殆盡——這是深淵巫妖殘留的意念,他根本沒有想到潛藏起來也會遭遇到這樣的下場,所發出不甘心的慘嚎卻是漸漸低落,直到完全沉寂了下來。
「哼哼……魔崽子!」
牙疼一樣地哼了聲,黑山老妖直接回到了鞘中,啪啪拍著沐清揚的腰胯:「好了……雖然說那個魔崽子幫你魔化是不懷好意,不過倒是讓你小子因禍得福嘞!」
呼地一下子青色的地火消失無蹤,沐清揚緩緩爬起來用力晃了晃頭,他還不適應痛苦的突然停止,但不管怎麼說,不用再經歷那種五內俱焚似的感覺總是一件好事。隨著他全身一震,那副銀色的骨質盔甲旋即收回體內,但是再露出來的身體上卻是籠罩了一層朦朦朧朧的煙霧,就像是大多數他所見過的幽魂,身影模糊仿若虛幻的模樣。
沐清揚打量了一下自己,用手指敲敲腰間劍柄問道:「黑山老哥,我這是怎麼個意思?」
「嘿嘿……一個副作用而已,受過了幽冥地火淬鍊總難免陰氣罩體,不過有了這層掩護,你不也是方便多了不是?」
「那我要是回人間怎麼辦?這模樣可是見不了人啊!」
「不打緊……等你慢慢熟悉了那層陰氣自然就收發由心,要不然就你這帶著妖體肉身直接到處亂逛,還不惹出什麼大亂子出來?」
「我以前……」
「我知道……你那會兒不過是做些短暫停留,又有那些鬼王級的陰差鬼卒給你開路,當然是百無禁忌……問題是現在你要於這裡長期駐留,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瞧瞧……有了這個掩護,你也就更像我們冥界中人了!」
黑山老妖搖搖擺擺扯動著沐清揚的腰帶給他指路,一路向下卻是到了一處霧氣瀰漫的淺溪,順著向前走了沒有多久,穿過了一個不大的洞口,眼前赫然就是一個怪石嶺峋的巨大空間,環顧四周,滴滴答答的水聲不絕於耳,一股子陰森寒意撲面而來。
「這是什麼鬼地方?」
「沒什麼……這是我們黑山地牢之下的溶洞,只要穿過前面的通道就直達奈河……運氣好的話,咱們就算是逃出生天了!」沐清揚聽出來黑山老妖話裡帶著些不確定的意味,連忙又追問了一句:「你的意思是前面還有危險?」
「那是當然,要不然……你以為我這堂堂的黑山鬼王為什麼會被困死在這裡?還不是榕黛那個賤婢做的好事,把我扔在這個陰絕之地,日夜受著地火和陰風煎熬……但凡我有一線機會,又怎麼會在這裡甘心情願地受苦不成?」
黑山老妖的語氣益加凝重,繼續叮囑說道:「除了她們正常出入的頭頂通路,這個密道也就只有我知道,不過因為奈河環繞流經此處,我作為陰魂鬼王與其相斥總也不得其門而入……直到見到你,我這才算是得著了機會。你是妖族,原本就蠻體肉身強健異常,再加上你又有著這身魔鎧護體……嘿嘿嘿,該著我們大難不死,命不該絕嘞!」
沐清揚這時候才明白了黑山老妖的用意,感情這並不是天上掉餡餅的人情,一切只不過是這位老鬼迫於無奈之舉罷了。當然孰人孰己,無論從那一方面自己也要闖出去,只不過這樣子又被人算計了一次,心裡委實有些不甘。
「哼……」
他也不再和黑山老妖嘮叨,自顧自踏進了奈河,卻不提防一股刺骨的寒意直直竄入心脾,眼前一黑差點一跤摔倒。
「哎……你怎麼不上護甲?虧我還一再提醒……你也實在是有夠魯莽的了!」黑山老妖急得大叫。
但他不嚷嚷還好,這一埋怨反倒激起了沐清揚的倔犟脾氣,原本要披甲的意願立刻瞬間打消,竟不顧這陰寒蝕骨,強行向前急沖了過去……
「不行!哎……我的小祖宗……哎!小心……」
黑山老妖在身邊大呼小叫,他可是知道這恆古冥河的厲害,沒有著魔鎧護體,這小子豈不是自找苦吃嘛!
「我的祖宗,別嘔氣了行不行?這可不是開玩笑的……陰氣蝕骨的痛楚無人可擋,你不要命了!」
沐清揚現在卻是一言不發,只顧呼呼地向前邁步,他這時也已經後悔,但陰氣已然壓住了他的妖力,瞬間讓他全身僵硬無力,眼下可不是他不願意披上魔鎧,問題是他雖然有心但此刻卻已然無力了……
「我的個小祖宗……唉!我這真是……唉……」黑山老妖在劍鞘中大聲哀嘆,迫不得已只好哐啷一聲從讓鹿盧寶劍彈射而出,一路為掀開水波為沐清揚在前開路,但是這冥河水的陰寒威力確實是勢不可擋,才不過幾個來回,黑山老妖的便支持不住,劍身一沉就要落進水中……
噌!
沐清揚及時一把拉住了劍柄,但整個人忽然一個趔趄,黃光一閃,頓時只覺得天旋地轉,一頭扎進了黑乎乎的奈河水中,連個水花也不曾翻起,一下子就被完全吞噬了進去!
……
……
這裡是一個破敗顛倒的世界,烈火到處肆虐,烏雲籠罩著晦澀的天空,殘破的摩天大樓七扭八歪地傾斜著,在那擠擠挨挨的空隙中,一行表情獃滯的人群木訥地順著黑色的道路緩緩移動,他們中大多都是年紀很大的老人,但是也參雜著一些婦女兒童以及面目全非的中青年男女,全部是無一例外的沉默不語,只是一步步向著目標移動著。黑路漫漫不著邊際,而人龍也不見盡頭,只看到密密麻麻的人頭塞滿了所有路面,但卻一點也不見跨出界外。只有幾個奇形怪狀的黑影在兩側來回巡視著,它們手裡握著長長的鞭子揮舞地啪啪作響。
狹窄的路口邊上,擺著一張八仙桌子,一摞黃裱紙碼的整整齊齊,一個紅鼻頭的小矮子嘬著毛筆尖,像個大馬猴似的蹲在高背椅子上,懶洋洋地看著人群不斷充斥,臉上露出了幾許無奈的表情:「唉!這兵荒馬亂的年月,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
旁邊扭扭捏捏走過來一個窈窕的少女,沒好氣地把手裡的托盤往桌上一頓說道:「乾爹!你的酒……」
「哎呦!我的姑奶奶,這可是上好的玉田老酒唉……」紅袍矮子被她一嚇,差點從椅子上翻了下來,兩隻手張牙舞爪的,卻又把桌上托盤裡的酒碗倒了一片,連帶著身上也濺的到處都是污跡。這矮子也不看別的,只是玩命抱住了那個小酒壺,嘴裡哭爹喊娘的叫道。
「就只顧著喝你的那二兩貓尿……乾爹,我求你辦的事情到底怎麼樣了?」少女雙手叉腰,擺出了一副彪悍的模樣。
「小草,我的姑奶奶呀!我說,你能不能給你乾爹我留點臉面……好好歹歹我徐九經也是堂堂一縣城隍,在這黃泉路上,手裡面也管著大小鬼無數,你總是這麼沒大沒小的……你可讓我這張老臉往哪裡擱呀!」
徐九經,一個相貌不端,體歪志全的怪才,姚家井和陞官記里都演繹過這位老大人的傳說,最有名莫過於他老人家的名言——「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一壺老酒破了一女二嫁的無頭官司,最後更是做到了「事了拂衣去,唯留身後名。」原本是玉田城隍老爺的他,現在被委以重任,直接管理著黃泉三岔口,執掌入境籤押的重任。
「我不聽、不聽……你說說,我都和你說了多少回了……你總說是沒有辦法,沒有辦法……可你就不想想我有多著急嗎?」田小草把手緊緊捂住了耳朵,擺出了一副油鹽不進的架勢,儼然就是非逼著許大老爺拿個章程出來。
當初的小田,現在已經是黃泉路關口上監管城隍徐大老爺的干姑娘,三天前她自己到柳樹林里去散心,也不知道是怎麼著,居然巧遇到了昏迷不醒倒在路邊的沐清揚。
小田當然是喜出望外,連著殷勤伺候了好幾天,沐清揚才算是清醒了過來。這主僕倆人一攀談,沐清揚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地落在了這俗稱三岔口的黃泉入口地段。偏偏眼下幽冥界大亂,陰陽司滯留鬼魂無數,現在要想進去酆都鬼城,也就只能走走這位徐九經大老爺的後門了。
按說有著干姑娘的關係,許大老爺應該是一路綠燈放行的。可是因為幽冥界叛亂未平,神荼、鬱壘守定了鬼門關壓根就不肯放鬼入關,更是下了通文曉諭各方,這一下可就讓咱們這位許大老爺做了難了……
放行吧?
鬼門關上的兩位門神老爺可實在是惹不起,那二位爺爺是在幽冥界赫赫有名的一方諸侯,號稱東方鬼王,總鎮桃山鬼門關。他們下的諭令敢有違反,只怕是二指寬的一張條子就可以讓他這芝麻小官吃不了兜著走的。
可要是不放行……
瞅瞅眼巴前的這位姑奶奶,他這不但酒壺不保,就這下巴上那幾根狗油鬍子,估計也非得給拔光了不可!
左思右想,徐九經歪著肩膀接連喝了幾口老酒,小眼珠子滴溜溜轉了幾圈,總算是擠兌出了一個餿主意來……
「我的個小姑奶奶,我說你還記不記得桃山上那兩位爺最喜歡什麼?」許九經眨巴著小眼睛給田小草提著醒道。
「那還用說……不就是和您一樣,好那兩口貓尿唄……啊!你是說……」田小草突然激動了起來,她指著許九經大聲喊道:「你是說用你珍藏的玉田老酒去賄賂他們,買個人情出來?」
「胡說……胡說……什麼叫賄賂?我那是禮尚往來,你忘了……人家可是也給你這丫頭送了一大堆桃符來著?」
「呸!快別提你這倆上司的禮物了……也虧他們想的出來,給我這小女鬼送桃符?他們感情是怕我不魂飛魄散呢吧?」
「嘿……姑且不論這禮物恰不恰當,我們可也不能讓人家挑理,回頭你擔上兩罈子老酒,再帶上些肥雞給那兩位送去……有道是當官不打送禮人,你讓你的那個恩主也跟上一起搬酒,然後找個空子……咱們這麼的……然後……嗯……你懂了沒有?」許九經笑眯眯地和田小草耳語了片刻,只見小田一會兒便眉開眼笑地直點頭稱是,她把大拇指高高翹起,少見地恭維道:「乾爹,您可真不愧是老奸巨滑!」
「胡說八道,你爹我這是多謀善斷……」許九經嘴上不承認,可是那幾根狗油鬍子卻是高高揚了起來。
「我這就告訴少爺去……他聽到這個消息肯定高興!」田小草轉身就跑,她得了主意,立刻就憋不住要去獻寶了。
「肯定高興……哼……這個丫頭,也不知道他爹有多難……唉!我的兩罈子老酒啊……真是可惜了的。」說著說著,許九經不由愁眉苦臉又感傷起他的珍藏,抱著酒壺哼哼起了他那首有名的《當官難》……
當官難、難當官,
徐九經做了一個受氣官啊,一個窩囊官。
自幼讀書我為做官,文章滿腹,我得意洋洋、洋洋得意,進京考大官。
又誰知才高八斗我難做官,皆因是,爹娘沒有為我生一副好五官。
我怨、怨、怨五官,
頭名狀元到那玉田縣,當了一個小小的七品官。
九年來,我兢兢業業做的是賣命官,卻感動不了那皇帝大老官。
眼睜睜不該陞官的總陞官,我這該陞官的只有夢裡跳加官。
原以為,此番陞官我能做個管官的官,又誰知我這大官頭上還壓著官。
侯爺王爺他們官告官,偏要我這小官審大官。
他們本是管官的官,我這被管的官兒,怎能管那管官的官。
官管官,官被管,管官,官管,
官官管管,管管官官!叫我怎做官?
我成了夾在石頭縫裡一癟官。
我若是順從了王爺,做一個昧心官,陰曹地府躲不過閻王和判官;
我若是成全了倩娘,做一個良心官,怕的是,剛做了大官我又要罷官!
我是升管?是罷官?做清官還是做贓官?
做一個良心官?做一個昧心官?
陞官、罷官、大官、小官、清官、贓官、好官、壞官、官…官…官,我勸世人莫做官,莫做官!(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