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俎鬼(五)
寬仔一聲驚呼!
可惜聲音只到喉嚨就被卡住了,因為眼前這位不速之客,正用它那筋肉盤結毛絨絨的雙手,卡在了寬仔的脖子上,他遭遇到有生以來最危急恐怖的時刻……
那騎坐在身上的怪物,在昏暗的光線下仍可清楚的看見那泛著綠光的臉孔,一對如銅鈴般的雙眼卻沒有黑眼珠,奸滑詭異的笑容是由兩片大的出奇的鮮紅色嘴唇,配上銳利的獠牙所組成的。
此時的寬仔,掙扎的想脫離魔掌,可是半點力氣也使不上來,全身除了思想還能動外,其它的部份已不聽使喚了,只見那怪物雙爪慢慢緊收,笑容越來越邪,還不斷發出"嘿嘿"的笑聲,他感到呼吸越來越急迫,心跳越來越快,到最後已經吸不到任何空氣,而心臟好像已跳到喉嚨處,隨時會跳出囗中一般。
人類的求生意志是很強的,往往在最艱難困苦的時候,才會發揮到極至。
此時他卻猛地想起家裡老人嘮叨時,常常說起的那些法咒真言,連忙大聲喊道:「唵嘛呢叭咪吽!」
那怪渾身一顫,立刻竄起來半人多高,一頭扎進沁水河裡就不見了……
寬仔從此之後就改了脾氣性子,雖然說不至於成了虔誠的信徒,但卻再也不會把不信鬼神的言論掛在嘴邊了!
……
……
阿亮說過這故事,還唯恐兩個人不信?他趁著酒勁把寬仔的電話也撥通,一直開著免提,當場誆著寬仔把當時情景又複述一次這才算是罷休……
夜裡,兩個人就留宿在了這家小店。
一直到了半夜,程然迷迷糊糊忽然被沐清揚推醒了過來:「醒一醒!今天晚上我們要去辦正事……快起來!」
「怎麼……要晚上行動嗎?」
「嗯,基本上鬼魅之類的都是喜陰不喜陽,晚上出來活動的居多……這個俎鬼連續作案,而且還留下了鬼卵分身控制屍體作惡,看來它是有什麼大的預謀,我們還是儘快處理掉的好一些……」沐清揚的眼睛放出了兩道寒光,像是冷電一樣從四周掃過。
「好……好!」程然猛地一股寒意湧上來,慌忙點頭答應。他沒有想到這個怪怪的老闆,居然會有如此冷厲的一面,心裡免不了有些七上八下了起來……
在黑夜裡的河水旁邊逗留,帶給人是一種徹骨的陰森,由不得讓人不寒而慄。程然下意識跟在了沐清揚的身後,一隻手緊緊握住了腰裡的手槍,雖然說未必能夠有多大用處,但是總還是帶給了心裡一些莫名的安慰。
腳下的草地是濕的,而且是粘稠的濕,甚至可以聽到腳和枝葉因為相互摩擦而發出的滋滋聲,象是把鞋底在厚厚的皮革上揉搓的感覺。
沐清揚蹲下身,用手摸了一下堤壩上的邊緣,透過月亮的一點光線,他看見手指上有粘稠的液體,是紅色的。腳下水泡子的深處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象是有人用指甲在發銹的鋼板上刮擦的聲音,頓時讓程然的頭皮一陣發麻。
程然已經看到水裡浮出了半截人影。一具全身沒有一絲傷痕,被泡的發白的女性屍體,唯獨臉部發青,雙眼突出,活象金魚眼,五官因為恐懼而糾集在一起,當看到那女屍乾癟的嘴唇喂喂翹起,露出了黑色的牙齒時,程然的心裡那些不安,頓時象氣泡一樣浮現了出來……
就在這個時候,沐清揚的眼睛突然跳了起來,而且是那種劇烈的跳,感覺好象要從眼眶裡跳出來。他頭皮一陣發麻,一股恐懼和膽怯同時襲來,沐清揚發覺手在顫抖,他並不害怕死亡,因為死亡對他來說已經太過於直觀,他只是害怕再一次的承受身邊人離開以後那種孤獨和恐慌。
搖了搖頭,沐清揚試圖讓自己鎮定一點,用手捂住了跳得特別厲害的左眼,而剩下的右眼,卻看到自己倒影中的面孔竟然扭曲起來,五官都變得猙獰怪異,尤其是那雙已經拉長成兩個無比巨大的黑洞的眼睛,活象是被人深深把眼珠扣了出來。
程然可以感覺到手心裡的汗粘粘的,可是卻根本叫不出來,喉嚨里象是被塞進了棉花似的異常乾澀。那水裡的女人渾身都在不停的冒著黑煙,雙手緊緊扣住自己的喉嚨,而臉上卻是瘋狂的無聲大笑。他的呼吸愈加困難,嘴裡呃呃地乾嘔,眼前也開始發黑了……
沐清揚此刻突然以奇快的速度向程然伸出手來,程然本能的抬手想擋住,卻聽「啪」一聲,手腕上便被粘上了一張黃色的紙。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張畫有亂七八糟的古怪字元的東西,好象是電視裡面用來驅邪的符紙。
那從符紙里傳入手腕的一股溫熱的氣息,瞬間讓程然安靜了下來,窒息的感覺立刻消失的無影無蹤。熱氣漸漸的遍布全身,暖洋洋的讓人感到象是夏日沙灘上的感覺。程然眼前豁然開朗,什麼女鬼女屍完全消失了蹤跡,再看自己的一隻手已經緊扼住了自己的喉嚨,他立刻感到頭皮發乍,趕緊把手放了下來……
沐清揚此刻卻是好像入神了一樣,他緩緩一步步踏進了河道。程然伸手想要拉住他,但是渾身上下根本無法動作,只能看著眼前的這個人漸漸消失在了視線當中……
月亮早就被烏雲遮住了臉,昏黃的路燈下高速公路上已經少有車子,四周很安靜,只有發動機的轟鳴聲和沐清揚自己的呼吸聲交錯著,而那長長的河道彷彿是沒有盡頭。
他一個人默默在河底走著,周圍完全不像是水裡的感覺,寂靜的河底只有沐清揚的喘氣聲,長長的彷彿永遠沒有盡頭的路。他的頭一陣疼痛,李默柳的臉和李晴的臉交替重疊出現在了眼前,漸漸李默柳的臉開始變得越來越鐵青,突出的雙眼裡流出了暗紅色的血液,他甚至可以聞到一股腐屍的惡臭。
而李晴的臉卻漸漸模糊,沐清揚甚至看不清她的長相,就這樣兩張臉不斷的交替重疊,扭曲變形,他感覺到頭部劇烈的疼痛,就象有什麼東西要從裡面爆炸開來一樣的,更讓他恐懼的是我發現李晴的臉正逐漸清晰起來,而那已經不是李晴的模樣,逐漸陌生了起來,她已不再美麗,出現在面前是一張乾癟的,青灰的死人面孔,泛黃的眼珠里流出的竟然是紅裡帶黃色渾濁液體的血液,混合了屍蠟的血液……
「太上台星,應變無停.驅邪縛魅,保命護身.智慧明清,心神安寧.三魂永久,魄無喪頃.急急如律令!」
沐清揚看著面前的幻覺,心裡默念靜心咒。他並不是對這些伎倆有所忌憚,只是那些景象很容易勾起他心底的暴戾,他需要絕對的冷靜,還沒有見到本主出現,現在就入魔無異於自亂陣腳。
但是對方似乎並不甘心就這樣收手,沐清揚開始莫名的噁心和暈眩。他立刻按住了胸口,強忍住嘔吐的感覺。不經意的望向對面,彷彿鏡子一樣,沐清揚的模樣完全被映照了出來。
此刻他的臉色蒼白異常,嘴唇毫無血色,雙眼凹陷,乾枯起皺的皮膚上正逐漸冒出一塊塊的小紅斑,七竅處流出了紅紅黃黃的粘稠狀液體,一股濃烈的屍臭撲鼻而來,而這味道的源頭竟然就是他自己。沐清揚皺著眉向後退開,轉過頭去,卻看見另一面水幕中,活象屍體的自己正裂開了嘴慘笑著,舌頭上滿是鬼卵,一顆顆裂開,接著慢慢蠕動著爬出了很多白色透明的蟲子。
啪噠啪噠,一種奇怪的聲音由遠致近的傳來,越來越清晰,好象是一種輕輕敲擊的聲音,在寂靜的空氣中異常清楚,這聲音好象敲到了沐清揚的心上,窒息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心跳的速度竟然也開始依著這種節奏跳動起來,漸漸加快的節奏讓他上氣不接下氣的喘著。
沐清揚突然感覺到自己開始往下滑行,而且越來越越快,彷彿是從高處往下墜落。高速的下降產生了失重,他只覺得眼前的鏡象模糊起來,好象不再是自己,而是李晴和李默柳的臉交替重疊著。胃裡一陣翻江蹈海,強烈的吐意讓沐清揚難受至極,可卻沒有一點力氣,整個身體完全被束縛住了……
他閉上了眼睛,任由著自己在漩渦中來回飄蕩,他牢牢抓住了鹿盧劍柄,努力把頭探出水面。
混亂中,他聽到了程然的呼喚,然後整個人被拖到了河邊上了岸,接著迅速被塞進了車裡……
程然握著方向盤的手越來越冰冷,不是因為有點陰冷的天氣,而是因為有點恐懼的心理。他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樹木被風吹起的沙沙聲都可以讓人如此膽戰心驚,瞥向車窗外,道路兩旁的樹木被風吹得東倒西歪。樹葉間的縫隙中透出了陰冷的光線,一明一暗的好象是無數猙獰的骷髏。映射在地上的陰影彷彿是一個個惡魔的臉,正張開了它的嘴慘笑著。
他突然發現路上竟然沒有一輛其它的車,長長彷彿沒有盡頭的路上只有他獨自一人開著車。也許是心理作用,他總覺得就在某一個樹陰下,正有一雙雙眼睛看著自己。這也許是人類本身對於未知的前路所擁有的恐懼感使然。程然加大了油門,希望自己能夠快一點離開這該死的沁水河邊。耳邊傳來了風呼嘯而過的聲音,窗外的景色一略而過。
突然,前面好象有什麼東西突然躥了出來,程然一驚,連忙急踩剎車。隨著一陣刺耳的輪胎和地面的摩擦聲,尖利地劃過地面,也讓他不禁起了好多雞皮疙瘩。車子總算停了下來,他感覺到沐清揚似乎從副駕駛跌了出去,正直挺挺的趴在了地上。
一陣冷汗立刻濕透了程然的衣服,他可以感覺到心跳的厲害,握著方向盤的手顫抖不停。
大概只過了一會,又或者是很久,他還是硬著頭皮下了車,畢竟,逃跑並不是我能做的出來的事情。
深吸了一口氣,程然走到了沐清揚旁邊,蹲了下來,幸好,似乎並沒有看見鮮血。
「你還好吧?」
程然拍了拍沐清揚,然後把他翻了過來,就在這個時候,他的眼睛突然劇烈的跳了起來,程然甚至以為眼珠也要跳出自己的眼眶。對於危險臨近的本能反應,程然立刻鬆開了抱住沐清揚的手,一屁股向後跌坐下去。眼前明晃晃的一閃,程然看到沐清揚睜開了眼睛,然後迅速的從身後抽出了寶劍。
程然心頭一涼,閉著眼睛只等受死……
明明已經劍風撲面,他本來以為會很疼,可事實上並沒有太大的感覺。同時卻驟然聽到一個聲嘶力竭的悲鳴在旁邊響了起來,黑氣繚繞,一個惡形惡狀的碩大魚頭被沐清揚一劍砍了下來。那個腦袋足有一個小水缸大小,在地上不停顫動,那鋒利的牙齒不斷開合,發出了「簇簇」的怪響。
再一扭頭,車子的頂上正趴著一個無頭的身體不斷擺動,噼噼啪啪地拍打著前機蓋,那是個肥肉一層層堆壘的身軀,即使在快速萎縮之中,看上去卻依然是很巨大,它的樣子很像是沒有頭的老母豬一樣肥碩,四肢短粗,各有三個腳趾,還生著長長的指甲……
沐清揚此刻兩個眼睛已經變得血紅一片,握在手裡的寶劍被染上了一層黑色的火焰,他毫不猶豫地舉劍亂砍,那個魚頭和半截屍體被砸得噗噗作響,粘糊糊的黑色漿汁從傷口噴涌而出,接著很快又化作了一團團黑氣,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殺!殺……」
沐清揚看樣子根本就失去了理智,寬寬的劍刃不停揮舞,俎鬼根本就是被零敲碎剮掉了所有皮肉,然後被薄薄的黑焰吞噬殆盡,化作了縷縷黑煙。
漸漸四周的景物正開始扭曲和旋轉,所有幻像一點點消失,原來他們依舊在河邊附近,他們的越野車就停在旁邊。好不容易,程然終於看見沐清揚停了下來,他拍了拍胸口,想把憋悶拍走,呼吸急促,卻只感到十指麻木,腿腳發軟……
「結束了?」
程然現在只有喘著粗氣的力氣,他試探著問沐清揚。
「應該是已經把他徹底驅散掉了!」沐清揚單手拄著寶劍長長出了一口氣,看著地上黑色的污跡,心裡一定,隨即盤膝坐了下來——剛剛實際上他也是賭了一把,假作被俎鬼迷惑,終於有機會給了這個傢伙致命一擊,只是完全沒有機會從它那裡得到個實信,不甘心的厲害……(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