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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木箱(二)

  在黑暗的、滿是樟腦臭味的大箱子里,心情格外地好。唐宇想起了少年時代難忘的回憶,突然眼眶濕潤了。這箇舊箱子是他母親的嫁妝之一。他記得,他常常把它當作船進去玩。這時,母親慈祥的面容像幻影一樣浮現在黑暗中。他回過神來,孩子們好像是找煩了,外面鴉雀無聲。過了一會兒,側耳傾聽。


  「沒意思,到外面去玩吧!」自己的孩子掃興地說道,聽起來極其微弱。


  接著他們好像出去了。


  唐宇聽到這些,才打算從大箱子里出來。他想衝出去,讓焦急不安的孩子們大吃一驚。於是,使足力氣往上舉起大箱子的蓋子,怎麼回事?蓋子紋絲不動。可是當初以為沒什麼,就又試了幾次。接著,發現了可怕的事實。


  他竟然被關在大箱子里了。


  大箱子的蓋上裝著掛扣,上蓋子的時候,撥到上面去的東西偶然竟落了下來,如同鎖上了一樣。過去的大箱子木頭結實,四角鑲著鐵板,非常堅固,合頁也同樣牢固。所以病秧秧的唐宇無論如何也不能把它打破。


  他邊大聲喊孩子的名字,邊呱答呱答地敲打著蓋子。可是,孩子們好像已經跑到外面去玩,沒有任何回答。


  於是,他不斷地喊保姆的名字,使足了所有的力氣,在大箱子中亂踢亂撞。但是,倒楣的時候也沒辦法,保姆可能在偷懶,或是在房間里聽不到,還是沒人回答。


  他的房間在最裡面,而且還是被關在嚴嚴實實的箱子里,喊叫聲能不能傳到對面的兩三間房間都值得懷疑。保姆的房間又在最遠的廚房旁邊,要是不仔細聽的話,可能聽不見。


  唐宇一邊煩躁不安地喊著,一邊想可能誰也不會來,自己就這樣在大箱子里死掉了。真可笑,竟然會發生這種事情!簡直滑稽得讓人想笑。但這也未必滑稽。


  他的病對空氣非常敏感。他突然發現好像有些缺氧。不僅是因為折騰的,他還感到呼吸困難。因為是以前精心製造的物品,被關在箱子里,大概連換氣的縫隙也沒有。


  由於剛才激烈的運動,他的力氣殆盡。但一想到這些,他重新卯足了力氣,又踢又打,拚命地折騰。他要是個身體健康的人,這麼折騰很容易把大箱子的什麼地方弄破。靠他那極度衰弱的心臟和乾癟的胳膊怎麼也使不出那種力氣,而且缺氧造成的呼吸困難步步逼近。因為疲勞和恐怖,嗓子乾燥,連呼吸都疼。


  該怎樣形容他那時的心情呢?

  要是被關在其他什麼地方的話,因病早晚要死的唐宇也許就死心了。可是在自己家中壁憾的大箱子里被悶死,不論怎麼說,都是件滑稽至極的事。他討厭這種死亡方式。這其間,保姆也不見得就不到這來。那樣他會像一場夢一樣地得救。可以把這些痛苦當成一場笑話。得救的可能性很多,所以他難以放棄。


  恐怖和痛苦也相應地增加了。


  他一邊掙扎,一邊用嘶啞的聲音詛咒著無罪的保姆們,甚至詛咒孩子。他們無惡意的漠不關心從距離來看相隔不到幾米,正是因為毫無惡意,所以才更加讓


  人覺得可惜。黑暗中,呼吸漸漸更加困難。已經發不出聲音了。只發出奇怪的吸氣聲,像登上陸地的魚一樣苟延殘喘。大大地張著嘴,像屍骨一樣上牙下牙都露出了牙床。他知道這樣做也毫無用處,可是兩隻手還嘎嘎吱吱地拚命抓蓋子。他已經意識不到指甲都剝落了。只有臨終的痛苦。但是,那時候他還堅信有一線獲救的希望,抗拒死亡。這是多麼殘酷啊!這不能不說是患不治之症的人無法體會的巨大痛苦。


  不忠的妻子杜鵑與情人約會回來的時候,是那天下午三點鐘左右。那時正是唐宇在大箱子里難以放棄最後的希望,奄奄一息、臨終掙扎的時候。


  她離開家之前,幾乎是不顧一切,無暇顧及丈夫的心情。回來之後,她看到與往常不同大敞四開的大門,感到最近提心弔膽一直擔心的破綻終於露出來了。她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我回來了!」


  她等著保姆的回答,這樣喊了一聲。可是誰也沒出來。大開的房間里連個人影也沒有。首先,她很奇怪,她那愚笨的丈夫沒有出現。


  「一個人也沒有嗎?」


  來到客廳,她再次大喊一聲。接著,從保姆房間里傳來了驚慌的回答,


  「有人!有人!」


  可能是打盹呢,保姆驚慌著回答跑了出來。


  「就你一個人嗎?」


  杜鵑忍著怒火問到。


  「嗯。」


  「那唐先生呢?」


  「在屋子裡。」


  「可是,沒有呀!」


  「啊,是嗎?」


  「怎麼回事?你肯定偷著睡覺了!麻煩了吧!孩子呢?」


  「剛才還在屋裡玩,唐先生也跟他們一起玩捉迷藏了!」


  「啊!真是沒辦法!」聽到這些,她恢復了往日的自己,冷言冷語的命令道:


  「那麼,唐先生也肯定在外面。你去找一下,要是在的話,不用叫他回來!」


  她進了自己的卧室,在鏡子前面站了一會兒,開始換衣服。


  正要解開帶子的時候。突然,仔細一聽,發現從隔壁丈夫的房間里傳來了奇怪的嘎吱嘎吱的聲音。她有種預感,覺得不像是老鼠的聲音。再仔細聽,覺得好像是嘶啞的人聲。她停下手來,忍住恐懼打開了拉門。接著,發現剛才沒注意到壁櫃的門開著。


  聲音好像是從那裡面傳來的:「救命!是我!」


  聲音極其微弱,若有若無。它異樣清晰地敲擊著杜鵑的耳鼓。毫無疑問是丈夫的聲音。


  「啊!你到底在大箱子里幹什麼呢?」


  她吃驚地走到大箱子旁。一邊打開掛鈞,一邊說:


  「啊,是在捉迷藏吧!真是搗亂……可是,為什麼鎖上了呢?」


  如果杜鵑是天生的壞女人,那麼她的本質不僅體現在身為妻子卻與野男人鬼混上,更加明顯地體現在迅速想出這種壞主意上。她打開掛扣稍微抬了抬蓋子,好像想起了什麼,又像原來一樣死死地蓋住,再次掛上掛扣。


  那時,裡面的唐宇大概已經筋疲力盡了,可是杜鵑覺得他還用微弱的力氣往上頂蓋子。像要壓下去一樣,她蓋上了蓋子。把大箱子像原來一樣蓋好,關上壁櫃門,她急忙地跑回自己的房間。接著,嚇得連衣服也不敢換,臉色蒼白地坐在床頭櫃前,為了掩蓋從隔壁房間傳出來的聲音,把床頭櫃的抽屜拉出來再關上,關上再拉出來。


  「這麼做,能保住自己嗎?」


  她心驚膽戰,幾乎要瘋了。這時候不可能有時間仔細考慮,有時候會感到連思考問題都不可能,只是急得坐立不安。雖說如此,但是後來想想看,她在那種突然情況下沒有絲毫紕漏。掛扣自己掛上的……孩子們和保姆也可以證實,唐宇與孩子們一起玩捉迷藏,不小心被關進了大箱子里。因為是大房子,只說沒有注意,沒聽到箱子中的聲音和喊叫聲就可以。


  保姆不就是什麼也不知道嗎?


  她小聲說:「沒關係!沒關係!」去找孩子的保姆還沒回來。


  這時候丈夫的呻吟和敲打要是停止就好了。豈止如此,她滿腦子都這麼想。壁櫃裡面執著的聲音衰弱得幾乎聽不到,可卻故意般地不停下來。她想,可能是心理作用,把耳朵貼在壁櫃門上聽聽,凄慘的磨擦聲仍未停止。不僅如此,好像感到那乾燥的舌頭說著毫無意義的話一樣。毫無疑問,這是對杜鵑的詛咒。


  她太害怕了,甚至想到重新打開蓋子。可是她很清楚,那樣的話,她的下場將無可挽回。一旦決定了殺人,那麼怎樣也無法再救他了。


  可是雖然如此,在箱子中的唐宇的心情又會如何呢?甚至連下手的她都要改變決心了。可是她的想像與當事人相比,不過是千分之一、萬分之一。


  一旦放棄了,即使是姦婦,可是自己的老婆出現了,打開了掛扣……


  那時,唐宇的快樂將無與倫比。平時嫉恨的杜鵑,不論是再犯了三次四次的****,他也會覺得可以原諒。雖然是孱弱病軀,可是對體會到死亡時恐懼的人來說,沒有比性命更加寶貴的了。如果沒人救他,就那樣死去的話,那麼那種痛苦決不是這世上所能體會到的,由姦婦的手帶給他的幾十倍、幾百倍的痛苦。


  杜鵑當然不會想像到那種苦悶,她能夠考慮到的範圍不過是哀憐丈夫的死、後悔她自己的殘暴。可是,壞女人的不忠的心理是她自己也無法控制的。她站在不知不覺安靜下來的壁櫃前,不僅沒有弔唁死者,相反描繪著戀人的容貌。她想像著丈夫的遺產、與那個戀人的愉快的生活。她完全忘記了對死者的哀憐之情。


  她帶著這種常人無法想像的冷靜退進了房間,嘴角甚至露出冷笑,接著,開始解開帶子。


  那天晚上到了八點多鐘,杜鵑巧妙地上演了發現屍體的場面,親戚、進進出出的人、醫生、員警等等,聞訊趕來的人塞了滿滿一屋子。驗屍的形式不能省略,在唐宇屍體四周站著各種相關的人員。夾雜在人群里的發自肺腑傷心的姐姐、被虛偽眼淚弄髒臉的杜鵑,在旁觀者看來,是多麼的悲傷啊!

  大箱子被抬到了房間中央,一個員警親手打開了蓋子。電燈照著醜陋扭曲的唐宇的臉。平時流得整整齊齊的頭髮蓬亂不堪,臨終時張牙舞爪的手腳、迸出來的眼珠、張開的大口,如果杜鵑的體內沒藏著惡魔,看到這些;她一定會後悔不堪的。儘管如此,她只是不敢正視,竟然流出虛偽的眼淚。


  她本人都不可思議,即使是殺了人,可為什麼能如此鎮靜。幾小時之前,剛剛做了不忠於丈夫的事情,踏進家門的時候,看上去她還是那麼緊張不安。現在看來,她的體內天生生長著令人恐怖的惡魔,現在正是其現形之時。後來,她面對出現危機的時候能夠冷靜應對,也使人只能這樣判斷。


  驗屍的手續沒出現任何意外,屍體由親人的手從大箱子移到了其他的地方。那時,還有一些時間的他們可以注意到大箱子蓋子背面的抓痕。


  如果是什麼事情都不知曉,沒能目擊到唐宇慘死的人,看到那種抓痕也一定會覺得異常凄慘。死人那恐怖的執著比名畫還要刺眼地刻在那裡。無論是誰,只要看上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從抓痕的畫面發現令人驚奇的東西的是杜鵑和唐家大姐。


  她們在一起與屍體去別間屋子的人群之後留了下來,在大箱子兩端久久地凝視著背面影子似的畫面。


  啊,刻在上面的究竟是什麼?

  這是像影子一樣模糊、狂亂的筆跡。仔細看上去,覆蓋著無數的抓痕,一個字大,一個字小,有的斜著,有的剛好能讀出來,是「杜鵑」兩個字。


  「是你的名字。」


  唐家大姐凝視著她,低聲說到。


  「是啊!」


  杜鵑這時脫口而出的這樣冷靜的言辭,是多麼令人吃驚的事實呀!當然,她不會不知道這字的意思。臨死的唐宇用盡所有的力氣,所能夠寫下的對杜鵑的


  詛咒盡在這個字,寫下最後一筆時被悶死的他的執著。他想接下去寫杜鵑是罪魁禍首,可不幸的是,唐宇沒有完成,懷著千秋遺憾抱恨而死。


  可是,唐家大姐是那麼善良的人,是不會產生這樣的懷疑的。簡單的「杜鵑」兩個字意味著什麼,她沒想到是下手人,她從中感覺到的是,弟弟對杜鵑漠然的疑惑和至死對她的留戀,用苦悶的指尖寫出對她的留戀。


  「啊,他是這樣惦記著我!」


  一會兒,她帶著對方能夠感覺到的後悔自己不忠的語氣嘆息到。接著,突然用手帕蒙住臉,嚶嚶哭起來。


  辦完了唐宇的葬禮,杜鵑首先與往日私混的戀人斷絕了關係。接著她巧妙地排除了唐家大姐的疑惑。而且,某種程度上成功了。即使是一時的,唐家大姐也被妖婦的演技所蒙蔽了。


  這樣,杜鵑得到了比預期還多的遺產,與兒子孩子一起賣掉了久居的老房子,不斷變換住所,靠著巧妙的演技,不知不覺遠離了親人的眼界。


  杜鵑強行要了那個大箱子,她又偷偷地丟棄在了偏僻的後巷。


  「應該會被人撿去燒掉吧?」


  畢竟周圍都是拾荒人,她認為自己的做法天衣無縫。但是她沒有預計到冤氣衝天的唐宇依舊把魂魄遺留在了箱子里,出於某種原因,幽冥界的鬼差沒有來收集這個亡靈,這使得唐宇一天天的成長了起來,他現在只差一步就可以化作怨靈,可能是他的懦弱讓他無法成功,但是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起碼眼下他不會被沐清揚當做「害蟲」處理掉。(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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