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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再遇,青女。

  那個住在精神病院的女人家是住山上,沐清揚需要為爬山積蓄體力,所以他下車第一件事就是找了一家不錯的旅館休息。


  不知道為什麼,他對於火車上的那對男女很在意,並不只是因為那個姑娘夠漂亮,更多的則是一種特殊的感覺,他覺得那個病病懨懨的男人似乎完全是沉浸在了幸福當中,甚至足以勾起旁人的嫉妒——那種旁若無人的溫馨,是很多人可遇而不可求的。


  望著屋檐前招人喜歡的冰柱,在雪天夜色的籠罩下,家家戶戶低矮的屋頂顯得越發低矮,彷彿整個街道都靜悄悄地沉浸在無底的深淵之中。


  「今年最冷是零下二十多度哩。」沐清揚喝著熱湯,坐在旅館門廳里和老闆閑聊。老闆剛剛回來,一邊脫裝備,一邊說道。


  他穿著一身嚴嚴實實的冬裝,包著兩隻耳朵,登著長統膠靴,活像火場上的消防隊員。


  「那雪呢?」沐清揚對這難得的大雪很有些興趣。


  「雪嘛,平時七八尺厚,下大了恐怕有一丈二三尺吧。」老闆說。


  「大雪還在後頭羅?」


  「是啊,是在後頭呢。這場雪只有尺把厚,現在就已經融化得差不多了。」


  「能融化掉嗎?」


  「說不定什麼時候還會再來一場大的呢。」


  已經是十二月上旬了。


  沐清揚這會兒讓冷空氣從不通氣的鼻孔一下子衝到了腦門心,清鼻涕簌簌地流個不停,好像把髒東西都給沖了出來。


  「我要到山上,這樣子說的話可是夠嗆了?」沐清揚聽這話,不由有些擔心明天得行程。


  「差不多吧?明天應該是好天的。」老闆看了看山間落日的餘輝。


  「借你吉言,說實話,剛剛我還真有些擔心了!」沐清揚心裡有了些底,算是踏實了一些。


  「上山時候注意點就行,到了半坡就有人家,那個村子里人性不錯,客氣點,應該吃住都不成問題。」


  「最近聽說山上不太平……」老闆嘀嘀咕咕的,沐清揚也沒在意。他不知怎地,內心深處彷彿感到憑著指頭的感觸而記住的女人,與精神病院的的女人,她們之間會有什麼聯繫,可能會發生什麼事情。


  這大概是還沒有從暮景的鏡中清醒過來的緣故吧。


  他無端地想到那些暮景的流逝,難道就是時光流逝的象徵嗎?

  這個季節前的旅館,是顧客最少的時候,沐清揚從院里回來,已是萬籟俱寂了。


  他在破舊的走廊上,每踏一步,都震得玻璃門微微作響。在長廊盡頭的拐角處,婷婷玉立地站著一個女服務員,她站在烏亮的地板上,使人有一種冷冰冰的感覺。


  可是她沒有向這邊走來,也沒有動動身子作出迎客的嬌態。從老遠望去,她那婷婷玉立的姿勢,使他感受到一種真摯的感情。他連忙走了過去,默默地站在女子身邊。女子也想綻開她那濃施粉黛的臉,結果適得其反,變成了一副哭喪的臉。於是他就那麼默然無言地向房間走去。


  來到房間門口,回身抬眼一望散發出雪后初晴的後山,就立刻被吸引住了,隨即沐清揚冒冒失失地就決定趁夜登山。


  他一溜煙跑過了很長一段山路,這時候從他腳下驚飛起兩隻麻雀。鳥兒翩翩飛舞,一忽兒飛得比山還高,很快就越飛越遠了。


  「你是那位先生?怎麼,這季節還有興緻上山?」


  車上見過的女子站在樹林蔭下。


  「你當時一直在盯著我看。」


  「居然被你發現了。」沐清揚無端地笑起來:「真是尷尬!」


  「是嗎?」女子突然轉過身子,慢步走進樹叢中。


  他卻默默地跟在後頭。


  那邊是一處破敗的廟宇。女子在布滿青苔的石獅子狗旁的一塊平坦的岩石上坐了下來。「這裡很舒服的啦。即使是三伏天,也是涼風習習的。」


  在她的脖頸上淡淡地映上一抹松柏林的暗綠。


  沐清揚抬頭望著樹的枝梢。


  「體力一下子消耗盡了,真奇怪啊。」樹冠亭亭如蓋,不把雙手撐著背後的岩石,向後仰著身子,是望不見樹梢的。而且樹榦挺拔,暗綠的針遮蔽了蒼穹,四周顯得深沉而靜謐。


  他靠著的這株樹榦,是其中最古老的。不知為什麼,只是北面的枝椏一直枯到了頂,光禿禿的樹枝,像是倒栽在樹榦上的尖樁,有些似凶神的兵器。


  詫異於淺溪沒有結凍,那溪中多石,流水的潺潺聲,給人以甜美圓潤的感覺。從樹透縫的地方,可以望見對面山的陰霾。


  沐清揚感覺自己從一開頭就是要找這個女子,很奇怪,他幾乎認定就是這樣。


  與此同時,越發覺得這個女子格外的美了。從剛才她站在樹背後喊他之後,他感到這個女子的倩影是多麼裊娜多姿啊。玲瓏而懸直的鼻樑雖嫌單薄些,在下方搭配著的小巧的閉上的柔唇卻宛如美極了的水蛭環節,光滑而伸縮自如,在默默無言的時候也有一種動的感覺。


  如果嘴唇起了皺紋,或者色澤不好,就會顯得不潔凈。她的嘴唇卻不是這樣,而是滋潤光澤的。


  兩隻眼睛,眼梢不翹起也不垂下,簡直像有意描直了似的,雖有些逗人發笑,卻恰到好處地鑲嵌在兩道微微下彎的短而密的眉毛下。顴骨稍聳的圓臉,輪廓一般,但膚色恰似在白陶瓷上抹了一層淡淡的胭脂。脖頸底下的肌肉尚未豐滿。


  「瞧,我們還真是有緣。」女子抖了抖衣裳下擺,站起身來。就這樣在寂靜中呆下去,兩人的表情會變得更加不自在,以至掃興的。


  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已經趴伏在沐清揚身邊,沐清揚眼神迷離,用手慢慢撫向她的面頰。


  女子陡地抬起頭來。她那貼在掌心上的眼瞼和顴骨上飛起的紅潮透了出來。這固然令人想到雪夜的寒峭,但是她那濃密的黑髮卻給人帶來一股暖流。她臉上泛起了一絲迷人的淺笑。


  女子嬌羞地低下頭,后領敞開,可以望到脊背也變得紅殷殷的,宛如袒露著水靈靈的裸體。她額發不太細密,髮絲有男人頭髮粗,沒有一根茸發,像黑色金屬礦一樣烏亮發光。


  這時候沐清揚的手已經不自然把那秀髮託了起來,不過他頭一次觸到這麼冰涼的頭髮,不覺吃了一驚。


  他覺得也許這不是由於天氣寒冷,而是這類頭髮本身就是這樣的緣故,所以也就不由得定睛細細打量一番。


  不知道是不是幻覺,這光線下的發質居然會有銀白的色澤,而且一點點渲染開來,直到完全成了白色,不過這並不怪異,反而有些奇特的美感。


  女子敏感地覺察到不對,突然條件反射似地站立起來。


  「你幹什麼?為什麼你會讓我有一種莫名的恐懼感覺!」


  沐清揚也站起來,往四周看看。這是一幅嚴寒的夜景,彷彿可以聽到整個冰封雪凍的地殼深處響起冰裂聲。沒有月亮。抬頭仰望,滿天星斗,多得令人難以置信。星辰閃閃競耀,好像以虛幻的速度慢慢墜落下來似的。繁星移近眼前,把夜空越推越遠,夜色也越來越深沉了。


  山巒已經層次不清,顯得更加黑蒼蒼的,沉重地垂在星空的邊際。然而,儘管山巒是黑壓壓的,但不知為什麼看上去卻像茫茫的白色。這樣一來,令人感到山巒彷彿是透明而冰涼的。天空和山巒的色調並不協調。


  「你和我是同類,妖怪……對嗎?」沐清揚眼睛發出了清澈的光芒,女子的媚惑並沒有讓他迷失神志,反倒是她在無意中顯露了馬腳。


  「我並沒有得罪過你你,為什麼要針對我。」女子說得話很沒有道理,明明是她自己主動找上門來。當然這也是因為她知道對手不好對付,否則她早就翻臉動手了。


  「原本只是因為一個叫做羅丹的女人,我很好奇她的遭遇,現在看來我已經找到原因了?」


  沐清揚背著手,眼前這個白髮女人他幾乎可以脫口而出她的來歷,不過最好還是由她自己承認更讓他安心一些。


  「你是什麼人?」女人把身體向後縮了縮,露出了一雙蒼白的手,緩緩合攏蜷起靠近了嘴唇,看樣子是要採取攻擊的架勢。


  「魍魎族人,我叫沐清揚。」


  明顯愣了一下,白髮女人放下了手:「你就是那個魍魎少主?」


  「沒錯,你知道我?」沐清揚心裡不由有些得意,要知道面前這個並不是經常出來走動的人,能夠讓她知道,幾乎可以說是榮幸了……


  「略有所聞……青女這裡有禮了。」欠了欠身,白髮女人不禁臉紅了起來。


  「果然是你!」


  沐清揚心裡一陣忐忑。青女又叫霜娥,長年隱居在雪山之巔,並不常出來見人,有關於她們的傳說有很多,不過其實這個族群只是無害的冰雪精靈,她們擅長醫術,心地善良,單純的性情會讓她們在不經意間愛上世俗男子,可是由於體質的原因,她們的戀情卻是往往以悲劇收場。


  「你認識羅丹?」沐清揚想要徹底搞清楚這件事。


  「嗯……她是羅斌的妹妹,我們其實也找了她很久,直到車上我見到你,才發覺了她的氣息……」


  「所以你回來找我對嗎?」沐清揚笑了笑,原來這個美麗的女人並不是對自己有興趣:「羅斌……就是那個你身邊的男人?」


  「是的,我們……」青女的臉又紅了。


  「放心,我並不是食古不化的老頭子,不會幹涉你的私生活。」沐清揚擺了擺手。


  「羅斌和我是在大雪山認識的,那時候他只是一個地質隊的實習生,在勘探中他遇到了雪崩,然後我恰好路過,救他脫離了險境,後來我們相戀了……我陪他一起到了界山這裡,可是後來羅丹發現了我的身份,她十分反對我和羅斌在一起,甚至……她在一天晚上用刀攻擊了我……當時羅斌正好趕到,他狠狠教訓了她一頓,接著她就失蹤了……」青女半遮半掩地講述了往事,但是並沒有說到沐清揚想要知道的那一部分。


  「等一下,從頭到尾只有你一個妖族牽扯其中……不是說有很多妖怪嗎?」


  「不對……我在這裡也就只見過你是同族,其他族人並沒有見過啊?」青女也詫異地抬起了頭,她眼神里全是困惑。


  回憶著當時和羅丹的對話,沐清揚搖了搖頭:「應該是有什麼妖族或者邪魔刺激到了羅丹,而且絕不會是一個兩個,按她的說法,應該是一大批才對。」


  「不會的,我是冰雪的靈體,如果有什麼異常,在這個冬季風雪的時候應該瞞不住我。」


  青女的樣子很有把握,她的眼睛清澈純凈,以她的立場不過是追求一場純粹的愛情,沒有必要去傷害羅丹,也沒有說假話的必要。


  青女帶著沐清揚回到了羅家,羅斌的體質現在差得厲害,相比起在火車上,他現在根本就起不了床,只能斜靠著床頭和人說話。


  沐清揚皺了皺眉,扭頭看向青女,這時候他已經對這個女人有了些許的不滿起來。不管怎麼說,這個男人已經病成了這樣,難道真的非要他的命不可嗎?

  「沐先生,請不要這樣……」


  羅斌看出了沐清揚的面色不善,他輕輕拍了拍床邊,讓青女把他扶起來說道:「其實我本身已經是有嚴重的肺病,自從雪山回來我就發現了的……在我有限的日子裡,有青女可以陪著我,我只會覺得異常幸福,所以請不要責備她好嗎?」


  帶著濃濃的憂鬱,青女看了羅斌一眼說道:「總歸是會有辦法的,你又何必如此悲觀?」


  「能讓你在我最後的時間陪著我,我已經很滿足了,幹嘛非要執著這個呢?……乖,不要再勉強自己了!」


  青女勉強笑了笑沒有說話。


  「你們的事情我不想插手,不過羅先生,你妹妹現在精神狀態很不好,她似乎是遇到很壞的事情……眼下她住在精神病院,似乎是被嚇壞了!還有,她提到說是見過很多妖怪……」沐清揚看不慣這種膩歪,乾脆把話挑明說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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