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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異類學院

  原本的十一區已經被廢棄了。


  那些高聳的工業革命時代的房子看起來陌生而沉默,似乎裡面都是空的,就像是被遺棄的電影建設道具里的房子。


  看起來似乎裡面沒有人,卻有著一些奇怪的東西在注視著。


  這代表的意思是:一些東西在看著他。


  寬廣的天空並不藍,確實不透明的乳白,就像巨大的翻轉的碗。天氣沉悶地讓人窒息,沐清揚肯定有雙眼睛在看著。


  他突然看見在房子前面的老柑桔樹上有什麼黑暗的東西。那是一隻烏鴉,靜止地坐在淡黃色的樹葉中。


  這就是看著他的東西。


  他試著告訴自己這很可笑,但是不知怎麼的就是知道。那是他見過的最大的烏鴉,豐滿而光滑,在它黑色的羽毛上有彩虹一樣的光亮。


  他能清楚地看見它的每一個細節:貪婪的黑色的爪子,鋒利的嘴,閃閃發光的純黑色的眼睛。它一動不動,就像一個靜止的蠟像模型。但是他瞪著著它,沐清揚感到他的臉有一些發紅,心臟一波一波在喉嚨里和臉頰下跳動著。


  因為它……注視著他,看上去就像他是一絲不掛的樣子。


  烏鴉飛走的轟隆聲從巨大的樹頂上傳來,沐清揚的腦袋條件反射地抽動了一下。


  當他看見這只是樹冠里枝條和樹葉在晃動時,他放鬆下來了。他的眼睛看向手裡柔軟的白色,他感到自己的臉上寫滿了懊悔。


  他沒有想要殺它。


  如果他知道他有多餓的話他會獵捕一些比兔子還要大的東西。但是,當然,這是讓他受驚嚇的最合適的東西:不知道饑渴將會有多麼強壯,或者他可能會做什麼來滿足它。


  他很幸運這次他只殺了這隻兔子。


  他站在這棵古老的樹下,陽光透過樹葉灑在他的捲髮上。穿著牛仔褲和T恤衫,沐清揚看上去正好很像一個普通的路人。


  他不是。


  在巷子深處,沒有人看見他,他開始進食。現在他費力地舔著他的牙齦和嘴唇,確保上面沒有污點。


  他不想發生任何意外。也許他應該回到那個拯救他回到文明社會的醫院,回到他躲藏了近乎一年的地方。


  是什麼想要讓他再回到日光之下的?

  但是他厭煩活在陰暗之下了。他厭倦黑暗,厭倦在它之中生活著。絕大部分時間,他是厭倦獨自一人。


  他不確定為什麼選擇了十一區。


  這是一個古老的街區,有它自己的規格,最古老的建築在一個半世紀以前就被建立了。但逝去的人的記憶和躲藏著的幽靈仍舊在這,和超級市場以及快餐店一樣真實。


  沐清揚很欽佩並且感激這一部分。他覺得也許他能加入這個街區的人們。而且也許——僅僅是也許他會在他們之中找到一個地方生存。


  他沒有完全被接納,這是當然。


  想到這裡他露出一個微笑。


  他比那希望的知道的還要多。那裡絕不會是一個完全讓他屬於的地方,但他很真實。


  除非他選擇屬於黑暗……


  他把這些思想全部丟掉。他棄絕黑暗,他讓黑暗留在了身後。他在黑暗裡呆了那麼久,直到今天,他站在了陽光之下。


  沐清揚意識到他仍舊抓著這隻兔子。輕輕地,他把它放在棕色樹葉堆上。遠遠的,對於人耳來說太難聽見了,他便認出一聲獵犬的叫聲。


  「你浪費了時間尾隨,我的兄弟!」他悲哀地想:「你的早餐在等著你。」


  當他從肩上拿下夾克衫,他注意到烏鴉早早地就在妨礙他了。它仍舊返回到這棵古老的樹上,似乎在注視著他。它有一些不太正常的,在枯死的樹葉中安靜地移動,他走向巷子的邊緣。


  他的汽車停在那。


  他回頭瞥了一眼,就一下,然後看見了烏鴉離開那棵樹向兔子俯衝過去。用那種方式撲向那隻柔軟無力的身體似乎有些不太吉利,有些不吉利,還有一些洋洋得意。沐清揚的喉嚨勒緊了,他幾乎要大步走回去趕走那隻鳥。然而,它和那隻獵狗有一樣的權利,他告訴自己。它們和他有一樣的權利。如果他在遇到那隻鳥,它觀察自己的思想,他決定了迅速離開。


  所以,他瞟了一眼它然後鑽進車子,他不想到達時已經遲到了……


  排在沐清揚前面的是一個留著長發的年輕人,穿著一雙拖鞋,一條破舊的藍牛仔褲,和一件髒兮兮的T恤。在他的屁兜里塞著一支中號螺絲刀。當他轉過身來的時候,能看到他的T恤上有三個大大的字母,NBA。


  在他的兩撇細細的鬍子上粘著一些麵包屑。當他看見沐清揚的時候,他發黃色的眼睛睜得老大。


  「這兒不是申請進養老院的地方,老爹。」這樣說著,他咧嘴一笑,露出了長得出奇的犬齒,然後又轉回頭去面向入學登記台。


  沐清揚覺得臉上發燙。從打他在一張標著「新生報道」的桌子前排上隊之後,他就感覺到了斜眼,竊笑,和嘀嘀咕咕的閑言碎語。


  他站在這些年輕人中間,就像立在花園裡的一塊廣告牌,放在宴會桌上的一具屍體。


  隊伍又往前移動了一個人。新生都在交談著,但聲音都壓得很低。像他們這樣的年輕人,都很克制自己,只有排在他前面的那個自以為是的傢伙是個例外。


  也許是周圍的環境震懾住了他們。這個建於19世紀末的體育館已經好多年沒有重新粉刷了。


  以前的綠色牆壁都斑駁陳舊了。高牆上打碎的窗戶都糊上了紙板,擋住了外面的天光。木地板都翹著,走起來嘎吱嘎吱地響,籃板上的籃圈泛著黃色的銹跡。


  近十年以來,伯明翰大學在所有的競技領域中都是聯賽冠軍。雖然它招的新生遠比它的競賽對手要少,但它的隊伍總能設法取勝,經常還是以大比分取勝。


  沐清揚繫上了外衣的扣子。雖然這是秋季里很暖和的一天,但體育館里卻很涼。如果他不知道的話,他會以為在他的身後立著一道冰牆呢。


  在他的頭頂上,大燈掙扎著想要趕走黑暗,一點點降臨的黑暗就像是沉入海底。


  他轉身看去,緊排在他後面的人笑了笑。她穿著一件寬鬆休閑服裝,上面印著奇奇怪怪的圖案。


  她的頭髮剪得很短,臉不大,五官端正,但是有些扁長,所以不能說是漂亮。


  但是在所有這些年輕人里應該是有一些漂亮的女孩和英俊的男孩的。


  他已經見過不少校園之類的環境了,當然完全知道校花應該是個什麼標準。


  但這裡……那邊的女孩,雖然臉長得跟模特兒似的本身卻是少了點兒什麼東西……不,是多了點兒什麼?一種說不出的氣質,但是……好像有些令人厭惡?

  這種複雜的情緒在沐清揚的心裡開始徘徊,若隱若現的,瞧……啊!不……不,現在不見了……不,現在又有了……這來回不停地變化,就像是穿行在街巷之中明暗裡不停地閃來閃去。


  不出意外的那個排在他前面的那個小子又轉過身來,他笑的樣子就像是狐狸看見了一隻雞。


  「小妹妹,哈……我知道她喜歡歲數大的……說不定你們倆還挺般配呢。」他的身上和衣服上的臭味在他的周圍揮之不去,就像繞著一隻死老鼠打轉的蒼蠅。


  「我對她沒興趣!」沐清揚冷冷地說。


  「我的大叔,在你這個歲數就不能挑挑撿撿了……」那小子說著,又轉回身去。


  沐清揚臉漲得通紅,他很快想像自己把那小子揍趴下了……理智還是讓他把手鬆開插進褲兜里,雖然這樣子可以暫時約束他的衝動,但他也很清楚,時間長了可能就不太管用了。


  萬幸,隊伍又往前挪動了……


  他看看手錶,他本打算半小時后給他媽媽打電話的。今天他應該能早點到這兒的,但他睡過頭了,而且鬧鐘還停了,當它又走起來的時候,似乎還滿不在乎似的。當然,它並非故意如此,但不知為何,他覺得他的東西就應該對他在意。


  當然這是非理性的,如果他是一個相信理性至上的人的話,他還會在這兒嗎?

  對於老媽這種突發奇想的讓自己這個年過四十的大齡青年來這裡參加什麼社團,沐清揚原本的想法就應該是徹底打消她的這個念頭,而不是順從著她的意思,來這裡看一看什麼的?雖然說根據她的說法妖族人四十歲才不過算是個沒成年的孩子,但是就一般人的眼中,他踏進學校卻只應該是作為校工或者教師之類的才算是正常的吧?

  隊伍走走停停地向前移動著,像一隻彎彎曲曲的蚰蜒,不時地站下來,扭動一下活動活動。


  就這樣當他排到了頭一個的時候,離他預定打電話的時間已經過去10分鐘了。


  在登記台後面的是一個很老的男人。他穿著的衣服,還有裝束都不太像是現代人,古板的要命。


  他在臉上用手指甲劃了划,仔細看看他的長相是像極了用粘土捏成了大致的人形似的。一個烏賊嘴似的鼻子貼在麵糰一樣的臉上,鬍子亂七八糟,突出的窄額頭,雜亂的白眉毛下,一雙混濁的眼睛轉個不停,看上去有些賊溜溜的。


  一隻手接過了沐清揚的材料和打孔卡片,那可不像是一個老年人的手。手很大,很厚,白白的,很光滑。不過,手指甲很臟。


  「我猜,是沐清揚先生吧。」那聲音很刺耳,一點兒沒有一個老人所有的嘶啞的顫音。


  「啊,你叫我?」


  「當然嘍。我看過你的資料,而且,在10年前,我還參與過你家族的那場自衛反擊戰,當然,這僅僅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只不過表示我和你家族不算陌生。」


  沐清揚注意到掛在他發舊的斜紋呢外套上的名牌上寫的是:蘇瓦.耶魯尼,只是名字沒有掛職務,看起來,這位就是母親臨來的時候一直提到的那位「暗夜研究會」的主席了。


  「關於你的要求……我想從我個人來說可沒有什麼問題,但是我希望你這個決定不會是一時衝動,畢竟這裡是暗夜聯合議會為主導的地方,規矩很多,對於新人的要求自然要很嚴格。」


  他停了停話鋒一轉,又笑著說道:「當你的母親提到我的時候,她抱怨了嗎?」


  沐清揚說:「沒……只是提到過您的脾氣可能有些古怪……」


  他深吸一口氣,說:「可是你怎麼知道她……?」


  「我們可是老朋友了!」


  蘇瓦輕聲笑了起來。


  那笑聲聽著就像是晃動一個裝著勺子的木桶時發出的聲音。


  「你所寫關於那些死靈以及魔化體的論述和你在你的文章里所展現的經驗,足以讓你在年紀輕輕就能被這裡錄取,可見你和那些整天只知道貪圖享樂的公子哥不一樣,好了……在這裡簽字就行!。」他讓沐清揚在表格上籤了字,找出了用作驗證的卡片遞過來。


  「拿著這個去收銀處。噢,對了,這裡是充滿了奇迹的地方,正如你所知道的那樣。」


  老教授眨了眨眼睛,彷彿在暗示什麼東西?沐清揚莫名被他搞得很惱火,但還沒有到他需要表現出來的地步。


  在由灰變黑的氣氛中,那個老頭的臉泛著光。似乎那張臉慢慢漂向他,膨脹開來,猛然間,沐清揚就進入那些灰色的皺紋里了。


  這兒不是一個令人愉快的地方。


  那個小人形在一個有著淡淡的光暈的平面上舞動著,然後消退了,而他又陷入了一片咆哮著的黑暗之中。他探身向前,緊緊抓住桌子的邊緣。


  「沐清揚先生,你經常會這麼犯病嗎?」


  沐清揚鬆開了手,直起身子。「太激動了,我想是。不,我從沒犯過病,現在沒有,過去也沒有。」


  那人輕聲笑了。「對,那應該是心情緊張的結果。或許你可以在這兒找到消除緊張的方法。」


  沐清揚轉身走開了。在他離開體育館前,他看到的只是模糊的人影和標誌。那個老巫師……他是怎麼看透他的心思的?難道那只是因為他看過他的資料,做了一些調查,推測出了什麼嗎?或者還不止是這些?


  太陽已經躲到了厚厚的雲層後面。越過校園,越過掩映在許多樹木中的房屋,就是伯明翰大學的標誌性建築——張伯倫鐘塔,伯明翰大學第一任校監約瑟夫?張伯倫男爵是這所名校的創始人之一,而鐘塔正是為了紀念他而建造的,這可是世界上最高的獨立式鐘塔。


  當然在暗夜世界里,這個鐘塔真正的用途是代表著巫師們的最高榮譽,據說,他們曾經是邪惡的代名詞,並且發動了無數次對光明世界的攻擊,這些會變魔術的朋友和教會之間的戰爭譜寫了無數傳奇。但令人意外的是,在之前十年末日災難中這些巫師們卻勇敢地站在了人類聯合軍這一邊,他們聯合起來用魔棒把那些入侵大學的巨怪都變成了石頭。


  但是這並不代表就是永恆的詛咒,那些巨怪的首領一直都處在極不穩定的狀態,只要圓月升起,那神秘的力量就有可能把他,那個深淵巨怪托德從符咒中解脫出來暫時恢復清醒。


  曾經有過這樣的說法,當圓月高高升起的時候,有一個小巫師曾經把他放出來過,托德在外面遊盪一番,直到天亮才回復到石頭狀態沉睡。


  九年前,在城市邊緣的一所房子和許多樹木在一個暴雨之夜被化為了平地,就像是被巨人的腳踏平了似的。那些折斷的橡樹形成了一條小路,直通一座形狀怪異的小山,小山的名字叫托德。


  這些故事無一不被人說成是富有傳奇色彩的寓言。


  但是,那個暗夜研究會卻公開宣稱那座托德山是屬於危險的地帶,這難道也完全是巧合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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