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7夜魅(8)
執法部之所以如此禮遇「新社群」,目的在於拉攏著名報社。不過不管怎麼說,執法部提供給「新社群」的免費服務每年高達一百萬元,都犧牲到這個地步了,自然無法容忍記者寫出負面報道,而「新社群」也對此事心照不宣。於是他們跟執法部聯手合作,互通許多秘密,藉由壟斷情報突顯特權階級的優越感。在免費借用的和式房間里,從免費贈送的冰箱拿出啤酒,手邊打著麻將當做消遣,執法部還會主動提供利人利己的情報,這樣的身份地位確實令人羨嫉不已。也因此,垂手可的情報完全未經過濾就直接刊登出來,難保不會發生誣陷無辜之人有罪的錯誤報道。
不知不覺,吳記者開始與他們並肩齊探長走,畫面看起來就好像李晴率領著左邊的沐清揚與右邊的吳,吳對李晴相當感興趣,而且很明顯的超出應有的程度。
「別叫我團長,我還是個初出茅廬的生手,以偵探來說,就是那種三不五時被罰寫紅線單的飯桶。」
「哦,是嗎?你要是不知道寫法,我身邊這位文官可以教你。」
所謂紅線單指的主要是悔過書,由於紙面印有紅色格線才會如此稱呼。沐清揚經常體李晴代筆本來應該由她來寫的悔過書,所以李晴喊他文官一點也不為過。
「吳先生,請問你這個時候在這裡做什麼?」
「因為我喜歡商場,在這裡散步不需要一五一十的告訴偵探吧,不過像你們就可能必須向上司報備了。」
「小沐的上司是我。」
李晴語氣不屑地啐道。
「小沐的生殺大權完全操之於我,這點你記清楚了。」
錯!錯的離譜!
「是、是,不過我比較記得的都是一些怪事……啊、對了,記得是一年前吧,我們『新社群』曾經向李晴小姐求字。」
這件事沐清揚還記憶猶新,對方表示:「請你隨便寫個句子。」當時李晴還特別囑問:「真的寫什麼都可惜?」
「是的,沒關係。」
於是李晴拿起麥克筆,在紙板上用力寫了幾個大字——「死於非命」。
當場看的「新社群」的人目瞪口呆,而李晴則是一幅依然故我的姿態。仔細想想,這就是提出要求的一方不對了,因為不是任何人都會喜歡「希望」、「努力」、「誠實」這一類激勵人心的名詞。不過也讓沐清揚想起一件事,據說有一個一名不聞的作家聽了對方的要求:「請在紙板上隨便寫個句子」,就順手寫下「截稿日延期了」,不曉得是真是假。
吳似乎無意與他們分道揚鑣,他一直說個不停,活像一閉上嘴就會咽氣的樣子,不過他們心裡明白,如果笨笨的回應他,他就會死纏爛打問個不停。只見他執拗的向他們探聽消息,他會想了解皇后飯店命案是身為記者理所當然地反應,然而內情並不單純。
「李晴小姐,別那麼冷淡,好歹透漏一點嘛。」
「你想知道兇手的事情?」
「那當然。」
「只要偵探和媒體聯手合作,就可以捏造案件的犯人,根據過去到現在的例子,最常見的類型就是不善與左鄰右舍往來、說話不經大腦、具有奇特癖好、與社區生活圈脫節的人,我建議你們不妨去找這種類型的人墊背。」
「哎呀、你這麼說我就傷腦筋了。」
吳堆起乾笑。
「我們一直信任警方的調查,向來都是拿到資料就直接報道,隨便懷疑別人就太說不過去了,或者你們真的覺得這樣比較好,小沐助理你說呢?」
沐清揚沒有應答,目光一直盯著一旁的路燈,因為他注意到一個奇怪的現象。
路燈上有個物體。
吳覺察不對勁,也循著沐清揚的視線納悶的望過去,一看就愣住了,過了兩秒才拉尖嗓音說道:「奇怪,怎麼會莫名其妙的在路燈上做了一個雕像,那究竟是什麼啊?」
「你想知道嗎?」
李晴的語氣泛著魔女的陰險。
「那就是昨天把屍體丟在皇后飯店中庭的兇手。」
「什麼……」
吳露出俗氣的驚訝表情叫道:「這麼說那座雕像是由人假扮得啰?」
從這句話便可以明白吳對於真相毫不知情,宛如在嘲笑他的無知一般,街燈上的黑影展開雙翼發出駭人的聲響,下一瞬間,黑影從高處順勢滑翔而下。
黑影掠過路人的頭頂,一名身穿義大利休閑西裝的男子被上下揮動的翅膀打中臉部,整個人往後仰,頓時鮮血四散,灑濺在同行的年輕女伴的衣服上。
另一名男子反射性的伸出手企圖拉住黑影,突然見他的手腕彎成一個不自然的角度,隨即傳來痛苦的慘叫,因為黑影伸出腳踢中男子的手腕,而腳趾上長著偌大的鉤壯利爪。
「快趴下!」
有人叫道,當場好幾個人就跟著趴下,但也有人一時怔在原地動也不動。黑影盤旋飛舞而過,立即有兩人掩面蹲在地上,只見遮著臉部的指縫之間流出鮮血。
「竟敢當著本姑娘的面胡鬧……」
李晴順勢打開手提包,準備掏出她的手槍。
「不行,不能開槍!」
沐清揚大吼,一旦在群眾當中開槍,不僅會飽受媒體職責,更讓高層逮到處分的借口,這裡不比美國,華夏可是個連鳴槍示警都小題大做的國家。若是再加上吳在報道里任意添油加醋的話……
李晴關起剛才打開的手提包,緊握雨傘挺直脊背,英氣風發的架勢如同中世紀歐洲的勇士讚歌里登場的女騎士一般。
夜晚的國貿商業區頓時陷入恐慌的漩渦。
沐清揚正想如此形容,眼前卻充斥著不協調的非現實感。雖然群眾跑開后,人行道騰出了一個空間,然而眾人並未就此逃之夭夭,反而掩飾不住滿心的好奇,開始看起好戲來了。更有些年輕人雙手擺出v字勝利姿勢,一邊不停的左顧右盼,想必是有意找出攝像機的位置吧。自己很有可能會成為下一個受害者,這群人卻完全缺乏這種想象力,民眾的愚昧無知正應驗了電視上文化人士的憂心嘆息。
「他們大概以為只是電影在拍外景,那就趁機將錯就錯,火上加油一番應該沒關係吧。」
「不,請你儘可能克制一點。」
沐清揚嚴格規定。如果不希望事件被暗中銷案,當然是鬧得越大越好,不過他可以確定李晴會走火入魔。如果沐清揚不時時叮嚀她「克制點!」那麼他看明年就必須制定t市復興計劃,縱使制定人不是他。
站在路燈上的有翼人身體一動不動,卻站開雙翼不斷拍打著,沒有羽毛的翅膀跟蝙蝠、翼手龍一樣,看上去就是骨頭外直接包裹一層皮革。即使不知重量有多少,可以確定的是那是一雙強韌有力的翅膀,因為昨天還能帶著一個人在空中飛行。
對方瞪視他們的雙眼透著紅光,翅膀拍打的動作也越來越大。沐清揚輕輕抬起後腳跟,才調整好姿勢的瞬間,有翼人便俯衝飛下,朝沐清揚直撲過來。
沐清揚把雨傘往前刺,同時按下傘柄的按鈕。瞬時整個雨傘撐開,在他面前形成一個半球形護盾。失去攻擊目標的有翼人發出氣憤地尖叫,隨即急速爬升高度,它剛才應該是撞上了雨傘,因為沐清揚感覺到一著輕微的衝擊。
群眾鼓噪著,不斷發出驚異聲,甚至還有人拍手叫好,倘若沐清揚遭到有翼人的鉤爪擊中,倒在血泊中,必定讓這群人更加雀躍不已。就算他身為公僕,也沒有義務作出這種程度的犧牲。
張開的雨傘遮斷了沐清揚的視線,於是他立即收起傘,此時聽見李晴冒出一句:「小心下一波攻擊!」
接下來……
「滾開!」
這一聲重疊著一個慘叫,在李晴一腳踢開了抱頭蹲在地上的吳記者的同時,有翼人冷不防的出現在沐清揚眼前。
沐清揚沒有刻意瞄準,也沒有時間瞄準,刺出雨傘全是來自反射性動作,一切只能說有翼人運氣不好,因為雨傘前端不偏不倚戳進飛到他面前的有翼人的左眼。
想不到命中敵人會讓沐清揚有種反胃的感覺,哀嚎聲猛烈撞擊著他的耳膜。劇烈拍動的翅膀前端掠過他的肩頭,也劃破了大衣,緊抓著雨傘不妨的他雖然站不穩腳步,卻也因此避開了致命的一擊。
「小沐,你看!」
李晴揪住沐清揚大衣的腰帶,以雨傘指著一個方向,他抬頭一看,有個外形相仿的黑影正逐漸飛近在半空中痛苦掙扎的有翼人。
「果然不止一隻……」
處在如此迫切緊張的狀況下,沐清揚的內心卻浮現一個不關痛癢的疑問:應該用什麼單位來計算有翼人的數量才算正確呢?一匹、二匹?一人、二人?一頭、二頭?
如果是長著翅膀的人類,應該用一人、二人來計算才隊,可是越看就越覺得對方根本就不是人類。
在白天應該可以清楚分辨出膚色,但現在是晚上,加上霓虹燈與燈火的照明,只能以暗色來形容。臉上只見雙眼赤紅,鼻子沒有鼻樑只看見鼻孔,另外也看不到嘴巴跟嘴唇,只有一個裂縫。拿掉一隻鳥的鳥喙跟羽毛,或許就是這種長相,而且沐清揚敢肯定絕對不會有人願意看到和自己約會的對象長成這副德性。
兩隻有翼人站在路燈頂端,三隻眼睛直瞪著他們,尤其其中一隻眼睛的對沐清揚更是怒目相向,那充滿了憎惡的目光老實說挺駭人的。當時沐清揚採取的是正當防衛行為,不過就算他說破了嘴,對方也聽不進去吧。
李晴張開雙臂,動作就像歌劇院的女伶一般。
「唉、真是的!要是有反坦克飛彈或者反坦克火箭炮就好了,只要射個五、六發,事情就能做個了結!」
「請你不要危言聳聽,你真的想在國貿商業區鬧市區發射反坦克火箭炮嗎?」
「我只是假設罷了,拜託你不要跟媚兒一樣,每次在我講了什麼的時候,就一本正經的說教行不行?」
「你說的話真實性太高了。」
沐清揚相信,李晴所說的沒句話都是認真的。
「看,那兩個怪物也聽到了。」
兩隻有翼人躍上天空,在霓虹燈與街燈形成的燈海里劃了一個拋物線后展翅高飛,眨眼之間便已經看不見蹤影,看來是往西邊政務區方向離去。
群眾一片嘩然,語氣中的失望比放鬆的成分來的高了許多,他們大概還在以為是在拍外景。這時在人群中,沐清揚注意到可疑的人影。
為什麼沐清揚會立刻察覺呢?先聲明他並非超能力者,只是一眼掠過的光景透露著異常的不協調感,宛若在一群白羊之中混雜著一隻黑羊。
對方的行動太不自然了,混入佇在原地竊竊私語的群眾,步步接近他們。那堅定不移的步伐、確知自身任務的表情實在是構成了異樣的氛圍,如針扎一般不斷刺激著他們。
「你發覺了嗎?小沐。」
「嗯。」
「總共有五人,讓我拿來出氣正好,呼、呼、呼、算你們倒霉。」
「……我覺得還是不要出手比較好。」
「要是冒出第六個就交給你應付了。」
即使在和平的華夏也有黑社會的存在,黑道幫派暗中派人殺害宗教團體成員、企業幹部或是地方鎮長,如此駭人聽聞的事實眾所皆知。
「既然對方是地面人,那就沒有什麼好顧慮的了。」
這句話聽起來有點怪,不過沐清揚知道李晴是地底人迷,據說她還預約了一地底人為主角的電視連續劇的全套vcd。看來再過不久,「勝者為王」的標語旁邊很可能會貼上地底人的海報。
李晴右手握著雨傘,帶著嬌艷欲滴的笑容走向其中一名可疑男子。
李晴是用劍高手,換成雨傘根本不成問題,況且她還是那種喜歡先發制人、絕不遲疑半秒的類型。
看到目標主動向自己靠近,對方頓時無所適從,而一瞬間就足以發動攻勢。李晴的雨傘猶如電光火石一般一閃而過,重重刺在對方的心窩,只見對方的口中吐出舌頭跟喘息,連一聲也沒吭就倒在地上,手中掉出一把軍用短刀。
「我的備用傘可是裝備了高壓電槍!傘頭刺中眼睛的話,電擊會把眼球震飛,想死的話儘管放馬過來。」
這番話有沒有科學根據無從考證,可以確定的是敵人已經開始動搖,如此一來不管面對多少人都無所謂,穩若泰山的一方可以恣意運用戰術。
李晴以滑行般的步伐逼近敵人,揮出雨傘就是一陣猛打。
「回去秤秤自己的斤兩!」
「給沐清揚好好反省!」
「整形以後再重出江湖!」
尖酸刻薄的話一出口,就有一個敵人隨著痛苦的呻吟倒地。他們的確是黑道幫派,肯定也干過不少傷天害理的勾當,然而這次落到李晴的手中,就跟不聽話被老師體罰的幼稚園小朋友沒兩樣。倒地后還不停掙扎,緊接著又吃了一記重擊才整個癱平,合計有五隻軍用短刀和錐子散落一地。
李晴平時對好人都已經很不留情面了,更何況是壞人。
連一分鐘都不到,五個人已經全部趴在地上,李晴輕輕舉起雨傘回應一群毫無責任感的群眾的鼓掌叫好,一邊走向其中一名倒地的男子。
「快說,是誰派你們來的?」
只見男子擺出賭氣的態度把臉扭向一邊不予理睬,下一瞬間表情卻產生一百八十度轉變。臉部肌肉因劇痛而僵硬,發出近似哀嚎的咆哮,隨之蜷起整個身子;因為李晴把全身重量施加在高跟鞋上,狠狠地踩在男子的兩腿之間。
「以後想傳宗接代,就等那一天複製人技術進步再說。」
丟下這句話,李晴接著走向第二名男子,相同的質問、幾乎如出一轍的反應換來相同的下場。沐清揚對這些人是不會寄予任何同情的,但在看到李晴正要走向第三人的時候,沐清揚依然按照往例出面制止。
「我不是勸你要剋制點嗎?」
「嘖!」
李晴咂嘴道:「不能向群眾開槍又不能嚴刑拷打,這樣子當警官還有什麼好玩的?」
「拜託你別大聲嚷嚷,不要讓一般市民誤會了。」
此時一道又一道紅色光刃劃過李晴與沐清揚的臉龐,急促的警笛聲逐漸接近,偵探終於趕至現場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