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生之囚籠（中）
不斷地砍著桂樹，桂樹又不斷地升起，然後又不斷地砍著然後再升起，周而復始，年復一年日復一日，這就是吳剛的生活，他從來都不知道什麼叫疲憊，也從來都不知道什麼叫停歇。
當砍得實在乏了，吳剛會抬頭看向月宮深處，那裡有一個絕色佳人，也許在某一刻會看向他，哪怕是一眼他便已經滿足了，當然，他羨慕的並不是嫦娥的美而是嫦娥的善……
在亘古之初，嫦娥偷食不死葯升至月亮上，並不是為了長生之念，而是為了不死葯不至於落在惡人之手而生靈塗炭。
「有沒有考慮過放棄？」
「啊！」吳剛忽然一驚，隨後他看到一個青年不知何時出現，正臉上帶著笑容看著他。
「放棄？放棄什麼？」
「放棄執念，重獲自由啊。」王晨相信自由對任何人來說都是非常渴望的，但是，他在看到吳剛那略顯痛苦的表情后，他才知道吳剛並不是受懲罰而伐木……
「我觸怒炎帝，是個罪人。」吳剛低下頭，最終長長一嘆，往事實在是不堪回首。
這麼多年，當想起那一幕他便不忍再想什麼，年輕氣盛的他行事那般，換來的卻是永世的懲罰，也許懲罰已經過了，但是他心中卻始終難忍……
「誰說你是醉人了？」
「哎……」
「炎帝已經消亡，那些亘古時候的事情也已經結束了，你的這份自我放逐也應該結束了。」
「如果砍不完桂樹，我便獲得不了自由，所以我必須砍斷。」吳剛砍了一棵然後又長出一棵后，他微微看了看蒼穹，儘管桂樹就一棵，但是卻永遠都砍不斷。
他想起了自己的妻子，想起當初妻子在炎帝兒子身下承歡的情景，想起了自己一怒之下，殺了炎帝之子，最終觸怒炎帝而被罰砍月桂樹的情景，雖然已經幾萬年過去了，但是對他來說卻彷彿如同昨日一般清晰。
其實，他們是相愛的，他只是早一步結識了她而已，她雖然與他在一起，但是她對他從來都沒有感情，兩人的結合也永遠只是一場誤會，他拆散了他們，令他們陰陽相隔。
他確實有罪，在不對的時間，認識不對的人，便是罪，而且是原罪。
無法釋懷心中永遠是這樣的，於是吳剛一直在自我放逐而已。
「其實，你所砍的只是你心中的幻影而已，只要你放下心中斧頭的話，那月桂樹就會自行了斷了……」看著這個赤著上半身不斷揮著斧頭的吳剛，王晨覺得他很可憐。
他的確是一個很可憐人的，這麼多年了，始終無法放棄。
「還是算了，如果不砍樹的話，我真的不知道我因何而活著，也許，放下斧頭的話，我就會死去……」吳剛再次看了一眼月宮，眼眸之中充滿著憧憬。
「你喜歡嫦娥？」
「不是喜歡，而是憧憬這個世界上最美的女人，她經歷過太多太多了，她真的太不開心了，我一直想讓她笑，但是我又沒有任何辦法讓她笑。」吳剛有些灰心喪氣了，一個孤獨的人，碰到同樣孤獨的人，本以為有許許多多的東西可以傾訴，但是兩人卻完全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一個只是憧憬，一個卻始終沒有任何錶情，只是清冷地看著世間的一切。
「你在守護她？」
「嗯，我一直守護著她，她是我心中的女神，儘管我……」吳剛忽然想起了那個天蓬元帥，然後他低下頭，他用盡一切守護著女神嫦娥，但是，他畢竟是一個弱小的存在。
「放下吧。」
「如果可以，我會放下，但是我放不下，因為放下我就會死。」吳剛搖搖頭，繼續砍著虛幻世界中的桂樹。
一隻兔子蹦蹦跳跳地來到王晨面前，忽然化為一個絕色少女看著王晨。
「姐姐一直在月宮中等你，你怎麼一直在這裡和這個人聊天？」
「我覺得他是一個可憐人。」
「他是可憐人？你還是先考慮下你自己吧，他至少還能夠活著一直砍桂樹，至少沒有人會理他，但是你……最近我預感到你的輸面已經越來越大了，也許這些東西你真的改變不了。」小環有些擔心地說道。
「輸贏很正常。」
「但是，有很多人都把生機押在你身上了，你若輸了，這些人也就輸了，西遊也會重啟。」
「我知道。」
「你打不過如來，因為彌勒佛掌控未來，燃燈佛掌控過去，而如來卻是掌控現在。」
「過去就是現在，未來也是現在嗎？」
「也可以這麼說，掌控現在的人，可以將未來化為現在。」
「那我偏偏要試一試，看我這個劍客到底是否能夠打破這一切。」
「冥頑不靈……」小環先是沒好氣地看了一眼王晨，然後眼神又忽然溫柔起來「不過，我們都把賭注壓在你身上，我們希望你能夠贏。」
「是嗎？」
「是啊。」
「去吧，嫦娥姐姐真的等你太久了。」
「嗯。」
王晨走過月桂樹旁，走進月宮，嫦娥此刻正恬靜地坐在月宮外院子的石凳上，月光明媚清澈，照得人很舒服，王晨順勢坐下來與嫦娥面對面，眼神，臉色都分外平靜，如果看到一個多年未見的好友而不是在看三界第一美女。
「我從來都沒有喜歡過後羿，我是人族，而後羿是巫族，但很感慨，后羿一族在我飛天以後竟然滅族了，我很奇怪，我一直在想，上天讓我在月宮中，到底要等待什麼人。」嫦娥望著王晨露出耐人尋味的笑容。
「不會是等待我吧？」王晨也笑了起來。
「也許不是等待你，但是你至少是一個希望，所以你不要輸。」
「如果我輸了呢？」
「那我希望你能夠留下種子，我會好好呵護這個種子。」
「仙子你這話說得我有些害羞……」王晨尷尬一笑，但是看著嫦娥仙子如此聖潔模樣，王晨又覺得可能是自己想歪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無論你怎麼想都可以，如果你願意留下種子的話。」嫦娥伸出手，猶豫了下，終於抓著王晨的手，不過在抓著王晨的手以後，嫦娥的臉頰忽然變得羞紅……
也許，這麼多年了，她還是第一次牽陌生男人的手，而且這個男人她還不熟悉。
「這是交易？」
「不是交易，我累了，我很累，你無法想象這月宮中有多麼寂寞，你也無法想象我在這裡，彷彿某種東西一直籠罩著我，讓我寸步難行，如果吳剛一樣……哎……」嫦娥閉上眼睛。
「我會留下種子，即使我敗了。」王晨鬆開嫦娥的手。
「那麼你……」
「仙子，如果我贏了，我希望你能帶著我的種子，如果我輸了，我希望……罷了罷了……」王晨轉身離開。
嫦娥看著王晨的背影。
她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