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八苦
齊竟自午間回房后,一直不曾出來,夜間也不曾有過動靜,而闕斑衣也因為這,同樣一夜不曾安穩睡著。
及至第二日早上,闕斑衣正擔心著齊竟不知道是不是在房裡獨自鑽牛角尖的時候,齊竟卻是忽然開門出來了。
聽見門扇響動的闕斑衣立即回頭,見齊竟出來,忙驚喜道:「大王起來了?這一夜可是歇息得可好?我這就讓人安排早飯去!」
齊竟原本沒打算吃什麼,反正如今也算是個妖精身體,十天半月不吃東西也沒什麼打緊的,只是在這收過打擊還沒恢復完全的特殊時期,來自闕斑衣的關懷備至,多少都是對他是一種安慰……況且闕斑衣臉上那明晃晃的歡喜之色,齊竟一時之間也不忍打掉,於是便點頭道:「斑衣隨便安排些東西過來就好,不必太多,我也就是吃幾口的事。」
「我知道的,大王且稍等,我這就去安排些清淡飲食過來!」闕斑衣得了齊竟這話,簡直就是歡喜得臉上都要放光,都等不及拉個小妖精來吩咐了,直接自己就親自往廚房裡跑了去。
齊竟在後頭看見闕斑衣這溢於言表,一身都是滿滿的歡喜之情,不知道怎麼的,就想到了自己對小白蓮,心頭一酸,最後化做了一聲無聲的悠長的嘆息……也許這世上,最說不清楚的東西,就是這情感二字了吧?誰對誰喜歡,誰對誰不喜歡,誰和誰又是互相喜歡,誰和誰又是註定不能互相交換對等的喜歡,這真是沒人能說清楚道明白……
闕斑衣對他的心意,他看得懂,卻無法回應以同樣的喜歡,所以他不給闕斑衣機會;如今小白蓮也明確表示,她看得懂他的心意,卻也是完全不給他機會……這簡直算是個死循環!或許,這就是傳說中的報應罷……
從前在紫竹林里,齊竟經常化作原形,浮頭在蓮花台旁邊,聽觀音菩薩講解佛經,其中有一節菩薩說過,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傷別離,愛憎會,求不得,五蘊熾盛。那時候的齊竟,猶自是個天真不諳世事的真正的小魚罷了,自然是不太懂這人生八苦的,畢竟沒有經歷過,聽著也就是聽著,這些佛經能念叨的就念叨,在他心裡其實也沒比他吐出來玩的那些個輕飄飄的泡泡重多少。
後來齊竟迎來了他人生中第一次的傷別離——小白蓮因為他和呆毛獅引起的種種風波,要連帶著接受懲罰,下界重入輪迴……就是在那時候起,齊竟才開始慢慢的一點點懂了,這八苦真的不止是佛經,而是一點點滲透在他生活裡頭的真實,是在人世間裡頭,誰也不能避開的苦楚。
如今到了此時此刻,齊竟忽然就醍醐灌頂般領悟到了求不得三字的最深含義,這真真切切的是深入骨髓的一種比其它痛苦更痛幾分的苦!因為這就是滿滿當當只有絕望沒有希望,永遠在苦海掙扎靠不得岸的凄楚!
闕斑衣對他求而不得,必然是苦,如今他對小白蓮求而不得,也同樣是苦!其實本質上,他和闕斑衣都是一類人,都是苦苦掙扎在求不得這個泥潭中不得抽身的人!
齊竟苦笑一聲,自己在大廳里找個位置坐下,借著這苦笑,好緩和緩和一下自己心裡那抽搐著翻攪著,一刻不停的悲痛。頓悟了,又能如何,到底還是看的透做不透,想通了卻放不下……
當闕斑衣親自捧了一托盤清淡的清粥小菜上來,見著的就是齊竟這眉頭打結,唇邊雖笑,苦意卻是不斷往外蔓延的矛盾模樣。闕斑衣不由得心裡就咯噔一聲,面上卻是不敢顯示分毫,只輕描淡寫的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笑著招呼齊竟道:「大王且來嘗嘗,這是前兒陳家莊那邊送來供奉的,今年剛收成的新米。都說今年托賴大王庇佑,一直的風調雨順,收成都比上一年多了差不多兩成,因而陳家莊的人也都高興,供奉在咱們靈感大王廟的東西也多了不少。這就是拿那新米熬出來的綿白細粥,大王且就著這新米的香味兒,多少吃幾口罷!」
齊竟不好拂了闕斑衣的好意,點點頭接過來那粥碗,淺淺的嘗了一口,果然有股淡淡的稻米香氣在這粥里,齊竟再喝一口,思緒卻是忍不住飄去麒麟山,當初小白蓮知道他不怎麼吃葷腥,也曾經是花了不少心思給他安排些清淡飲食,什麼銀耳白果粥,紅棗杏仁粥。五色豆粥……只是如今他離開了麒麟山,只怕是也省了小白蓮熬粥的時間了吧?那其實也好,麒麟山上下都是愛吃肉的,小白蓮不用分心再打算他的飲食,也算是可以稍微多歇歇的好事不是?
闕斑衣本就不傻,這般見著齊竟對著粥碗定定的出神,心裡也清楚這並不是在嘗粥,只是借著這粥去想跟粥相關的某些人罷了。闕斑衣心下酸澀,無聲的嘆口氣,勸齊竟道:「大王且別勉強,實在沒胃口,我就讓小妖兒上來把這都撤了罷。」
齊竟從飄忽的思緒中回到眼前的現實來,見闕斑衣雖是嘴上那麼說,眼神卻是透露著說不出的難過,心下一軟,搖頭道:「不必撤,且放著在這兒吧。等我想吃了再吃幾口就是。」
闕斑衣點頭應了,默默的將還放在托盤裡的小糕點和小鹹菜都齊齊整整的擺在齊竟放下了的粥碗旁邊,又默默的抽了托盤就走。只是還沒走到大廳門口,忽然就見著一隻小蝦子跳過來通報道:「大王大王,軍師軍師,那個,那個麒麟山的獅子大王來了!正在咱們水府外頭說要見大王你呢!」
齊竟還沒開口,闕斑衣便恨恨的將托盤塞給這小蝦子,一拂衣擺就要出去:「這呆毛獅大王葫蘆里買的是什麼葯?咱們大王都傷心回來了,他難道還要乘勝追擊的找上門來嗎?我且就要看看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