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運河見聞(四)
呂岳定老家的鄞縣,很快就聽懂了曲中之意,其實檯子兩側還有人拎著白布展示曲詞,就算是北人一時聽不懂南音,看提詞也能明白戲中之意。
那什麼《梁祝》講的是一女子祝英台化成男子,與同窗梁山伯相戀的故事。
呂岳定雖然是太監,卻並不厭********,他在家裡還有對食的呢--也就是假夫假妻,宮中的宮女與太監對食,互相照顧--他看得入迷,正和著曲子搖頭晃腦,一曲突然終了。
呂岳定明知自己是在夢中,還是重重拍了一下大腿:「咦,這戲文怎麼唱了一點點就斷了呢?那獃頭鵝梁山伯可最終知道祝英台是女身?兩人有沒有喜結連理?」
唱完了戲文,那林娘娘再次出現,介紹下面的歌舞《千手觀音》,卻是一群妙齡女子排成整齊的隊伍,一眼看去,如同一人,纖臂施展開來,如同千手千面,實在令人嘆為觀止。
歌舞之後,卻是雜技、相聲,其中一個魔術,卻是大變活人,呂岳定對空箱子中突然出現的女子並不怎麼覺得好奇--修行者一個小小的法術,就能做到這一點。這卻是郭大路想岔了,早期的魔術其實就是利用人們對真正的魔法的嚮往,鼓搗出來騙人的,可在大李朝卻是有真正的法術的,什麼斷頭重活,空箱變人,修行者一道咒語就能做到,以至於原本應該最受歡迎的魔術,反而不溫不火,還不如雜技受歡迎。
不過即使如此,呂岳定依然在夢中看得有滋有味,這個夢做得可真是寫意,從沒這樣樂過。
各種娛樂節目結束后,它山堰水伯和林娘娘再次出現,「現在是農家致富金點子時間。」
這檔子節目,卻是告訴農民如何修整農具,如何科學餵養家畜,貯藏青飼料,育種育苗,嫁接修剪枝條等知識,在夢中,有那來自后隆村的積年老農,現身說活,手把手教農民,就算是大字不識一個,看了夢醒之後,琢磨琢磨也就會了。
這些知識,小時候也曾務過農的呂岳定是聞所未聞,尤其是當他聽到嫁接一術,將良枝母本插到劣樹上,居然能結出好果子時,一個勁兒搖頭,這真正是胡鬧,枝條剪下來還能成活嗎?這就好比將人的手指剁下來,接到另一個人身上,那手指肯定爛了!但再一想,這可是仙家傳授的秘技,難道還會做假不成?
金點子時間過後,卻是什麼財經快訊,由它山堰水伯播報鄞縣三江口以及大運河永濟渠南來北往的船隻的貨運信息,各種百貨的批發價格,最後一項卻是人民幣與官銀的比價,如今人民幣可謂有價無市,一塊人民幣都頂得上五十兩雪花官銀了,卻依然收購不到。
這些經濟數字都是乾巴巴的,聽得呂岳定即使在夢中也是哈欠連天。
終於,兩位仙人再次聯訣出現,「本次播報到此結束,祝各位觀眾晚安」,然後,一曲《難忘今宵》響起,這曲子中的各種樂器聲,卻是呂岳定在皇宮大院內,都是從來沒聽到過的。與這樂曲聲相比,皇家那些一等一的樂師奏出的樂曲,喑啞難聽,如同小兒扯鋸。
突然,一陣猛烈的搖晃傳來:「老呂,醒醒,醒醒!」
呂岳定猛地睜開了眼:「啊,怎麼回事?薛智?出什麼事了?不好!可是有妖物來襲?!」
呂岳定一眼看到,正在大力推搖自己的,正是薛智,只見他滿臉肅然,頓時嚇了一跳,想從床上跳下來,但是他從夢中被突然驚醒,腿還有些發軟,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
薛智的大手一把扶住了呂岳定:「老呂,沒有什麼妖物來襲,我只是做了個夢。」
呂岳定一呆,如果不是他和薛智有著數十年的交情,肯定破口大罵了--你這廝,只因自己做了個夢,居然把咱家吵醒?
薛智卻混不覺自己這樣擾人美夢有什麼不對的,他板著臉道:「夜晚殺豬婆龍的那隻白骨精入我夢來了,只不過她化形成一個清秀女子,和一個什麼它山堰水伯一起播報什麼新聞--」
呂岳定打斷了薛智的話:「什麼?薛大總管,你也做到了這個夢--等等,剛才那是仙人託夢,託夢一術神妙無比,法力所及之處,千萬百姓都能感應到同一個夢,難道說,薛大總官你和咱家做的夢是一模一樣的?」
薛智瞪大了眼睛:「這樣說來,你做的夢和我是一樣的?那夢中有唱曲兒的、跳舞的、說相聲的--」
呂岳定打斷了他的話:「曲是《梁祝十八相送》,舞是《千手觀音》,相聲是《連升三級》--沒錯,我們兩人做的果然是同一個夢!」
薛智沉著臉:「好傢夥,這樣說來,永濟渠上的商旅以及兩岸百姓不知有多少人,也做到了同樣的夢--甚至有可能,這樣的夢做了非止一日了!想來,這託夢一事,必與那後龍先生有關!因為致富金點子里現身說法的老農,就口口聲聲自稱是后隆村人!」
呂岳定打了個哈欠:「老呂、呂大總管,只不過是個夢而已,就算這是後龍先生搞的把戲,不也挺好的?這夢裡能看歌舞聽相聲,實在是快活得緊,我還巴不得天天做這樣的夢呢。」
薛智虎著臉:「呂公公!你糊塗了!這託夢一術,能影響千萬計的百姓,如今那後龍先生只是在夢中傳播朝廷公文、致富點子、娛樂聲色,如果有一日,他在夢中向那愚夫愚婦灌輸什麼大逆不道的歪門邪說可怎麼辦?甚至鼓動百姓造反作亂呢?」
不得不承認,薛智是個極聰明的人,如果不夠聰明,如何能成老皇帝的心腹手下,替他暗中監察百官?他完全是憑著直接,發現了「大眾宣傳」的重要性!
在大李朝,原本是不存在什麼大眾傳播的,朝廷的公告到縣一級已經了不起了,基本上皇權不下縣,而老百姓因為很少流動,消息也極度閉塞,有的偏僻山村真正是雞犬相聞卻老死不相往來,不知有漢,無論魏晉絕對不是誇張。
百姓不知外界的大事,那可真成了愚民,但官府卻是極喜歡獃頭獃腦的百姓的,因為好管理,只要老老實實聽堂上的大老爺的話就好了。
就算是有個別百姓覺醒了,不服官府的壓迫,揭竿而起,可是想要鼓動其他百姓跟隨,卻也是極難的,因為消息閉塞,東邊兒的叛亂要等大半年後,才傳到西邊兒,到時候,黃花菜都涼了,所謂振臂一呼,天下雲叢,根本是個笑話。你當這是全球現場直播啊?
可是這新聞聯播一節,卻將朝廷公告明明白白,用最淺顯的白話解釋給百姓聽,這、這讓地方官今後還如何做手腳啊?
更可怕的是,正如薛智擔心的,如果仙人所託夢中,不是有利朝廷的內容,而是鼓動百姓造反呢?
黎民愚昧,最是信奉神仙,仙人的地位比官府皇帝高多了,真要是通過託夢,鼓動江南一帶百姓造反,那半壁江山就不復為李朝所有!
呂岳定聽了薛智的話,也呆住了,他半張著嘴,沖著薛智發了半天呆,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手還重重捶著床沿,薛智一怔,繼而怒道:「呂公公,你笑什麼?」
呂岳定擦了把流出來的淚,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正色道:「薛智薛大總管,我問你,你聽說過求仙求道的皇帝,可曾聽說想當皇帝的神仙?」
薛智身子一僵,是啊,遠古以來,自三皇五之下,無數皇帝想著長生不老,想著求仙得道,可是,哪裡見過神仙想當皇帝的?當皇帝也只不過享受一些人間的富貴,做神仙那可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與天地同壽的!
在薛智這樣的大密探眼中,這世間,任何人都可能造反,就連監國太子也不例外,可是,從來沒聽說過神仙造反的!
這就好比說一個富家翁去搶乞兒破碗中的臟食一樣,真正是滑天下之大稽!
薛智難得老臉紅了紅,強辯道:「我總覺得那科學門後龍先生行事古怪,與尋常的修行者大不相同。」
呂岳定一攤手:「聖上已經賜了後龍先生丹書鐵券,今後科學門再不是什麼山野散修,與國同戚。後龍先生行事雖然有些古怪,但是,古怪的修行者多得是了,而且在咱家眼裡看來,後龍先生實在是個大大的好人,酒精、精鋼、神豆這些世所罕見之奇物,他都無償獻給朝廷,你可見過這樣的造反者?更重要的是,後龍先生還發明了衛生褲--君可曾見逐鹿天下者,以閨房事為樂者乎?」
薛智徹底無話可說了,是啊,這造反奪天下的,不是大聖大賢就是大奸大惡,可是絕對不會有哪個想當皇帝的,********研製女子天葵這等物事兒,這、這不是成了全天下的笑談了嗎?他還怎麼做皇帝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