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 南疆驚變(一)
豺狼精嚇了一跳,他當初在封神山與萬毒聖姥相遇時,對方功力雖然高於他,卻也只不過高出少許,可今日,那聖姥都沒見他的面,只不過聽他說了幾句話,就把他的老底全都揭穿了,歷歷皆如親見一般,顯然這四百年來,萬毒聖姥功力大進,非自己可以望之項背。
豺狼精又喜又憂,喜的是萬毒聖姥法力高強,那自己依之為靠山,找郭大路報仇的希望又多了幾分,憂的是,這聖姥擺明了看不起自己這種不入流的小妖小怪,連個面都沒見上就要趕自己走,半句話不合說不得就沖自己施上什麼劇毒,到時不要說找郭大路報仇,連小命也丟在了南疆。
這時,綠蟒又逼了上來,嗞嗞吐著信子:「聽到聖姥的仙旨沒有,快滾!」
豺狼精一咬牙,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我還以為萬毒聖姥有多少了不起,獨霸南疆,其實也是個沒見識的,連我身懷異寶都不曉得。罷了罷了,忘死丹,化屍草,這等異寶也只有真正修行有成的得道之士,才識得,我卻是來錯南疆了。且歸去,且歸去。」
豺狼精口出狂言,卻是請將不如激將之法,他知道那萬毒聖姥是自視極高的,要不然,也不至於在四百年前還只是小妖時,就自取了萬毒聖姥這名號,他如果軟言哀求,萬毒聖姥根本理都不會理他,直接就把他轟了出去。所以乾脆一咬牙,嚷出了忘死丹、化屍草之名,欲憑此激起聖姥的關注。
果然,豺狼精話音一落,萬毒聖姥怒聲道:「你這廝居然敢嘲諷我,來人啊,將他拖到白骨崖--咦,等等,你身上的確有異物,這、這是什麼味道?我熟知南疆以及大李朝無數仙草靈木,怎麼從來沒嗅到過此種異味?小的們,將這豺狼精帶進來!」
那獨角綠蟒尾巴一卷,將豺狼精攔腰捲起,緩緩向血沼內部而去,豺狼精也不掙扎,他知道,萬毒聖姥願意見自己,已經成功了一半了,他覷著眼四下亂瞧,只見沿途長著無數極罕見的草木,他只能叫出其中的七八種名字來,卻都是罕見的仙草靈藥,顯然這些草藥,都是萬毒聖姥用來配藥下毒用的。
獨角綠蟒卷著豺狼精,轉過一個彎,眼前景色卻又是一變,原本血污臟臭的沼澤,突然變成了一座花園,五顏六色的花滿園盛開,蝴蝶蜜蜂翩翩起舞,清泉汩汩而流,連空氣中都帶著香味。
然而看到這一幕美景,獨角綠蟒的行動反而變得謹慎起來,它小心翼翼地挪動著自己長長的身子,避免觸碰著旁邊的花花草草,似乎那些嬌嫩的花朵隨時能致它死命,其實不僅是綠蟒,就連豺狼精也不由自禁滯住了呼吸,因為他早就聽說,萬毒聖姥花園裡最美的花草也就是世間最毒的花草,聽說只要嗅上一嗅,就能讓人含笑而亡,連修行之士也避之不及。
一隻蝴蝶輕盈地飛了過來,色成五彩,隱隱閃爍著寶光,豺狼精的視線不由自主盯在了那隻蝴蝶身上,不知不覺中,兩眼迷離,進入了失神狀態。
卻原來,那豺狼精雖然小心萬分,甚至閉住了呼吸,以免誤吸入什麼毒粉,可是面對那隻寶光蝴蝶,卻依然中了萬毒聖姥的招,那寶光蝴蝶的毒,居然就是它本身的五彩顏色,當它拍打翅膀時,五色就會形成奇特的花紋,那花紋有亂人神魂之效,盯得時間長了,就會迷失自己。
豺狼精擅長離魂術,也算是操縱魂魄的高手了,但是畢竟是萬毒聖姥棋高一著,一隻寶光離魂蝶,就制住了豺狼精。
獨角綠蟒將豺狼精帶到了花園中央的一處竹屋前,將他放下,又緩緩退了出去。
聖姥喑啞的聲音從竹屋裡傳出來:「進來吧。」
豺狼精老老實實推門而入,只見那竹屋裡,放置著大大小小的罈罈罐罐,裝著各種叫不出名字的藥材、毒液,有的冒著腐臭的酸氣,有的閃爍著五彩的光芒,還有的密閉的罐子里,不時會傳出彈跳聲,顯然裡面關著什麼活物。
這其中,居然還有好幾缸酒精,那酒精是后隆村流傳出來的,因為裝酒精的缸體上,還刻有趙康的獨門表記。酒精內泡著一些怪獸的骨、皮、內臟等,甚至是還沒有成形的獸胎。
一個全身裹著麻布的身形正在一口酒精缸前忙碌著,她的臉上戴著后隆村特有的棉布口罩,看不清面龐,但一頭花白的頭髮,卻標明她就是萬毒聖姥。
萬毒聖姥正在查看酒精缸里的精怪內臟,滿意地點點頭:「這酒精一物實在奇特,居然能讓浸泡在其中的內臟不腐爛,更難得的是,這內臟依然存在生機,取之入葯,藥性絲毫不損。只一樣不好,這酒精味實在是醉人。」
卻原來,這酒精並不是毒,醉酒也不是什麼中毒的癥狀,萬毒聖母與天下萬毒打交道,需要將全身的功力都用在對抗毒性上,否則的話,沒有把別人毒死,自己先毒倒在地了,所以她並沒有多餘的功力用在解醉酒上,以至於她居然有些微醉。
萬毒聖母並不回頭,只是淡淡地道:「豺狼精,你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一五一什都招了,我看在四百年前相識一場的分上,饒了你激將之罪,給你一個痛快。殺了你后,將你的屍身埋在我新得的解語花下,此花最喜血肉,如你這樣帶著一些靈力的妖獸血肉,對解語花而言可是大補之物,沒準很快就能開花結果,助我配製出靈語丹。這南越一地,百夷雜處,一洞一山,語言民風就大不一樣,我在南疆呆了數百年,至今還沒有將所有的土語全都學會。不知其言,又如何統其民?正急需解語花,配製出一批靈語丹,給我以及手下的眾小妖服食,你卻是來得正好。做我的花肥,也不算是浪費了,總好過被哪個修行者扒皮抽筋,奪了元丹入葯。」
萬毒聖姥何等聰明,她真要是被人一激將就會發怒,哪裡能成就如今的威名?要知道,這與毒打交道,是要極小心,極細緻,極耐心的,否則的話,一著不慎,沒有毒著對頭,先將自己給毒倒了。豺狼精區區一招激將計,早被萬毒聖姥看穿了。
豺狼精呆站當場,仔仔細細將他在封神山與郭大路結下的恩怨一一述說了,其實前後因果並不複雜,郭大路自從天一閣手裡得了封神山後,就炸石開礦,惹得豺狼精老巢不得安寧。豺狼精一怒之下,附身金大爺之身,故意染指郭蘭英,想引出郭大路,偷而襲之。他的計謀不得不說頗為成功,郭大路急著相救郭蘭英,根本不知道防備,差點就被豺狼精偷襲得手。只是千鈞一髮之即,護體神將顯身護主,以功德之力,傷了豺狼精的神魄。
萬毒聖姥有些不耐煩:「這封神山下郭大路的名頭我倒也聽說過,這酒精一物就是他所制,不過,也沒什麼了不起的。酒之一物,遠古之時就已經有之,那郭大路只是將其提純而以,且以一定的比--比--對,是比例,調和之。我如今早就已經能自行調配酒精了,郭大路盛名之下不過爾爾。你傷在他的手下真是無能。罷了,你和郭大路之間的恩怨我也懶得聽,難道本聖姥還要為了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趕到封神山找那郭大路晦氣不成,真正可笑,你將本聖姥當什麼?江湖上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打行打手嗎?豺狼精,你剛才所說的忘死丹和化屍草又是何物?我熟知九天之下仙草靈木,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豺狼精從懷裡掏出包著忘死丹和化屍草籽的小包,將自己偶遇俞大忠一事,以及此後潛入郭大路書房盜葯一事細細說了。
萬毒聖姥聽到豺狼精盜化屍草籽一節,露在口罩外的眼睛已經滿是不屑,她幾乎可以斷定,所謂的地獄血海的化屍草,根本就是胡說八道,姑且不論血海之中是否真的有此草,單看那郭大路隨隨便便用油紙包著那種籽,胡亂塞在抽屜里,就知道什麼化屍草根本不為郭大路所看重。
這世間的修行者,哪一個不將自己手裡的仙草靈木視做禁臠?有什麼寶貝必是要布下種種法陣、禁制牢牢看守,說不得還要派幾個靈獸守護,以自己這花園為例,暗中不知潛伏著多少殺機,就連那獨角綠蟒行過時,身子只要稍稍偏離步道,也會招來殺身之禍,可郭大路居然將那什麼化屍草種籽往抽屜里一塞--這究竟是寶貝還是垃圾,還用明說嗎?
十有八九,是這豺狼精上了什麼俞大忠的當,這天下,又有哪種毒物可以完全置住人的心神?就連萬毒聖姥,借用寶光離魂蝶制住豺狼精,其實在暗中也需要不斷施展靈力,否則靈力一旦中斷,豺狼精立刻就會清醒。如果控制人的心靈只要幾粒藥丸,那別的不說,這天下早就為萬毒聖姥所有了。
萬毒聖姥正要喚進綠蟒將豺狼精帶出去,卻又有點遲疑,她脫下了口罩,口罩內是一張潰爛的臉,坑坑塵塵如同月球表面一樣,有的瘡還在流著膿水,卻是萬毒聖姥以毒為自己修行之基,體內早就中了無數劇毒,雖然以莫大法力壓制,一張臉卻是毀了。
萬毒聖姥用爛得只剩下兩個黑窟窿的鼻子嗅了嗅,終究忍不住好奇之心,取過了豺狼精手裡的油紙包,打開,露出了裡面的兩粒鴉片丸和罌粟籽。
聖姥用皮包骨頭的手撿起鴉片丸,放到了嘴裡,微微閉上了眼:「嗯,此物並不會致人死命,只會讓人昏沉欲睡,可解疼痛,倒也算得上一味良藥,有那腹痛牙痛之人,服上一粒,倒是有益的--」萬毒聖姥倒也了得,她的舌頭如同一台極精密的分析儀器一樣,只不過將鴉片丸含在嘴裡,就分析得頭頭是道。
萬毒聖姥剛想將嘴裡的鴉片丸吐出來,突然,一陣奇怪的感受侵入了她的身體,這感受正來自忘死丹,可奇怪的是,那並非是什麼毒性,反而讓聖姥覺得甚是愉悅。她已經有數百年沒有經歷到這樣舒服的感覺了,要知道,萬毒聖姥自己的軀體因為長年研究毒物,已經破敗不堪,早就失去了常人的種種感覺,可是這忘死丹,卻讓她再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活力!
萬毒聖姥雙眼精光暴漲,尖聲大叫道:「古怪!古怪!這忘死丹果然非比凡物!」--其實鴉片的成癮性並沒有如此強烈,只不過服用少許,遠遠不至於有如此強烈的快感。
在郭大路原時空南疆民間,其實一直有偏遠地區的農民自家種少量鴉片治頭痛腦熱的,也沒見他們因此成癮的。
只是萬毒聖姥體質特殊,對各種毒藥極為敏感,所以區區一粒鴉片丸,就讓她心頭不知不覺湧起難以言表的歡悅之情,這種歡悅甚至在********之上,讓聖姥甚至難以自禁地呻吟出聲。
只不過,這鴉片丸分量畢竟不多,萬毒聖姥猛地驚醒過來,她握著紙包的手情不自禁有些顫抖:「忘死丹!化屍草!郭大路!好好好!了不得,了不得!」
萬毒聖姥喝問豺狼精:「你既然親自潛入郭大路書房中盜取化屍草之種籽,顯然那郭大路必定在種植此草,你可知化屍草,種在何處?有何特性、避諱之處?」
豺狼精想了想:「那郭大路書房外倒有一處小小的園地,曾經有翻土種植的痕迹,可能那化屍草就種在此處,所謂地獄血海所得云云,是他用來掩人耳目的。」
萬毒聖母點點頭:「我也是如此想,那俞大忠被你所殺之前說,他是定期從郭大路手裡獲得忘死丹的,那就說明郭大路是在暗中持續不斷催長化屍草。如果化屍草真的長在地獄血海之中,他又如何能輕易得到?真當地府陰兵是吃素的不成?」
萬毒聖姥掂起了一粒化屍草的種籽:「我曾經去過封神山,那封神山中的水土氣候再是清楚不過,這化屍草在封神山種得,在我這靈園之中,自然也種得。」
萬毒聖母手一揮,豺狼精眨了眨眼,突然清醒過來,他這才明白過來,方才自己已經完全被萬毒聖母所制,生死皆操自他人之手,后怕得跪了下來:「聖姥饒命啊,看在小妖曾經與您老人家相識的分上,饒我一命!」
萬毒聖姥尖笑道:「豺狼精,你放心,我不但饒你一命,還任命你為先鋒大將,這就點起我府中小妖,前往南疆各洞各府,多抓些凡人來,我有大用。」
豺狼精死裡逃生,還被委以重任,當真是喜出望外,再也不敢提讓萬毒聖姥幫自己除了郭大路一事,帶著一群小妖,衝進南越各地,燒殺搶劫,無惡不作,幸好它還記著萬毒聖姥讓自己多抓些凡人的命令,沒有殺戮過多,但妖軍所到之處,無數家庭破碎,村落焚之一炬,一群群一隊隊的男女老少在妖怪們的押送下,一路哭哭啼啼,向萬毒聖姥老巢而來。
而萬毒聖姥自己,帶著那幾粒名為化屍草實為罌粟的種籽,珍而重之地來到靈園中的一處角落,只見此處角落土成五色,上面種植著來自天下不同地區的特有的植物。
卻是那萬毒聖姥極有心機,她化了數百年周遊天下,每到一地就取當地的水土和特異植物,回到府中種植,如同一塊微縮版的天下植物地理圖,這倒比郭大路在義學搞的生物角規模龐大不知多少倍。
萬毒聖姥很快找到了當年自己初訪封神山時,從那兒取的水土,將化屍草種籽撒播了下去,輕念咒語,頓時憑空下起雨來,片刻之後,幾株罌粟就從土裡鑽了出來,繼而開花,結果。
萬毒聖姥精於種植天下毒藥,培育種植的手段可比郭大路硬生生用功德之力催長高明無數倍,只種了兩輪,她就發現,其實這化屍草喜熱喜潮,封神山的水土氣候並不適合化屍草,當下默運靈力,將種植化屍草的區域改換成與南疆差不多的氣候,果然那化屍草長勢更好了幾分。
數輪之後,萬毒聖姥就已經收穫了諸多化屍草果實、種籽。
她回到竹屋,試著將化屍草的莖葉根,放到湯中煮,然後飲用,但她很快皺起了眉,這尋常的下毒方式似乎並不合用,自己感受不到此前吞服鴉片丸的那種快感。
聖姥想了想,又將種籽磨成粉末狀,合成丸子服用,卻依然收效甚微。
這並不出奇,火鍋店中也有用罌粟葉片、種籽提鮮的,卻沒聽說哪個食客因此上了毒癮的,蓋因其中的成癮物質含量極低,不足以危害人體。
萬毒聖姥心中疑惑,嗅了嗅手頭剩下的唯一一粒忘死丹,有心將其吞服下去,品品其中的成份究竟為何物,卻又有些不捨得,究竟還是收了起來,只是拿莖葉籽種反覆燒煮。
這時,豺狼精親自帶著一群凡人回了府,前來請示萬毒聖姥這些凡人該如何處置,萬毒聖姥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你將化屍草的莖葉根籽,分門別類,喂服這些凡人,看看效果如何。」
豺狼精忙領命而去,只不過,那些凡人服食了數日化屍草,卻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效果,更沒有豺狼精曾經親眼見過的俞大忠涕淚橫流被忘死丹所制的模樣。
這一日,萬毒聖姥正在培育一批新的化屍草,她近日為了催長化屍草,消耗了不少靈力,卻又遲遲沒有收穫,已經頗有些不耐煩了,這靈力只有出,沒有進,可不是賠本的買賣嗎?府中還有養著一大群凡人,吃喝拉撒的,大人叫孩子哭,吵得她頭都大了,真想一把黑腥粉灑出去,把這些凡人統統毒死了事!
突然,一枚化屍草的果實啪一聲裂開了,卻是萬毒聖姥催控靈力不穩,導致果實熟過了頭,果實里的白色汁液都流淌了出來,萬毒聖姥眉頭一皺,手一揮,一股火焰憑空而起,將那枝催熟過度的罌粟裹住,生生燒成了灰--突然,萬毒聖姥身子一僵,她嗅到了一種熟悉的氣味!
萬毒聖姥快步走到已經燒成灰的罌粟前,仔細一撥拉灰燼,卻看到底下殘留著一些黑色的膏狀物,她伸出手指,颳了一些黑膏,含到嘴裡品了品,立刻,她雙眼發亮--沒錯!就是這個!這就是忘死丹的味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