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二章 草原風雲(四)
胡族之所以能與李朝分庭抗禮,鬥了數千年,還不是依靠長生天給予的力量,抵擋住了李朝修行者?
這次同樣是進攻李朝,長生天為何會遲遲不願意回應自己?
難道說,這一次進攻李朝有什麼和以往不一樣的?沒什麼異常啊,胡族又不是第一次越長城南下,雪夜偷襲、砲火攻城只是一些新奇的手段,長生天總不至於因這些小事而不允自己吧?
難道說長生天是不忍心看胡族與李朝相爭,生靈塗炭,屍橫遍野?
大巫祝是長生天的代言人,他自然知道長生天的脾性,長生天可是不什麼李朝的佛家,講究什麼不殺生,相反長生天更看重物競天擇,弱肉強食--這兩句話又是大巫祝從郭大路編寫的課本里學來的,但這兩句話真是再貼切不過。
長生天絕對不會因為羊羔兒可愛,就不準狼去吃羊。相反,母羊生小羊時,也正是母狼下崽子的時候,母狼為了有充足的奶水餵養小狼,會兇猛地攻擊羊羔兒。那些病弱的小羊羔兒,都會成為母狼的腹中之食,而只有最健康的最強有力的羊羔兒,才能活下來。
所以,長生天絕對不可能是因為在接下來胡族與李朝之戰,有可能死傷萬千人,而不降下神旨。
在大巫祝謀划的大戰中,必定涉及了什麼東西,讓長生天遲遲沒有回應大巫祝?!
浮在聖湖中心的大巫祝突然睜開了眼睛--郭大路!是郭大路!此次胡族南征,大巫祝其實真正在意的只是郭大路!如果沒有得到郭大路,那麼胡族就算是攻下了京城,抓住了老皇帝,那依然是失敗的!
錯了!自己的一切都錯了!什麼南征,什麼一統天下,什麼天可汗,這一切,都不該是自己關注的!
長生天早就告訴自己,一切的一切,都在郭大路一人身上!整個胡族,整個天下,甚至連大巫祝自己的命運,都維繫在郭大路一人之身!
只是自己被俗事所蒙住了眼睛,沒有真正傾聽來自長生天的神旨。
只不過,這一切並不算晚,自己還有挽救的機會。
大巫祝嘴角浮起一抹神秘的笑容,就在這時,一縷輕風從湖面上刮過,湖水泛起了漣渏,風兒帶著一股暖意,旋轉著,飛出了聖湖,所到之處,大雪停息,地上的積雪融化,青青的草兒冒出了芽--離聖湖一裡外的女僕后親眼目睹了這神跡,五體投地,趴在剛剛長出嫩芽的青草地和雪水泥漿里,向聖湖方向磕頭。
那股暖風吹啊吹,一直吹到了大汗的金帳前,大汗走出帳篷,看著眼前的一片綠意--那是數萬畝的草場,足夠他的大軍放牧,甚至還有多餘的土地用來種李朝的神豆--而在一箭之地外,大雪依然在飄飛!
大汗拔出金刀,和他帳前無數將士一樣,狂吼起來:「長生天已經顯靈!此次南征,必勝!必勝!」
當天夜裡大汗擺下盛宴,為大巫祝慶功,此次大巫祝向長生天禱告,讓雪原變成了草地,在胡族上下獲得無上的敬意,大汗徹底打消了打壓大巫祝的心思。
他總算明白,為何自己的父親、前一任大汗在臨死前再三叮囑自己,千萬不要和大巫祝作對,有時候,大巫祝看起來柔弱可欺,只是他自己不願意動用長生天給予的力量。但大巫祝永遠是長生天的寵兒,他甚至不需要念經,就能運用強大的力量,那力量,直接來自長生天,非人力可以對抗,草原上再強大的勇士也得臣服。
此前,在大汗的眼裡,至今還沒有成年的大巫祝,只是個喜歡李朝一個叫後龍先生郭大路製造的奇奇怪怪東西的孩子,更受到流傳在草原上的謠言的蠱惑,說大巫祝有心爭奪大漢之位,居然心生妄念,想打壓大巫祝,如今想來,真正是可笑到了極點。
在今天的慶功宴上,大汗已經決定,好好向大巫祝賠禮道歉,嗯,有了,等打下了李朝,就把那什麼後龍先生郭大路抓來,天天讓大巫祝玩--不對,是讓大巫祝玩郭大路製造出的新奇玩意兒。就算那什麼郭大路是個修行者,相信大巫祝也能收服他。
然而,慶功宴已經舉行了好一會兒了,大巫祝依然沒有光臨,不過胡人沒那麼多講究,一眾軍民依然圍著火堆又唱又跳,鬧得歡實。
大汗正在往喉嚨里灌今晚第三瓶仙人醉,突然有個大巫祝的貼身女僕悄步走到了他身邊,湊著他的耳朵說了一句話,大汗漫不經心揮了揮手,突然,握著仙人醉的手一松,噹啷,酒瓶掉到地上,應聲而碎。
左近正在喝酒唱歌的萬戶長們頓時靜下聲來,齊齊自向大汗,總算大汗有些急智,擠出笑容:「哈哈,這李朝的仙人醉真是厲害,本汗有些不勝酒意,你,扶著本汗去換件衣服。」說著,一把握著那女僕的手,拖著她向後帳而去。
旁邊的萬戶長們都笑起來,大汗酒量過人,哪裡是那樣容易醉的,一定是見女僕美貌,動了心思,到后帳胡天胡地去了。
雖然有人認出那女僕是大巫祝的親信,有些疑惑,大汗動了大巫祝的人,會不會引來大巫祝的不快。但轉念一想,南征在既,大汗和大巫祝上下同心,想來不會為了一個女奴鬧不愉快,便繼續尋歡作樂去了。
大汗僵著一張笑臉,扯著女僕轉進了后帳,一避開眾將士的視線,大汗勃然變色,一把揪住女僕的胳膊,壓低著嗓音怒吼道:「你說什麼?!大巫祝離開草原了?!」
女僕的胳膊都被大汗粗壯的手給掐紫了,但她臉不變色,淡淡地道:「是的,大巫祝在聖湖向長生天禱告,讓草原的冬天變成春天后,就帶著巴音特魯和比爾,往白山黑水而去了。他說,他要至海邊上船,直抵李朝的鄞縣,把那後龍先生郭大路給抓來。」
大汗一怔,放開了抓著女僕的手:「大巫祝去捉那什麼郭大路?他想要郭大路,等我打下了李朝京城,只要一道令下,就能把郭大路抓來,他又何苦自己親自出馬--不對!抓不抓郭大路是小事,問題是,如今南征在既,大巫祝怎麼可以就這樣扔下所有的將士、奴僕,說走說走?胡鬧!真正胡鬧!」
女僕聽到大汗對大巫祝有不敬之言,皺了皺眉:「大汗,請慎言,大巫祝剛剛禱告長生天降下神跡,怎麼能說他不顧南征大事?大巫祝離去時讓我轉告大汗,這等征戰大事,一向以來都是大汗親掌,並無大巫祝插嘴的餘地,如今長生天庇佑,春天提早來臨,大汗只要讓農奴們種下神豆,很快就能收穫大批的糧食。草長馬肥,糧草充足,又是攻其不備,再加砲火助陣,打下李朝京城這種不世奇功,只有大汗才能擁有。」
大汗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不錯,征戰大事向來獨操於大汗之手,大巫祝可以向長生天乞福,卻不能直接干預過問政事,在南征一事上,大巫祝請長生天將冬天變成春天,已經立了一份極大的功勞了,如果再干涉征戰具體事務,那置自己這個大汗於何地?等打下了李朝京城,這份絕世大功,會讓大巫祝擁有無與倫比的威望,到時,如果他自己想當天可汗,自己哪裡爭得過他?
這樣看來,大巫祝突然小孩子脾氣發作,坐船渡海去抓郭大路,倒也是件好事,由得他去吧,以大巫祝能溝通長生天的能力,尋常修行者也不是他的對手,倒也不必擔心他的安危。
大汗重重拍了拍女僕的肩膀:「好吧,我身為大汗也要尊重大巫祝自己的決定,不過,你身為大巫祝的最親信的女僕,可得小心布置,萬萬不能讓眾將士在南征前發現大巫祝不在了,這可是會大大影響出征的士氣。如果走漏一點風聲,我殺了你全家!」
女僕淡然地行了個禮:「大汗請放心,大巫祝早有安排。」
接下來幾日,胡族王庭所有的將士、奴僕都有忙著放牧牛羊,種植神豆,大巫祝自然不會親自做這些粗話,他的帳蓬里和往日一樣,會傳出誦讀來自李朝後隆村書籍的聲音,時不時他也會指點最親信的女僕,或到草原幫奴僕治理生病的牛馬,或查看神豆的長勢。胡族上上下下,除了大汗,居然無一人知道大巫祝的帳蓬里早就空了,那些所做所為,只是他的親信女僕運用法器假扮大巫祝說話行事。
那草原自有長生天降下的靈力,無論是青草還是神豆,長得異常茂盛,很快,第一批神豆就被收穫上來,胡族本就不怎麼講究烹飪,直接將神豆扔在水裡煮了煮,就端上來吃,大汗嘗了幾個,覺得雖然可吃,但味道太淡,便命手下來自李朝的廚子好好琢磨琢磨怎樣把神豆燒得好吃。
那廚子知道,如果自己燒的神豆不能讓大汗滿意,搞不好就腦袋搬家了,施展出了祖傳的手藝,來整治神豆。可無論是煮蒸煲烤,大汗都嚷嚷著不好吃,臉色是越來越難看。
廚子急得頭髮都白了不少,直到有一日,王庭來了一群李朝商人,原來這些商人知道每逢大雪,胡族必然物資缺乏,此時如果能將貨物運到胡族王庭,價格都能翻上好幾番,所以頂風冒雪,前來做生意,說起來,這真是拿命換錢,不知多少商人凍死在雪原里。可沒想到,這支商隊好不容易來到王庭,卻看到一片綠意,鳥語花香,都呆住了。
大汗自然不可能讓這支商隊就此返回大李朝,泄了南征的風聲,他乾脆沒收了所有的貨物,將商人們罰沒為奴。
其中那個商隊首領,苦苦哀求大汗,看著他多年為胡族送來大批貨物的份上,別讓他去做放牧牛馬這種粗話,他年紀大了,實在吃不得苦,大汗便將他打發到了廚房來。
商隊首領倒也有些見識,一到廚房,就認出了神豆,說此物在京城極受歡迎,他在望江樓就吃過不少神豆做的菜,什麼神豆燒牛肉,神豆泥,紅燒神豆等等。
廚子大喜,在他指點下,依法泡製了幾道神豆,端上去,果然得了大汗的歡喜,尤其是一道加了辣椒的神豆燒牛肉,讓大汗差點連舌頭都吞了下去。
各式神豆菜肴很快在胡族流傳開來,以至於將士們一天吃不上神豆就不開心,當然,農奴們是享受不到這樣的美食的,但鹽煮神豆卻是管夠,也能吃個肚兒圓。
當下,胡族下上對南征的信心更足了,有神豆這樣神奇的糧食在,吃得飽飽的騎士們揮舞得彎刀將更有力,馬蹄到處,所向無敵!
當草原的胡族忙著準備南征時,鄞縣封神山後隆村,村民們站在村口,正在與郭大路一行依依惜別,郭大路正式啟程前往西北。
郭大路當著眾人的面,輕輕抱了抱大妞:「家裡的事就辛苦你了。」
大妞羞紅著臉,卻並不阻止丈夫的這種親昵的舉止,她早就習慣郭大路異於常人的言行了,只要他樂意,自己才不在乎世俗的眼光呢。
大妞理了理自己親手給郭大路做的棉大衣--這大衣的式樣卻是21世紀式樣的,甚至還做一頂俗稱「雷峰帽」的棉帽子,整得郭大路如同解放軍叔叔似的--她道:「相公,你儘管去吧,西北雖然遠,可還是大李朝境內,又不是什麼蠻荒之地,何況相公是要做一番事業的,總不可能一輩子窩在咱們這小山村裡。」
郭大路還想和大妞說幾句體己話,後面車陣的大車裡,鑽出了二妞的腦袋,只見她揚聲叫道:「姐夫,咱們還走不走啊?你和姐都嘀咕了半天了!一整個車隊都等著你呢!」
郭大路哭笑不得,這個二妞真是沒大沒小,此去西北,她倒是比自己還來勁兒,旁邊郭進呵呵笑道:「大路,去吧,休得兒女情長,你只是去西北鼓搗棉花,又不是去打仗。」
郭大路撓了撓頭,沖旁邊相送的朱老村長、李大眼、周木匠、趙康以及傷愈歸來的陳青黛等人抱了抱拳,跳上旁邊的雲團小白,清喝一聲:「走!」
裝滿了車床、工匠、資料的車隊緩緩起行,帶頭的車輛上坐著浩哥兒和一群孩子兵,浩浩蕩蕩向西而去。此去西北,先要坐船經過一段運河,然後轉而向北,少說也要走上一個月,就這已經算是走得快的了,一路上官府都得給科學門後龍先生一個面子,供應吃喝,關卡一律優先放行。等到了西北,腳趕腳,正是春播時節。
大妞一直等郭大路坐著的小白成為天邊的一個小黑點,才和公公郭進一起回了家。
郭進推開門,看著空蕩蕩的院子,平時郭大路在家裡,浩哥兒、李華、黃滿元等人是必在的,二妞三妞竄進竄出,各處作坊前來請示諮詢的人絡繹不斷,可現在,卻是安安靜靜。
郭進嘆了口氣:「唉,如果有個娃娃在身邊給我老頭子解悶就好嘍。」
大妞在旁邊聽得此話,臉羞得如同紅布一樣,用蚊子一樣的聲音道:「相公說,我、我的身子骨還小了點--」
郭進其實話一出口就後悔了,忙安慰大妞道:「大妞好孩子,這不關你的事,其實大路他說得對,女人生孩子,還是晚一點的好。咱不急,咱不急,嘿,咱們可也是修行門派,雖然說不上與天地同壽,可活個上千年不成問題,到時候,你和大路一起生的孩子,那不得是成堆兒的?」
大妞一怔,是啊,自己還真沒考慮過這個問題,就算是自己三四年才生一個孩子,這上千年,生的孩子可不是有三百來個?等等,這還只是自己一個,如果相公今後娶了二妞、郭蘭英等,生出的孩子不就更多了?
那凡間的帝王都有生上百個孩子的,相公身為科學門掌門,一身功德之力出神入化,生個上千個孩子,也不算為多吧?
不過大妞很快醒過神過,大李朝的修行者也有結為伴侶的,和合雙修,但是生孩子的卻極少,卻是因為生孩子影響修行,大耗靈力--尤其是女修行者的靈力,所以大李朝的修行者雖然不象佛家那樣禁慾不婚,卻鮮少有生孩子的。
大妞心想,自己倒是不太關注什麼修行,絕對不會為了不捨得消耗靈力不生孩子,怎麼說,也得給相公生五六個孩子--嗯,五六個好象有點少,十七八個總該有的,這也是給郭家開枝散葉--
郭進哪裡知道自己因為看著院內冷清,隨口一句話就引來大妞腦洞大開,看到大妞臉蛋忽紅忽白,還以為她思念郭大路,忙道:「可是不舒服?趕緊到坑上躺一會兒--」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郭進、大妞,在家嗎?」卻是朱老村長的聲音。
郭進忙去開了門,敲門的果然是朱老村長,只是旁邊還跟著湯和,郭進忙道:「老村長,湯和,快快請進,大妞,端熱茶來。」
朱老村長道:「茶就不喝了,郭進啊,湯和是來送朝廷的公文的,你看是交給你呢,還是追上郭哥兒的隊伍,直接交給他?」
郭進奇道:「公文?朝廷怎麼下公文給大路?」
湯和在旁邊笑道:「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東西,只是朝廷調科學門協助鎮守邊關的文書。」
郭進更不解了:「這朝廷徵發百姓戍守邊關的規矩我倒曉得,咱們后隆村以前也常有徵派,可如今咱們后隆村都是科學門門徒,怎麼修行者也要出勞役?」
湯和連忙道:「郭老太爺,你老誤會了,當今朝廷怎麼可能派修行者服勞役呢?並不是所有的修行門派都會接到朝廷鎮守邊關的文書的,只有獲得朝廷丹書鐵券冊封的修行者,才會接到這文書。不過,這文書只是做個樣子,去與不去,都由修行者自行決定,所謂聽調不聽宣就是如此。郭老太爺只要回小人一聲,郭上仙事務繁忙,我就能交了差了。」
原來如此,其實是虛應故事。也不知這個規矩是何時立下的,得朝廷冊封的修行者,也算是有了半官方的身份,就連郭進身上,都有了個爵位,大妞乃是誥命夫人,與國同戚這話也並不是白說的,總得有所表示。這個文書其實就是給雙方一個場面活,意思一下修行者是受朝廷與國家節制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