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六章 謀逆(四)
其實,老皇帝遲早是要把大多數隨波逐流,並無真正反意的臣子貴族給放了的,那這個人情,不如讓給三皇子。三皇子雖然監國,但根基實在是太淺,在臣子貴族中並沒有多少人望。但有了宮外哭求,杖責不退,淋雨昏迷等全套戲碼做下來后,朝廷上下再提到三皇子,人人都得蹺一下大拇指,大讚一聲「仁厚純孝」。再等三皇子正式登基,天下同慶,開恩赦免一眾臣子顯貴,則人心從此定亦。
唉,說起來老皇帝為了三皇子上位,也真正是傾盡了心血,動足了腦筋,這天下的父母對孩子的愛都是相同的,甚至不惜自己背負一個不夠寬容的壞名聲。
老皇帝玩味地笑著,看著呂岳定:「怎麼樣,你這老奴才,你在寡人身邊跟了這樣久,也該猜到寡人為何如此做了吧?」
呂岳定打了個激靈,這妄測聖心可是天大的罪名,最為宮中所忌,他連忙道:「奴才稀里糊塗的,什麼都不太明白,不過心裡想著,這為人父母的,無論是打是罵,都是為了自家的孩子好,這是絕對不會有錯的。奴才想著,三皇子是極純孝的,他必定能體會聖心。」
老皇帝嘆了口氣:「他能不能體會寡人的一番苦心,寡人也不在意,今後這朝政,算是徹底交給他了。我啊,就此享福去嘍。」
這是老皇帝又一次提出禪讓,上一次提此事,惹出了太子謀逆,但這次消息傳到宮外后,卻是普天同慶,從朝臣到民間的老農,都覺得新皇既位,建元改號后,大李朝又將有一翻新氣象,更美好的明天,正在等著大家。
只有一人,是沒有明天,也沒有未來了,當天晚上,廢太子在宗人府的密室中,對自己的大逆不道羞愧無比,畏罪自盡--只不過,連蒼蠅都飛不進的密室中,為何會有一碗牽機毒藥,那就是天曉得了。
當廢太子蜷縮在冰冷的泥地上,全身因為毒藥而扭曲時,他的喉嚨里發出呵呵的聲音,有人說,那聲音是「國丟了」三字,但也有人認為,應該是「郭大路」,是真是假,已經沒有人去追究了,因為沒人會去關心一個死人的臨終遺言。
但是,有一人一直守在密室門外,直到太子的屍體僵硬了,才走進去,撫上了他滲著黑血的眼睛,喃喃道:「我早就告訴過你,要當心郭大路,當心郭大路,可你卻置之不理,如今後悔卻已經是來不及了。郭大路,郭大路,沒錯,這一切的變化,都是自郭大路始,而且這一變化還在繼續,我且睜開眼瞧著,這郭大路會將我大李朝帶到何處去,而我背叛太子你,到底值得不值得。」
那人,正是鄒鳴!
鄒鳴立下了大功,如今成了三皇子門下最親信的臣子,等三皇子榮登大寶后,飛黃騰達不在話下,可鄒鳴卻執意請求,請三皇子將自己派到西北為官,因為,郭大路正在西北搞大開發。
不過,此赴西北,鄒鳴當然不可能和郭大路稱兄道弟了,一來郭大路地位今非昔比,二來當初鄒鳴接近郭大路心懷不善,還暗插了王德恩做姦細,實實在在是無顏相見郭大路。
所以鄒鳴到了西北后,在郭大路科學營地旁邊的一個小城做起了縣令,老老實實做起了實事,推行科學門頒布的政策。
類似鄒鳴這樣的官員,還有不少。西北收復后,郭大路上奏摺,請朝廷派員管理各地,三皇子極是機靈,派去的都是平時喜歡看科學門書籍的官吏,有心幫科學門開發大西北。更暗中言明,在西北,科學門才是一地之主,讓官吏們幹什麼,就得好好乾什麼,別自以為是朝廷官員,就端著架子,在修行者面前,朝廷的體面什麼也不是。
鄒鳴混在一眾官員之中,就在科學門營地附近,但郭大路卻毫無所知,以他如今的地位,鄒鳴離他已經太遠了,就算以前對他心懷警惕,但如今已經混不放在心上。
西北,郭大路正在科學門營地里哈哈大笑,沖著浩哥兒道:「浩哥兒,咱們今後就多了一個娘了。」
浩哥兒捧著剛才天使送到的聖旨,笑道:「這可是天大的喜事,郭爹爹早該找個人伴著了。聽說那吳巧妮耍得一手好槍棒,箭術通神,以後見了面,一定要好好請教請教。」
二妞在旁邊也笑道:「聽說那胡狗的大汗就是被吳巧妮給射傷的,然後才被郭爹爹給炸死,這可真是天作之合。」
帳內傻大個、樓大郎、雄初梅、葉飛等人,紛紛向郭大路道賀。
卻原來,老皇帝下旨,因科學門平西北、定北疆立下的大功,再度封賞後龍先生郭大路,封欽文顯武後龍先生,同時賜嘉義公主下嫁郭公爵--郭進爵位又連升數級了,他炸死胡人大汗,就算是封個異姓王都沒問題,只是大李朝祖制,異姓不得封王,所以晉了公爵,從爵位而言,已經是到了頂了,封無可封了。
二皇子其實倒是想給郭進封個實職的,最好是在自己軍中領軍,將科學門的種種練兵新法全都用在自己的大軍上--他見過脫胎換骨的秦二公子等一幫二世祖后,對科學門練兵法佩服得五體投地,大力在自己軍中推行。
但郭進卻並不願意,他同意暫時呆在北疆,幫二皇子整軍練兵,因為胡人大汗雖然亡了,胡騎的根本勢力並沒有多大的損失,等他們在王庭重新選出新的大汗,休養生息,到了明年草長馬肥,又回捲土重來,所以練兵成了當務之急。只不過練完兵,他可是要回東海后隆村的,那兒,才是科學門的根本。
二皇子和郭進甚至推測,胡人推出新的大汗並不需要多久,因為胡人之中,地位最尊貴的,不是大汗,而是大巫祝,以往草原上,也有大汗突然暴斃,大巫祝宣布繼任大汗的。
所以,留給大李朝軍隊的時間並不多,胡人為了給前任大汗報仇,一定會瘋狂地報復,熱氣球雖好,但用過一次后就泄了底,胡人一定會想出辦法來克制,並不是每一場大戰,雙方都會約定不運用法術的,熱氣球並不穩定,施個小小的火球術,就能將絲綢氣囊燒個一乾二淨了。
二皇子看到郭進練兵辛苦,便奏請老皇帝,請老皇帝下嫁嘉義公主,大婚就在北疆軍營舉行,以鼓舞軍心士氣。
郭大路撓著頭:「聽說嘉義公主吳巧妮青春正盛,嘿嘿,浩哥兒,說不得過幾年,咱們還多了幾個弟弟妹妹呢,搞不好,大妞生孩子還沒公主早。」
樓大郎在旁邊聽得好奇,換了尋常百姓家裡,如果老父突然要娶新婦,那做兒子的肯定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甚至吵翻天的也不在少數,蓋因為誰都不願意頭上突然多出一個老娘來,更何況這老娘還要生孩子,分家產。
可是郭上師在聽聞父親再娶后,卻極是開心,那心情,卻不是作假的。他想了想道:「弟子聽那聖旨並沒有言明,那嘉義公主下嫁后,算是續弦呢,還算是正室?要知道,郭上師的故去的親娘,可也是受過追封的。」
郭大路揮揮手:「什麼續弦、正室,咱們家裡沒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只要吳巧妮真心對我爹好,那她就是我的娘,咱們一家子和和氣氣一起過日子。」
郭大路很快就給郭進去了一封信,先是賀喜,表示自己鼓掌歡迎多了個娘,今後一定將她當親娘對待,又表示自己和大妞準備一起來賀喜,只是來去匆匆,就是坐著雲團小白,也要化不少時間,還請爹等一等兒子兒媳。
沒過幾日,快馬突然送來一封書信,一看抬頭,卻是郭進老爺子寫來的。
郭大路邊拆信邊笑道:「一定是爹催咱們趕緊去北疆喝喜酒呢,啊呀,爹在信中說,不讓我們去北疆!」
二妞道:「我明白了,一定是大婚不在北疆舉行,是不是回后隆村再辦婚事?」
郭大路撓頭道:「婚禮已經舉行了,就在北疆軍中,爹說,軍務繁忙,就不鋪張了,由二皇子主持,拜了天地,大家以水代酒,就成了大禮。他在信中說,嘉義公主也是簡辦的意思,她以前是嫁過人的,辦得太鋪張,心裡過意不去,何況聖上已經賞了很多東西,她心裡已經很感激,很高興了。」
郭大路心裡明白,郭進一定是因為另給自己找了個娘,臉面上過意不去,所以就沒讓自己和大妞前去參加婚禮,要不然,自己堂堂科學門掌門,沖著一個再嫁的寡婦磕頭,實在是有失臉面。
其實郭大路真不在乎沖誰磕頭,管誰叫娘,他原本就是孤兒,就連郭進這老子都是假的,公主不公主,寡婦不寡婦,這些世俗人最在意的事,他混不放在心上,真心實意為了郭進有人做伴而高興,還在西北亂找,想備件稱心的大禮,可沒想到,郭進悄無聲息就把婚禮給辦了。
郭大路沖著二妞、浩哥兒道:「得,咱們備的禮品都浪費了,這樣吧,二妞你坐著小白跑一趟,將禮物給咱們的新娘送去,嗯,等等,這信後面還有一段話,卻是新娘寫的,她在信中說,今後就是一家人,不用再稱呼什麼公主不公主的,咱們要是願意,可以叫她巧娘。」
--這是吳巧妮示好來了,以她的身份,在家中叫公主有些不合適,叫娘吧,又怕郭大路大妞尷尬,乾脆就以自己閨中小名巧娘稱呼,「巧娘」也帶了個娘字嘛,既親切又不失身份。
不提二妞坐著雲團小白前往北疆送禮,郭大路依然在西北忙碌,在東海之濱的后隆村裡,大妞在同一天收到了兩封信。
一封信,是郭大路送來的,讓她準備一些禮品,夫妻兩人一起去北疆,為父親續弦賀喜。大妞早就收到了黃學恆送來的朝中消息,知道郭進封了公爵,老皇帝由吳巧妮為義女,封公主,下嫁郭進一事,所以一早就在準備好禮物了。
她看到郭大路的信后,心裡極是高興,因為夫妻分別這樣久,終於能見上一面了,其實有小白在,大妞隨時都可以去西北,只不過她知道郭大路謀的是大事,后隆村也離不開自己,這些兒女情長只能拋開。
但這次赴北疆給公公賀喜,卻是名正言順的事,兩人正好見面,少不得還得溫存一番,一想到郭大路曾經和自己做過的羞羞的事,大妞的身子就有些微微發熱,用手捂了捂發燙的臉,這才平靜下來。
大妞又拆開了另一封信,卻是公公郭進寫來的,她一目十行掃過去,等放下信時,臉上卻是濃濃的失望,卻是郭進在信中告訴兒媳,他和巧妮的婚事已經辦完了,不需要她再匆匆趕到北疆,安心在後隆村,把科學門上下事宜打理好就行了。
大妞心裡苦笑,如此一來,自己也就失去了好不容易和郭大路見面的一次機會,她輕輕撫著自己的平坦的小腹,如果自己身邊有個一男半女,也不會相思得如此之苦,可是偏偏那個冤家,卻說什麼自己身子骨還小,不適合懷孕。
哼,你既然知道人家身子骨小,為何還要做那些羞羞的事?還花樣百出,弄得人家手軟腳軟,次日都起不了床。
大妞正在胡思亂想,突然一人闖了起來,大大咧咧地道:「師娘,今兒是薛大夫首次舉辦解剖公開課,咱們一起去看看,給孩子們壯壯膽。」
闖進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陳青黛。
大妞道:「黛玉姐,我說過多少遍了,不要叫我師娘,依然叫我大妞,師娘不師娘的,我有那麼老嗎?」
自從郭大路去西北后不久,陳青黛就回到了后隆村,對於她有一段時間突然失蹤,陳青黛說是找親戚去了,大妞倒也沒有追問。
她心裡一直記著,郭大路離去時曾經說過,有什麼難以解決的事,找陳青黛或者白素貞總是沒錯的,但白素貞義學一下課,就難以找到蹤影,倒是陳青黛各處工坊亂跑,和李大眼、周木匠、趙康、黃驍等人混得極熟,幫著大妞解決了不少事兒。因此故,如今大妞和陳青黛極是親近。
大妞收拾了一下,換上了郭大路親手設計的護士裝,這才和陳青黛一起,向著溫泉療養院而去,一路上,遇到村民和工匠、學生時,人人都向這個還沒有成年的掌門師娘打招呼,顯見大妞甚得眾人愛戴。
溫泉療養院建成后,立刻成了后隆村眾人最喜歡去的地方,在滾燙的溫泉里泡泡澡,在旁邊的小木屋裡蒸蒸桑拿,再請薛大夫來一番推拿,真是做神仙也不換,更不要說還有什麼泡泡浴、鮮花浴、草藥浴、牛奶浴了,花樣百出的洗浴方式號稱可以滋陰壯陽,去除百病--卻是郭大路這廝將原時空的大浴場那一套搬到了后隆村。
不過,療養院有幾個獨立的小院子,卻是給郭大路和李如海家留的,風景最好,也極是隱秘安靜,雖然郭大路說過,這療養院是給大伙兒一起用的,但李大眼和趙康等人可沒有那麼不開眼,在建造時,特意建了這幾個小院子,讓郭李兩家單獨使用。
不過,今日療養院內卻安安靜靜的,看不到穿著浴袍擠來擠去的大人小孩,外面的露天大浴池裡空空蕩蕩的,只有幾個勤雜人員正在打掃衛生。
因為,這一天是溫泉療養院上課之時。
溫泉療養院不僅負責后隆村百姓的療養、治病等職能,還兼有傳授醫學的任務,只不過,療養院教的醫學偏重於外科手術。
薛智早就等在地下教室門口了,看到大妞和陳青黛的身影,忙迎了上來:「療養院第一次上解剖課,郭夫人你能親來,真是太好不過了,許多學生對人體解剖依然存有不理解的態度,你親臨現場,將極大的鼓舞孩子們學習的決心。」
大妞點點頭:「郭大哥是極重視外科的,很早以前就想傳授解剖一課,只不過事務繁忙,才耽擱了下來。如今有薛大夫幫忙,開設了這一門課,是極好的。不知道薛大夫準備得如何了?」
薛智雙手一攤:「郭夫人,你要是想聽假話,小老兒肯定告訴你,一切都準備妥當了,可要是想聽真話,小老兒只能說,郭掌門的外科手術、人體解剖一道實在是太過神奇!雖然我一直在自學郭夫人贈我的郭掌門親筆手書,也私下裡解剖了不少鄞縣縣衙送來的無人認領的路倒屍,可遠遠說不上精通二字,只能說是初窺堂奧,少說也要學過五六年,才能說是稍有心得。但如郭掌門那樣,徒手搏心,救人陰陽,小老兒就算是學上一輩子,也是萬萬不能。故郭夫人委以老漢解剖學重任,老漢實在是心裡七上八下,沒個底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