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凌晨談話
冒菜,毛血旺,缽缽雞,香辣牛蛙,麻辣小龍蝦,烤羊腿,孜然羊肉……張哲的嘴唇有節奏的開闔著,他無聲地反覆念著他心愛的辛辣系菜肴,試圖告慰自己貧瘠而空洞的胃。
旁邊的三期士官胡敏敬吞了口唾沫,沒有任何多餘動作,任憑副營長勾引饞蟲,我自巋然不動。
秦文東從側面捅了捅張哲,用眼神示意他,哲哥,你夠了,真的夠了。
四名成員構成突擊小組B,等待著前方突擊A組的行動信號。
連續深夜伏擊滲透,張哲的內心是崩潰的,他已經兩晚上沒合眼了,旁邊這幾個,沒人能好到哪兒去。
扮藍軍不能給點好待遇么?撇開還在新訓的娃子們不算,兩個特種作戰營加一個裝甲團,合起來挑對方兩個重裝機步團加一個師偵營。誰不知道作戰營的營編製根本不滿員啊?同樣是扮藍軍,別人一個旅打一個旅,我們這是啥?兩邊一起練?那不能太偏心啊,紅軍戰損達到規定比率,導演組還動不動讓他們來個滿血滿藍原地復活,再來一輪!
紅軍重火力覆蓋,藍軍繞著路線往對方後方突,一輪接一輪,簡直就是輪姦。就這還得玩命的上,不然被紅軍端了,回去又得挨訓。
真******煩啊。
最令人煩躁的不是漫長的等待,而是在等待的某個拐點,突然收到進攻指令時,身體跟不上大腦反應。平日里那麼多訓練,為的就是讓肢體反應成為本能。這次帶出來的都是練了四年以上的兵,其他的正在陪著娃子們新訓。七個月的新訓結束,馬上還有夏訓。為了磨合多人配合度,慣常的小組被打散,程梓明和張哲、李東石分開,各自帶隊。張哲埋怨歸埋怨,不可否認,這樣的實戰模擬,能讓大夥對戰鬥的認識迅速提高。
想當年我第一次參加實戰模擬時,算了,還是不要想了。
石頭在背後呢,再難啃的敵人都能啃下來,那個軟綿綿的脾氣和異於常人的定力交雜的奇異生物,卻是心裡最踏實的依靠哇。
張哲打起精神,探查好附近,繼續隱蔽。
收到程梓明的信號,張哲迅速給出手令,小組全員出動。跑動中,除了背囊和身體接觸產生聲響,就只剩腳下與地面的摩擦聲。張哲默默估算了時間,信號給出時間貌似比預期早出許多。頭兒那個組的方向隱約傳來空包彈的聲響,零碎,步槍居多,大多都是短暫交火,然後恢復平靜。
看來營長大人也是煩了,眼見這一輪比前幾輪猛多了,根本不給對手留喘息的餘地。哎,只能說,誰碰上他那組,誰倒霉。
小紅紅們,自求多福吧。
接近紅軍陣地,張哲示意停止前進,粗略估算對方火力,張哲氣得直想罵娘,對方陣地人數明顯比情報上顯示的多,又是硬骨頭!小組全員分散包抄,一邊交火一邊向側後方轉移。第五輪了,紅軍殺紅了眼,一個排打完,剩餘的兵力和張哲硬拼。胡敏敬眉頭越打越緊,張哲越打笑得越開心,在李東石的火力壓制下,張哲小組終於順利完成任務。
組裡年紀最小的秦文東被紅方擊中,光榮犧牲的他一臉沮喪,直呼哲哥我錯了。張哲無奈,也算是老兵了,怎麼這樣呢。回程時,張副營長拉著他做了好一會思想工作。
得了,別哭喪著臉,扮藍不意味著不會犧牲,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嘛。平時訓練的時候給我練勤點,上了戰場就不會死得那麼快!什麼?都是25公斤?你不會30公斤啊?!哎哎,幹嘛,還要哭鼻子嗎?好了好了,回去給你買紅牛,大老爺們兒,別娘們唧唧的。輪姦了五輪才死一次,不錯了,真的。不信整完隊你問問,肯定有死三四回的。
秦文東泫泫欲泣的眼神里,飽含了對副營長的感激與信任,盯得張哲怪不好意思。
可不是么,當年我一上來就死了,當年還沒這麼多輪呢。
夜視儀下,程梓明全組端掉對方兩個暗哨。被俘的戰士瞪大了眼,一臉不可置信。
中尉宇航伸手拍拍他的腦袋,笑了笑,死人不要出聲喲。
靠在樹上的俘虜滿臉憤懣,嘴裡罵了句髒話。
宇航還想跟他理論,程梓明回頭小聲喝了句,跟上。
宇航顛顛兒地持槍追上去。
這一輪又在無聲無息中結束了。
五輪,兩次成功襲擊紅軍指揮所,全面滲透紅軍部隊後方及側翼。折損主狙三人次,所有行動小組傷亡人次未超預期目標,紅藍戰損比達到11:1。
對於二營的這個結果,朱碧波表示滿意。
集合時,張哲拿手肘撞了撞程梓明,嬉皮笑臉,「頭兒,你后兩輪速度越來越快,是想虐死他們嗎?」
「沒想太多,就想趕緊結束,」程梓明摘了帽子,撓了撓髒兮兮的頭髮,和張哲往帳篷走去,「哎,波哥在哪你知道嗎?」
「可能和領導們在一塊吧,還有紅方的大佬們,總得安慰一下。」回到帳內,張哲紅著眼打哈欠,坐了一會,覺得無趣,撒丫子尋吃的去了。
程梓明灌了兩口水,將水壺裡剩餘的水倒出來搓了把臉,早春凌晨時分,涼意襲來,一絲睡意都沒有。他坐在簡易床上,開始發獃。
消失了將近一個月,一諾一定生氣了。想起她,程梓明柔軟的心裡滿是歉意。可道歉有用嗎?更多的是無可奈何。之前還能每天聊聊微信或者打個電話,雖然不多,但至少有聯繫。而這大半個月不知所蹤,沒叮囑她好好吃飯,沒照顧她的情緒,不知她又埋頭寫了幾頁紙?那個愛笑的姑娘,她在信里寫,你會給我回信嗎,就像阿甘那樣,在越南的雨林和艷陽里,一封又一封地寫給他的珍妮。
對不起,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一想到她失望的表情,程梓明猛地閉上眼。
她一定生氣了,怎麼辦?我該怎麼做,才能讓她不生氣?
舌燦如花的張哲,去年沒挽留住交往了三年的女朋友。對方一句我要你有什麼用,弄得三十歲的小伙夜裡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這樣的事情,幾乎每年都要上演。
原本沒有女朋友的,每天汪汪叫幾聲,自嘲是只快樂的單身狗。
原本有女朋友的,堅持不住,大多也變成單身。
程梓明的目光定在應急燈上,整個人放空走神。
腳步聲靠近,蓬簾被掀開,朱碧波走了進來,「怎麼了,聽說你找我?」
「嗯,」程梓明心裡有事,說話聲音不太大,「確定什麼時候帶回了嗎?」
「還沒定,也許今天,也許明天,」朱碧波開始翻找程梓明的背囊,「煙呢,給我來兩根,非要我陪他們在導演部待著,還不讓抽煙,憋死我了。」
「沒帶。」程梓明抬頭看著朱碧波。
「我說,有事你就說,要請假?我批行了吧,別為了這個難為我,不給我煙抽。」朱碧波斜睨他一眼,語氣輕鬆自在,全沒在導演組辦公室以一敵三的傲氣。
「真沒帶,」程梓明一臉坦誠,「我抽屜還有半條,回去給你行了吧。不過只有軟珍品。」
「也行吧,哎,跟你呆久了,嘴都養刁了,」朱碧波轉過身,笑得姦邪,一臉褶子,「以前多少帶一點的,這是怎麼了,要戒?」
程梓明沒有正面回答,笑了笑,算是默認。
「真要戒啊?」朱碧波湊近了,對上程梓明的眼,「有問題,有問題。我就說嘛,你怎麼可能為了張哲,還找家裡人寄吃食。」
程梓明笑意更深,點點頭,企圖轉移重點,「那是,他那張嘴,多少東西都填不滿。」
聯繫這些天收到的所有信息,朱碧波大致明白怎麼回事了。在一起快十年,很少聽說有人給程梓明郵包裹,突然這麼一下,手筆還不小,再看這傢伙一副要戒煙要請假的架勢,有情況,肯定有情況。
「真要請假?去哪?」朱碧波居高臨下看著他。
「回武漢。」程梓明實話實說。
「哎喲,出來的時候你就想好了吧,離家200公里地,這地兒簡直是老天爺幫你挑的!你小子,非等到現在才說,夠沉得住氣啊,」朱副團長的胳膊搭上了程梓明的肩,一臉委屈,「哎呀呀,可惜最遲明天就要帶回了。」
程梓明一聲不吭,直直盯著他,朱碧波無語,「怕了你了,總喜歡直勾勾地看人。行吧,我跟他們說明天一早帶回,今天原地休整。」
「晚點名前跟我報到。」朱副團長加了一句,站起身。
「好,」程梓明看了眼手錶,凌晨四點半,劉延釗和宇航還沒回來,「我能現在走么?」
原本往外邁的腿堪堪停住,朱碧波回身瞪住程梓明,「卧槽,不要太過分啊!」
程梓明沒多說話,繼續直直地看著領導。
「好吧好吧,記得晚上早點回來,」朱碧波撓了撓腦袋,一臉難以置信,「很漂亮么?一會兒都等不了?」
程梓明順手抄起剛被朱碧波翻出來的碗,朝他砸了過去。
「哎喲喂,你還以怨報德!你給我等著!」話音落了,人卻出了帳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