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清明偶遇
任何新鮮事物的傳播速度總在年輕人中更為迅猛,即便韓劇是所有女性粉絲的心頭好,但不可避免的,太陽的後裔的旋風刮到鄧清這裡時,已經到了半個月以後。
原本每天晚上,鄧清會陪著周茂林一起看電視,邊吃水果邊討論劇情,夫妻感情融洽至極。但自從她開始追劇,便整晚一臉興奮地窩在書房裡對著電腦又哭又笑,丟下老伴一個人坐在客廳,形單影隻好不可憐。
對棒子編的那些童話嗤之以鼻,怎奈老婆看得來勁,周茂林唯能長吁短嘆。他痛心不已地問老婆,「有什麼好看的?都是些騙小姑娘的把戲。」
鄧清白了他兩三眼,慢吞吞地道,「你懂什麼,特種兵與醫生,戰爭與愛情,這是人類永恆的主題。」
這下輪到周茂林翻白眼,「一個在自己的國土上還有別國駐軍的軍人,有什麼好看的?看這還不如看你女婿!」
聽到老公如此詆毀她的小鮮肉,鄧清癟了癟嘴,迅猛作出反應,「我女婿才沒有這麼帥!」
周茂林端著茶杯,笑眯眯站在一旁,「哦,是嗎,你女婿其實長得也還不錯。要知道他們那個工作性質,長得越帥,死的越快。」
「呸呸呸,大晚上也不說點好的!什麼死不死的,嘴上不積德!」鄧清滿臉不樂意,直朝老公揮手,想把他轟將出去。
跨出房門的那一刻,周茂林留給了老婆一個異常神秘的微笑,「這麼說,你已經接受這個女婿啦?」
「還沒有!早著吶!別妨礙我看宋仲基!」
4月4日,清明節的最後一天假期,周一諾特地起了個大早,開著爸爸的車上了九峰山。前天給外公外婆上墳時便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今天的雨勢非但沒有好轉的跡象,暗沉的天色彷彿要讓已經密密麻麻的雨滴來得更猛烈些。
撐著傘,周一諾憑著記憶尋到程梓明母親的墓前。十來天前被程梓明擦得乾淨如洗的碑面濺上了不少塵土,這些天連續的風雨已經將檯面上的花朵吹得七零八落。
朝向碑面,她鞠了三個躬,才蹲下來開始清掃。
阿姨,雖然前些天程梓明來看過您,但我還是覺得清明節應該再來一趟。可惜他回部隊了,您別嫌我不請自來。他現在挺好的,工作很努力,在他的年紀該在的位置,為了更多人的幸福生活守著這片土地。他性格比小時候好多了,和同事們相處得特別融洽,我去看他的時候,發現大家都還挺喜歡他。唯一不足就是假期少,如果他以後沒空來不了,我就經常過來看看您。我也沒辦法跟您聊他最近都去了哪些地方,見了什麼人,幹了些什麼事,吃了些什麼,因為我也不知道。只能隔段時間告訴您他情緒怎麼樣,身體怎麼樣。哎,就算他受傷了也不會告訴我,從來都只說開心的事情,所有不好的事兒都自己扛著,不過,多多少少我還是知道些他的情況,也能跟您作個彙報。
周一諾淡淡地笑著,凝望著碑上清秀的照片。
如果程梓明的母親還在世,起碼周一諾身邊會多一個有共同語言的人,她們會共同擔心著那個遠在千里之外的共和國戰士。不會像這樣,只能一個人孤零零地守著一團迷霧,不知道它何時飄遠何時回來,許多的東西看不真切,只剩擔心和挂念。
零零碎碎地講了些從程梓明那聽來的小時候的糗事,看了看時間,周一諾把新買的花籃擺好,正打算往回走,便發現不遠處出現了兩三個警惕著的年輕人。抬眼間,距離最近的那個男人眼裡射來凜冽的光,雖然那絲寒意頃刻間消失不見,但周一諾仍舊心裡發緊,她手足無措地反應了幾秒鐘,深吸一口氣,將肩上的背包緊了緊,強作鎮定往山下走。
走了幾步,沒聽見身後出現腳步聲。藉助雨傘下沿的遮擋,回過頭往後看了看,確實沒人跟上來。她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因為緊張心跳加速,耳邊甚至傳來自己清晰的呼吸聲。
山上下來一個腳步匆忙的姑娘,迎梯而上的顧淑敏不禁抬頭多看了兩眼。待到那姑娘從他們身側錯開,她皺著眉看向程偉國,「哎,老程,你有沒有覺得,剛才那個姑娘有些眼熟?」
程偉國轉過身,看著仍在沿台階而下的姑娘,輕聲說了句,「好像真是。」
天色太暗,姑娘像受了驚的兔子般在視野里消失不見。夫妻兩人攜手,一步一級台階往上走。
待他們行至胡勝男的墓前,發現了剛被擺放好的花籃,以及明顯打掃過的痕迹,程偉國問向先行到達的警衛,「剛才下山的那個女孩,是不是在這個掃這個墓?」
收到對方肯定的答案,程偉國嘆了口氣。
程家的年輕一輩里沒有女孩,胡勝男是獨生女,沒有外甥女或侄女,基本不會有年輕人會在清明節來看她。顧淑敏反應很快,她拉住老公的手,眼神裡帶著驚訝,「剛才那個姑娘,難道是梓明的女朋友?」
程偉國沒說話,點了點頭,早知道是她,剛才應該叫住她,請她吃頓飯,跟她聊一聊。
那麼執拗的兒子,究竟看上了一個什麼樣的姑娘?程偉國真的很好奇。
為了給胡勝男上墳,程偉國在最後一天假期連夜趕了回來。中午回干休所陪家人吃飯時,他把買房的事情提上了議程。
程老爺子只是點頭,沒有說話。
程依玫表示贊同,要不是因為不知道他會在哪找老婆,房子早就應該買好了。
程偉國提出讓小妹幫忙看樓盤,畢竟他工作在外顧不上。
程依玫想了想,「這個我做不了主,你應該直接問你兒媳婦,房子總歸要照顧她的工作生活。」
確實是這個理。程梓明常年不在家,婚房幾乎是姑娘自己住,或者方便她父母過來,還是應該以她的訴求為主。無奈雙方家長沒見過,結婚證也沒領,全權交付給她貌似有些名不正言不順。
事情的關鍵在於,程梓明倒底是個什麼想法?總不能他還沒那個意思,家屬們就把心操到太平洋去。於是乎,這個重要的問題就落在了目前唯一在場的,和程梓明同輩的陸宇身上。
陸少爺啃著小白菜,音調也似小白菜,為什麼又是我?!
全家就你跟他們倆都熟,你不去探口風誰去?再說了,你是他們倆的媒人,他們不會拿你當外人!
在所有人殷切的目光中,陸宇只好將這件事應了下來。
自從升級為程梓明家屬後援團的特派代表,陸宇的小心臟就有些泛酸。明明我才是最小的一個,為什麼都沒人這麼心疼我?
從小到大,沒人在乎他陸少談沒談戀愛,更沒人催促,除了老媽偶爾會問一句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其他時候基本無人問津。許多年前老媽就放出話來,房子車子我都不管,要買自己買,生了伢也莫指望我給你帶,我的人生快走到頭了,可不想浪費在你的伢身上。
一到拐子身上,全家人的態度就完全大變樣。
哼,我還是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吧。陸宇憤憤地想。
陸宇分別找當事人談。他先聯繫到周一諾,小表嫂說買房子可以提上日程,他們倆的存款足夠,只是沒聯繫上那傢伙,不知道他有沒有跟家裡人打招呼,雖說是自己掙的錢,但買房的大事,還是應該知會家裡一聲。
陸宇委婉地轉述了小舅的想法,比如小表嫂負責看房子,小舅負責結賬。
大餡餅砸下來時,周一諾的第一反應不是開心,而是擔心程梓明會不接受。她告訴陸宇,這件事得聽你哥的,他說怎麼操作我就怎麼操作。
陸宇心裡嘀咕,倒是很明白他跟他爸關係不太好,這隊站得,怎一個堅決了得。
弄明白周一諾的想法之後,他隔三差五就給拐子發微信。等待的時間總是漫長,體會了半個月的心焦,陸大少才接到他的電話。
被問到關於結婚的打算,還在衛生隊換藥的程梓明笑得合不攏嘴,一諾的函調材料已經寄過來了,就等交上去政審。
幫他腰上傷口換著葯的小護士聞言抬起頭,無聲地笑了笑。
程梓明禮貌地對小護士回了個笑容,滿面掩飾不住的幸福。
陸宇鬆了口氣,這麼大的事,也不跟家裡通個氣,大家還以為他還沒下定結婚的心,為買房的事躊躇不已,如今看來真是瞎擔心一場。
提起房子,程梓明笑得很無所謂,只要一諾想買,他什麼意見都沒有。聽到小宇說父親要付房款,程梓明收了笑,說了句不用,我存的錢不多,首付多付些,剩下的公積金貸款足夠了,加上一諾手裡的存款,湊一湊裝修買車什麼的,差不多。
就知道他會這麼說,但陸宇還是多加了一句,你別多想,小舅說了,雖然從高中畢業開始你就沒用過他的錢,但這個不一樣,這是小舅媽臨走前跟他千叮嚀萬囑咐的事,裡面還有一部分小舅媽的存款,他存了這麼久,就是為了這一天。
聽到小舅媽三個字,程梓明的心頓時軟了下來。只有提起胡勝男的時候,陸宇才會用這個稱謂,稱呼顧淑敏時,他一直喊阿姨。
碘伏的涼意被紗布齊整地掩蓋,程梓明拉好體能服的衣擺,朝護士點了點頭,電話那邊陸宇還在碎碎念,他淡淡地笑了笑,說了句好。
陸唐僧嘆了口氣,能說服他這個倔脾氣,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