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 美酒浮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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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定國進了揚州城,由於害怕王嵐平有暗害之心,只敢走在隊伍中間,被眾軍士簇擁著緩緩而行,全軍進入瓮城后,稍加整隊,便魚貫浩蕩地開進了內城。
王嵐平借口說怕城中百姓對高傑大軍的不滿,做出什麼有辱官軍士氣的事來,什麼扔臭雞蛋,爛菜根的,便下令宋憲將三千騎兵分成兩排,將許定國的大軍夾在中間,護送入城,前往安置地,名為護送,實為監視,老百姓縱是對許定國軍有天大的不滿,也沒那膽子敢當面對這些士卒指手劃腳,就更別說侮辱式的舉動了。
許定國也明白王嵐平的心思,只是找不到借口來拒絕,只得是隨眾而城,王嵐平與史可法親自引路,穿街過巷,許定國警惕地邊走邊觀察,揚州城的繁華富庶的確名不虛傳,市井間叫賣號不斷,臨街的商戶照樣大門四開,生意興隆,好像全城百姓對大軍入城並沒有傳說中的那麼恐慌。
再看揚州城內的守軍,除了城樓上的那些如臨大敵的一幕,城內看不出半點殺機暗伏的氣氛,許定國不禁納悶,一切如常的揚州城,要麼是王嵐平與史可法藏得太深,要麼就真的是太平無事,揚州城只是懼怕大軍入城會對百姓不利,並沒有加害之意,兩相比較,許定國還是寧願相信前者,這些都是假象,防人之心不可無。
按說一支臭名遠揚的軍隊進入一座繁華的城市,必然會引起城中百姓的恐慌,但事在人謀,既然王嵐平讓他許定國入城,那所走的路線全都事先都安排好了,沿途商戶全都囑咐過,不必驚荒,該吃該樂一切照舊,所以許定國看到的那是一派平和,連半點兵戈之氣都沒有,只不過在許定國看不到的地方,挨著他所走的這條路的兩側,四千全副武裝的揚州守軍正齊頭並進,在暗中押送著許定國的大隊。
只要這許定國敢有一絲趁火打劫的想法,那宋憲的三千騎兵加上在暗處的四千揚州守軍便會一涌而上,將他們全數剿滅。
王嵐平與史可法從從容容地騎著高頭大馬,有說有笑地走在隊伍前頭,許定國自恃身邊有兵有將,就算有什麼不測他就擒賊先擒王,拿下史可法,看揚州城裡誰還敢再動。
想到這,許定國帶著幾名衛士催馬來至兩人身後,想試探下虛實,於馬上拱手笑道,「史督師,這揚州城裡的繁華真是令末將大開眼界呀,多謝史督師,王狀元,末將追隨高傑將軍常年駐守在外,風餐露宿,將士們已是疲憊不堪,今日能進入揚州城休整,末將代全體將士謝謝二位將軍了」
王嵐平與史可法一同轉頭,史可法裝作讚許的樣子打量許定國一番道,「許定國,人稱『許千斤』,你可是大明的一員虎將,老夫對將軍的英雄事迹早有耳聞,如雷貫耳呀,揚州城能迎來將軍駐防,那不僅是解了老夫無兵之苦,更讓揚州百姓吃了顆定心丸,從此揚州城兵強馬壯,城堅械良,使李自成和滿虜都不敢小視,說到謝,老夫才更應該多謝許將軍哪」
王嵐平也笑道,「對對對,許老將軍勇貫三軍,與高傑將軍駐守淮河期間,令滿虜不敢輕越雷池一步,於弘光朝居功至偉,天下明軍是一家,同為朝廷效力,揚州城是大明的城池,理因有將軍的一席之地,史督師,您說對吧」
史可法附和笑答,「自然,自然,許將軍不必拘束」
許定國這剛一入城,就被戴了這麼一頂高帽子,他可是久經沙場的老將,自然不會被這表面上的和善左右心理,他總覺得這王嵐平和史可法笑裡藏刀,尤其是說什麼『協防』,協個屁防呀,老子是高傑的人,進揚州那隻不過逼不得已,進來打打秋風,補充糧草,誰要給你守揚州。
許定國謙虛著道,「二位督帥抬愛,末將不敢多有叨擾,待休整幾日後,還有跟隨高將軍回防鳳陽」
王嵐平與史可法對視一眼,早有默契,史可法道,「許將軍說哪裡話,何談叨擾,放心,老夫身為四鎮督師,將士們受苦,老夫亦不心安,將軍且在城內安身,想住多久就多久,軍械糧草全部由揚州城供給」
高傑放棄鳳陽,進入揚州地界,史可法早就打聽清楚了,高傑離開時已經將營地搗毀,所有的軍需物資全數撤回,壓根就沒有回防的可能,高傑這麼做的理由,王嵐平認為有兩點,一是為了配合劉澤清的淮安軍一同對付自己,另一點則是高傑藉此理由,離開鳳陽這個是非之地,這裡可是與滿虜對峙的前線,只要滿人一進軍,他高傑首當其衝,任是誰處在這個位置上都坐卧不安,能跑多遠跑多遠,最好能跑過江。
許定國無話可說,左一頂右一頂高帽子壓下來,把他都捧上天了,想找個機會發難都沒辦法,只得裝出笑臉隨行。
三人並騎同行,行不多遠,史可法一指前方那一排排整齊劃一的房舍對許定國道,「許將軍,到了,從今往後,這裡就是將士們的安身之份,在那裡我已命人備好酒菜,乾淨的住處,給大軍接風洗塵,許將軍,請」
說罷史可法與王嵐平打馬先行,許定國有些發愣,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會是什麼,他懼怕王嵐平的不按規矩行事,殺李志,改制狀元軍,突襲淮安軍處死劉澤清,這些事許定國早有耳聞,現在史可法與王嵐平已然是站到了一起,這麼好心的迎大軍入城,到底想幹什麼?
許定國看了看前方的那一排排房子,猶豫不定,他身邊幾名小將可架不住這些誘惑,齊聲催促著,管他什麼刀山火海,先吃飽喝足再說,有五千大軍在身邊,怕個鳥呀,大不了大鬧揚州城,擁兵自立,待價而沽,將來誰得天下,哪個給的錢多就跟哪一方。
許定國雖然心中疑慮,但也架不住眾將的一再肯求,索性也就不管不顧了,跟上了史、王二人。
五千大軍十幾二十幾人一組,安排在大大小小上百間房子里,每一間屋裡正如史可法所言,灑肉飄香,吃喝管夠,眾兵士多日不曾見這些油水,一涌而上,大快朵頤。
許定國則由著史可法與王嵐平親處陪同,也是推杯換盞,只顧吃喝,喝得是天暈地暗,直到殘陽西下,眾人酒醉相扶而歸。
不光是對許定國,按王嵐平之計,史可法派人往城外高傑的駐地送去大量的酒肉用以勞軍,城裡城內一片祥和之氣,盡掃連日來劍拔弩張大火併的氣氛。
等第二天,許定國酒醒,派人四下一打探,不禁慌心起來,原來自己的五千大軍所駐之處,是原揚州城的城防守備軍的駐地,在自己的左邊駐有四千揚州守軍,右邊駐有王嵐平的三千騎兵,看來自己是被人監視起來了,得到這些情報,許定國馬上秘密派人出城,將城內的情況通報給高傑,讓高傑提高警惕,千萬別被眼前的假像蒙蔽。
一連幾日,史可法和王嵐平是變著法的給許定國和高傑運送酒食,只論吃喝,不談軍務,這人哪,總有一個通病,好吃好喝慣了,心裡漸漸就會滋生一種念頭,能太太平平、舒舒服服的白吃白住,幹嘛要兵戎相見,以命去搶,大家吃飽喝足,拿上史督師給的軍餉,三五成群出入青\樓楚館,小日子過得悠哉游哉。
連著五六日的盛情款待,直把這些兵弄得樂不思蜀。
可許定國到底姜還是老的辣,他明白這樣的假像後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但也無力去約束,居安能思危者為智者,只不過絕大多數兵士都只貪圖眼前的享樂,縱是許定國一再下令所有人都不準離開駐地,但屢禁不止,揚州城的繁華實在是太吸引人了,再加上王嵐平派人去慫恿和拉籠,挖牆角,誰還拿許定國的軍令當回事。
終於在許定國入城后的第七天,出了件讓許定國大為吃驚之事。
這日,朝陽初升,還在酒香秋夢中的許定國被下屬叫醒,說是大喜事到了。
許定國換上衣服醉意朦朧,來到廳中一看,傻了,廳內張燈結綵,披紅掛綠,眾將領正樂呵呵地朝他拱手作揖,許定國一頭霧水,感情這是給自己找媳婦呀。
這時,一名史可法的近將從旁而出,拱手笑道,「許將軍,在下奉史督師之命,請將軍提調揚州城防軍務,授將軍統帥揚州守備軍之權,在下此來,還帶來軍餉十萬,史督師說將士們連月幸苦,些許銀錢就當是揚州六十萬百姓的一點勞軍之資,並且史督師已向南京請旨,加封將軍為揚州總兵,相信旨意不日便回,在下恭喜將軍榮升,另史督師有請將軍去往督師府,史督師設宴,邀請闔城官員,一同恭賀將軍高升」
許定國聞言嚇得滿頭大汗,酒已全醒,他可是鳳陽總兵高傑的手下,史可法這麼做那是明擺著的離間之計,是要挑撥自己與高傑反目,而且史可法大宴全城官員,那就是說這消息已經盡人皆者,自己這當事人到成了最後一個知道的,這也說明史可法與王嵐平秘謀已久。
許定國手下的將領可沒考慮這麼多,主將升遷,那自然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眾人也到會跟著水漲船高,眾人一涌而上,圍著許定國那是好一通拍皮屁。
許定國不好當著史可法派來的人發怒,現在已經是騎虎難下,這宴也只能去赴了,當下便洗漱裝點一番,隨同來人前往揚州督師府,同時,他還派人將此事通報給在城外駐紮的高傑,當然主要的意思是要向高傑表明自己的立場,他是絕對不會為此所動,永遠只聽命於高傑。
當揚州督師府里酒香飄然時,高傑安排在城內的探子也將這一事情報了回來,高傑聞知也是大驚失色,他看不明白這到底是史可法的離間計還是許定國真的已經和史、王二人穿了一條褲子,這些日子以來,他收到的消息幾乎全都是關於史、王二人如何款待許定國,如何對他大加讚賞,又是送酒肉,又是送銀子,這次還加官進爵,成了揚州最高軍事統帥,還要加封他為揚州總兵官,這種種琢磨不透的消息,讓高傑有些寢食難安。
高傑真是悔不當初,心智給漿糊堵了,怎麼想起來派許定國入城,現在想強行進入揚州城已經沒有可能了,如果許定國真的被史、王拉籠,他可是對自己的兵力了如指掌,這仗沒法打。
就在高傑猶豫不決時,許定國從城裡派出來的秘使來到了高傑駐地,將許定國是如何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稀里糊塗地升了官發財的事解釋一番,並說許將軍是絕對不會背叛高傑的,如今全軍的軍糧器械也補充得差不多了,不如裡應外合,取了這揚州城,拿下史可法,造成不可逆轉的事實,讓南京城裡的弘光帝加封高傑為江北四鎮督師,如果高傑將軍認為此計可行,那就約定在三日後,於子夜時分,同時起兵,他許定國於城內搶佔一門,打開城門迎大軍入城,則大事一夜可定。
高傑聽完后大喜,忙召集眾將商議,可一番商議后,得到的結果卻讓高傑又是驚出一身冷汗,有那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的人認為許定國此計可行,功名大業就在此時,也有那些行事謹慎的人說要再看看,許定國站在哪一邊是個未知數,如果這裡應外合之計是假,吸引大軍入城才是真,那後果就不堪設想,想想劉澤清是怎麼死的,王嵐平好像從他進南京城起,他就對所有領兵將領的兵權垂涎三尺,這次突然出現在揚州,難保他不是為了高傑來的。
這一番爭議,直到揚州城裡宴請許定國的宴席都散了,高傑他們還沒商量出一個子丑寅卯來。
許定國在宴席是真是被恭維的話給沖昏了頭,酒灌了一肚子,等回到駐地是已是人事不知,倒頭大睡。
此時,已盡半夜,王嵐平親選十幾名手下,讓他們脫下軍服,一番改扮之後,悄然出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