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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3 滿朝稱病

  登上城頭的百官,被眼前這一切驚得不半天都說不出話,他裡面大多數都是文官出身,這輩子都不知行伍之事,對戰爭殺伐也都只來自於口口相傳,平時他們走在街面上,端著高官的架子,遇見幾個小兵,那是想打就打,想罵就罵,何曾真正見識過什麼叫兵勢濤天,旌旗敝日。


  那一聲聲雄渾激昂的戰鼓震得這些人腳腳發虛,早就將先前在朝堂上那份豪情壯志忘得一乾二淨,恨不得抽自己兩嘴巴,沒事抽什麼風,罵誰不好,非罵下面那位爺。


  馬士英是帶過兵,當年他總督鳳陽,手下四大總兵,雖然沒有上過戰場,但也正經是一地軍政大員,他見到王嵐平在城下擺下的這陣式,心中也是忍不住叫了個好字,這軍威軍容,士氣,絕非自己原先那四大蠢蛋的兵可比,也難怪劉澤清和高傑都載在王嵐平手裡,此人治軍還真有一手。


  二萬多大軍繞著宮城,連綿而去,不見盡頭,一眼望去,兵戈如林,旌旗招招,宮外的廣場上,更是聚集了五千之眾,昂首挺胸,面對著城頭,一動不動。


  王嵐平見天子登城,手一揮,戰鼓驟停,當下便不慌不忙地引著眾將一齊下馬,這裡面有重騎營指揮使宋大力,懷遠營指揮使方國安,安遠營指揮使陳萬良,三人緊隨王嵐平,一同跪在城下。


  王嵐平拱手道,「臣定南侯,不負皇上重託,為皇上為大明練兵兩月,喜得精銳三萬,請皇上聖閱」


  還不等朱由崧開口,馬士英搶先道,「王嵐平,宮苑禁地,你竟然敢私自帶兵入內,還呈兵於此,到底意欲何為?」


  王嵐平站了起來,抖抖衣甲,笑道,「馬大人,你這話可就冤枉我了,這是大明的軍卒,理應接受皇帝的檢閱,不知馬大人為何發這麼大火」


  馬士英見城上百官多都懼意,他再不挽回點面子,這剛聚起來的一點人氣就要蕩然無存了,當下咬牙切齒地道,「既是如此,你就應該將兵馬退下,皇上何事聖閱,自有皇上說了算,要不然,你這就是逼宮大逆」


  王嵐平哈哈一笑,「欲加之輩何患無詞,皇上都沒下旨,馬大人是不是急了點」


  馬士英聞言看了朱由崧一眼,帶著命令的口氣道,「皇上,下旨,讓王嵐平將兵馬都退了」


  朱由崧欲哭無淚,他哪有這膽子,面對著幾萬全副武裝的大兵,身心懼寒,這會要不是左右太監扶著,只怕就要出醜當場栽倒了。


  「這這,首輔,這,王將軍也,也是一片忠心,不如隨他去吧」朱由崧雖然害怕,但眼下的局勢他至少能認識到誰的威脅更大,他明白在馬士英手底下他是個玩偶,但不至於喪命,可城下的王嵐平那是從戰場上出來的將軍,要是自己哪句話不好惹惱了他,皇帝的命再值錢也就一條而已。


  馬士英橫目瞪了朱由崧一眼,壓著聲音責道,「不行,今日他敢兵臨禁宮,明日就敢行大逆之事,皇上你是九五之尊,他在羽翼沒有豐滿之前不敢把皇上怎麼樣,皇上可立即下旨,奪了他的兵權,他若敢抗旨不從,那就是自尋死路,臣已經號召天下兵馬,進京勤王,目前十萬大軍正在向南京秘密而來,只要逼他造反,天下就會同時響應,他猖狂不了幾日」


  朱由崧聽了恨不得抽他幾個耳光,哦,你秘密調動十萬大軍,我這個皇帝竟然是最後一個知道,就算王嵐平被你弄死了,我不還照樣捏在你手裡,何況現在是什麼時候,宮內全是王嵐平的兵,皇后和一眾皇子公主以及朕的所有嬪妃全被他控制,你那十萬大軍遠水解不了近渴,我可不聽你餿主意。


  於是,朱由崧唯唯諾諾地朝著馬士英笑了笑,轉過身去不發一言,把個馬士英冷落一旁。


  也不等皇上下旨,王嵐平已經下令,傳領三軍操演起來。


  立時,戰鼓聲大作,廣場上兵隨令旗而動,左沖右擊,喊殺聲震天,鐵騎兵如虎下山,踏山裂石,氣勢如東海巨浪般能將對面一切吞沒;輕騎兵的迅猛更如離弦之箭,神出鬼沒般地出現在令旗所指之處;火器兵更是勇武,雖然不能在這裡試發,但那擦拭一新的各式火器火炮在陽光下閃著死亡的光芒,看得城上眾人膽寒不已。


  一番軍威霍霍之後,王嵐平領著眾軍,向皇上行禮,爾後,大軍快速地分駐到城內各處,消失不見,而王嵐平既沒有上朝,也沒有回南京守備衙門,而是在眾人心有餘悸之下,一頭鑽進定南侯府,蒙頭大睡,一連兩日都不出府門,這可把馬士英和阮大誠給完全弄糊塗了,不知道王嵐平到底再耍什麼花招。


  宮內,馬士英再也不能那麼容易的見到皇上了,宋憲已經完全控制了宮門,任何人出入都得宋憲點頭。


  到了第九天,這是歷行朝會的日子,按大明祖制,三日一朝會,眾臣見駕議事。


  這兩天,馬士英與阮大誠二人幾乎是終日相伴,在研究著如何解決眼下被動的局面,再這樣下去,人心可就耗盡了,王嵐平這小子太陰了,兵臨南京,卻什麼也不做,只是拉著大軍在百官面前晃了這麼一圈,可就是這要命的一圈,許多大臣已經很自覺地往他那邊靠了,看樣子,王嵐平是在等,等自己這邊眾叛親離之時,再糾集百官一起對付自已。


  阮大誠甚至提議要派刺客行刺王嵐平,但一想這事難度太大,王嵐平武狀元出身,貼身衛士又都是戰場遺士,成功的機會太渺茫,還是別派人去添亂了,免得東窗事先,王嵐平正愁找不到借口殺人呢。


  馬士英派人出城去打聽城外那八大將的消息,一打聽,臉都氣綠了,離南京城最近是松江總兵帶來的七千人,從他說起兵的那日起,九天了,才走了五十里路,這還算好的,有的壓根沒動,還在原駐地趴窩呢。


  馬士英明白了,這還得從自己這開始,離南京城不過區區二三百里,就是爬也爬到了,這些人之所以遲遲不動,還是在觀望,朝內大臣不彈劾王嵐平,這些將軍就失去了出兵的名頭,不奉召進京那是形同謀反。


  這日,馬士英與阮大誠決定背水一戰,就算是王嵐平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也得讓眾臣參他一本,奏本早就擬好了,一共列了王嵐平十大罪。


  歷史上凡是所謂的十大罪,那全都是一個虛數,十為十全十美之意,列出十大罪就是說此人罪大惡極,找不出一絲優點,今日,馬士英就要當朝參王嵐平十大罪狀。


  天剛蒙蒙亮,馬士英與阮大誠滿懷悲憤,大有一番當年荊軻過易水河時的悲壯,出現在宮門外,今天的皇宮很安靜,靜得讓二人越發的不安。


  守衛沒有難為他們,這是朝議的日子,王嵐平不能落個阻塞視聽的話柄。


  二人心懷忐忑,懷揣奏本,來到簽房,準備讓百官一同署名。


  可進了簽房一看,心情頓時跌落到了谷底,平時人滿為患的簽房,今天竟然一個人都沒有。


  馬士英看了阮大誠一眼,說,「你到底有沒有通知他們?」


  阮大誠一臉委屈,很肯定的點頭,「一個不漏,五十五人,都親口對我派去的人報證,一定到」


  馬士英臉色鐵青,暴怒道,「人呢?」


  阮大誠也是急得直攤手,「我,我哪知道,這幫小人,把我倆都耍了」


  「無恥,忘恩負義,枉我一再提攜他們,事到臨頭,一個也指望不上,大難來臨各自飛,一群小人」馬士英越想越氣。


  「首輔,可能時辰還早,再等等看吧」阮大誠在安慰著他,同時也在安慰自己,想自己在外地做官好好的,這是哪根筋不對攪到這是非窩裡來了,騎虎難下。


  有句話叫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數日前狀元軍三萬大軍揚威宮門的那一幕,早就把那群牆頭草一般的大臣嚇得肝膽俱裂,有幾個下了朝後就一病不起,大家的想法竟然空前一致,集體稱病不朝,要參王嵐平,你馬首輔脖子粗,你自己玩吧。


  天已大亮,二人左等右等,仍不見一個人來,連個端茶倒水的小太監都沒有出來,馬士英幾次跑到門口,看著那長長的靜靜無聲的宮廊和漸漸升高的太陽,心裡似有幾百頭草泥馬奔過,背著手在簽房裡轉來轉去,焦急讓他失去了往日的沉穩和幹練,恨不得與王嵐平來個當面鑼對面鼓的,大家魚死網破。


  一旁的阮大誠則還算平靜,到底是丹青界的成名人物,心性自然是要比常人更勝一籌,阮大誠少年成名,猶善工筆,名氣直追歷代工筆大師,初為官是依附閹黨,崇禎年間魏忠賢倒台,東林黨重新掌權,大量閹黨或被殺被流放,更多的是被擠出朝堂,發配到地方上為官。


  弘光朝建立,閹黨以馬士英為首,有擁立新君的定策之功,於是閹黨一度勢大,反功倒算,借著所謂的『假太子案』,東林黨徹底從朝堂上失去了話語權。


  而阮大誠也就是在這時候被出水面,應馬士英之邀,接任史可法之後弘光朝的第二任兵部尚書,二人狼狽為奸,大量培植自己的親信黨羽,今天的弘光朝可以說是馬阮王朝。


  好景不長,隨著王嵐平在朝外的實力越來越強,二人頓感威脅,不能為我所用,必除之而後快。


  阮大誠見馬士英那慌亂不安的樣子,心裡也難平靜,著急上火是解決不了問題,他幾次三番的開導馬士英,再等等,再等等。


  一直等到日上三竿,也沒等到半個官員到來。


  『啪』的一聲,馬士英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把阮大誠嚇了一跳。


  「不等了,走,上朝」馬士英怒道。


  阮大誠連拉住了他,「首輔首輔,先消消氣,不能操之過急,去了朝廷,說什麼?」


  馬士英一晃袖口裡藏著的那本參王嵐平十大罪的奏本,「彈劾弄權小人」


  阮大誠都恨不得哭了,「首輔,御史言官今日一個都沒到場,這個風頭,不能由我們來牽,到時候連迴旋的餘地都沒有了」


  拿人當槍使的事,馬士英怎麼可能不知道,可現在不是一個都沒來嘛。


  馬士英道,「我知道,可你也看到了,朝里沒人彈劾王嵐平,朝外的大軍就不會動,時間拖得越久對我們越不利,那些將領現在還只是觀望,再過些日子只怕就要作鳥獸散了,今日這道奏本,我也只能豁出去了,你是與我一起還是和那群見風使舵的小人為伍?」


  地方大將如果沒有聖旨,私自帶兵進京,那是形同謀反的大罪,這些將軍不是江北四鎮,他們沒有定策之功,不奉詔捏造個由頭進京容易,可事後怎麼擦乾淨屁股回去那才是大事。


  阮大誠嘆了口氣,開弓沒有回頭箭,死就死吧,兩人硬起頭皮,步出簽房,朝奉天殿走去。


  邊走著,馬士英不禁有些奇怪,這都快晌午了,怎麼這平時催促百官上朝的鐘鼓聲一直沒有響起。


  二人納悶著來到奉天殿門口,門口的侍士全是王嵐平的人,一名老太監見首輔來了,迎了上去。


  「首輔,您怎麼來了?」


  馬士英連看都沒看他,「廢話,今日是朝議之日,老夫是首輔,為何不能讓?」


  老太監折了折腰,「首輔大人,阮大人還是請回吧,皇上抱恙多日,今日朝議取消了」


  馬士英也是做過總督的人物,性急之下,一把揪住老太監的衣領,「什麼?連皇上也稱病不朝?」


  阮大誠忙上前勸阻,「公公別在意,首輔這是面聖心切,首輔,快,放手,既然皇上抱病,那臣等就不打擾了,走走,首輔,走」


  不管皇上是真病還是假病,對阮大誠來說,那都是天大的喜事,終於不用自己出面彈劾王嵐平,這個馬蜂窩,誰愛捅誰捅吧。


  老太監望著二人遠去的背影,忍不住啐了一口,「我呸!你也有今日,總算是有能治你的人了」


  馬阮二人步出宮門,臨上轎前,阮大誠說,「首輔,依我看,這事還是先忍忍,畢竟這王嵐平回朝只不過鋒芒畢露了些,還沒有做出對你我不利的事,咱們何不先看看再做打算,看看他到底想要什麼」


  馬士英從轎子里伸出頭來道,「恩,你先別回府了,去我府上詳談」


  等馬士英一回府,下了轎,只見馬府大門口的栓馬石上栓了一匹馬,看馬匹上的鞍墊,不像是民間之用,好像是軍中戰馬。


  馬士英不明所以,急沖沖地進到內里一看,只見在花廳里正坐著一個人,不是別人,正是他的死對頭,王嵐平。


  「王嵐平,你怎麼在我家裡?」馬士英與阮大誠站在廳前,阮大誠連連叫苦,恨不得抽腿縮回去,真是冤家路窄,哪哪都能看到這尊瘟神。


  王嵐平氣定神閑的坐在廳上,翹起二郎腿,「在下路過,聽說馬首輔家中有上好的新茶,進來討懷茶吃,不知道馬首輔歡不歡迎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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