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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 擲書於地

  偽順這真是個敏感的地方,按說它是大明的叛逆,卻又是大明強敵滿清的敵人,敵人的敵人那就是盟友,可偽順又是逼死大明崇禎皇帝的罪魁禍首,擁湖廣、南直、江西各一部,李來享在廬州登基稱帝,建制開國,其國體與先前李自成的大順多有不同,幾乎完全仿效大明典章制度,若按大明叛逆來接待好像不對,從目前來看,偽順和大明勢必會聯手抗清,若按屬國來算,也不對,人李來享已經是皇帝了,與大明皇帝平起平坐,若要按外國來算,也不行,大明乃****上國,除此之外的一切邦交都只能以朝見之禮來大明,按這說,偽順朝的使者應該跪見。


  怎麼接待這事還真難為了大學士王鼎,權衡再三,也沒拿定主意,王丞相也真是的,也不定下個章程,他又不敢去問。


  直到第二天早上,順使李信及其隨從被錦衣衛半送半押地帶到了翰林院大門外,王鼎依舊沒有拿定主意。


  千年等一回,卻沒想到等來等去還等來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差事,翰林院的眾官們喜不是喜,憂不是憂,光是一個如何接待就費老鼻子勁了。


  押送順使的錦衣衛由指揮使張名振親自來,日已老高,卻仍不見翰林院的大門打開,張名振有些不耐煩了。


  「你,再去敲門,大白天關什麼大門哪,我看這王大學士是老糊塗了」一襲四爪蟒袍,威風凜凜的張名振臉有不悅,見王丞相他都沒這麼費勁,卻在一個有職無權的清水衙門前吃了閉門羹。


  「是」身著飛魚服的錦衣衛總旗官說話時便一拎腰間綉春刀,銀環『叮噹』作響,平時這種聲音只要一在某位大臣的私宅里響起,估計裡面的官員十有八九活不長了,當然,錦衣衛也從不在朝廷的衙門裡隨意抓人,總旗官此時晃動刀柄上的銀鈴只是為了嚇唬一下裡面的人。


  「開門開門,奉王丞相令,錦衣衛將偽順使者移交翰林院,來個出來答話的」


  總旗官將朱紅大門拍拍碰碰直響,灰塵飛揚。


  門內有人,但沒人答話,也沒人敢答話,離著大門七八丈遠的台階上圍著一堆人,至少十餘人,身上的官服除了紅的就是紫的,按大明官服制,說明這些官不是一品就是二三品的高官,其中一個鬍鬚黑白相間的官員正背著手在台階上來回走著,一看就知道心神不寧,他便是翰林院主事,大學士王鼎。


  那一堆的官員聽著外面震天響的敲門聲,一個個六神無主,無奈地拍打著手背。


  「王大人,您得快拿個主意呀」一身穿三品朝服的翰林院侍從在旁急不可耐,臉上的汗都下來了,「錦衣衛的人可不好得罪」


  王鼎翻眼看了他一眼,「老夫知道,不如由你來告訴老夫,當以何禮迎接?」


  侍從嘖嘖幾聲,「這這,下官哪有這權力,您是大學士,翰林院您說了算」


  「開門哪,差事還應不應了」門外又傳來錦衣衛的聲音,聽得出來,外面的人已經失去耐心了。


  王鼎皺著眉頭緊盯大門,猛然一咬牙,「來人,開門」


  話剛一出,周圍的眾翰林馬上便圍了,有人問道,「咱們如何見禮?」


  按說如果是他國來使,那必定要以國禮待之如上賓,他國之使代表的是一國之主,中國自古便是禮儀之邦,於國內接見外使之禮甚重,如果是中國之使出使他國,中國乃****上國,上國之使可無下國之主,連他國的國主都得對使者見禮。


  王鼎狠狠心,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也躲不過,丞相既然把這麼重要的事交到翰林院,那定是不能辦砸了,更不能有辱國體。


  「老夫自有方寸,只管開門」


  眾官搖頭晃腦,心中不安,王丞相殺朝廷大員如殺草芥,想想都害怕,可千萬別弄出什麼事來。


  翰林院的大門吱吱咯咯地開啟,張名振冷冷一笑,揚揚下馬對順使道,「本座的差事算是交接了,你們是自己進去還是由本座押你們進去?」


  順使李信能被李來享選作正使,那自然是有些本事的,這會也大義凜然,手一背,目視天空,「本使要見明國皇帝,翰林院是何地方?本使不見」


  張名振嘿嘿一笑,手扶綉春刀刀柄,打量著這伙順使,笑道,「別給臉不要,丞相都懶得搭理你們,還想見皇上,做夢吧,你到底進不進去?不進也可以,錦衣衛的北鎮撫司很樂意接等你們這種人」


  李信面無懼意,別看他是個書生,可那種傲氣卻是勝過許多武夫。


  「本使奉吾皇之命前來議談兩國邦交之事,翰林院可做得了主?」


  卻在這事,大門內閃出幾個人,為首的正是大學士王鼎,只見王大學士色正顏厲,剛踏過高高的門檻便一指李信當即喝道,「來者何人,膽敢在翰林院門口喧嘩」


  這是廢話,也是給對方一個下馬威。


  李信從容談定,隨意拱手道,「大順兵部侍郎,奉天子詔令出使大明」


  王鼎冷笑,「區區偽朝也敢在我大明國土上口稱天子詔,爾等從賊附逆猶不知悔改,反到助紂為虐,我大明王師早晚興義師踏平眾宵小,活捉僭越偽帝李來享」


  李信也怒了,拂袖冷冷道,「本使不屑與你作口舌之爭」


  王鼎這麼做也是出於無奈和對大明的忠誠,大順是大明的死敵,不管談什麼都會成天下人的話柄,在大門口當著錦衣衛的面訓斥順使一通,也表明翰林院的立場,不管順使來談什麼,也不管將來談得怎麼樣,結果都與翰林院無關,一切都是朝廷的主意,還有一點,省了最重要的一條,雙方都不用見禮了,要不要誰對誰行禮都說不清了。


  張名振一見王鼎出來了,那得了,差事算是交接完畢了,剩下的事就交給翰林院的書生去和他們打擂台吧,錦衣衛還忙著呢。


  於是張名振對王鼎抱抱拳,「老翰林,人我是帶到了,這就告辭回丞相那交令去了」


  王鼎哪裡能放他走,忙快步跑了下來,將張名振拉到一旁,輕聲道,「別別,張指揮使,不能就這麼走了呀,丞相有什麼別的交待沒?」


  張名振反問道,「你想要什麼交待?」


  王鼎尷尬一笑道,「丞相有沒有說他們此來何事?要怎麼談?」


  張名振一揮手,「對不住,這我幫不了你,丞相就讓我將他們帶過來,要不你去找丞相問問」


  王鼎想了想,還真的要當面向丞相問問計,要不然心裡沒底,鬼才知道順使來大明的目的,要是談出來個聯手抗清,那翰林院不就成了與賊寇秘謀的罪魁禍首了嗎。


  「也好,我這就去」王鼎在沒有得到丞相的交待之前,他不敢讓順使進門,當下他便作勢要離開。


  「你等等」張名振一把將他拉住,「你還真去呀你,你怎麼那麼實在,丞相要想見早都見了,你去了他就會告訴你?你呀,先去問問這些人來大明做什麼,之後你再去找丞相不遲」


  王鼎手一攤,「那他們萬一要提出什麼過份的要求或於國體不合的話,我怎麼辦?」


  張名振幸災樂禍笑笑,「這你別問我,我讀書少,不能和你這讀了大半輩子聖賢書的老翰林比,行了,我還忙,告辭」


  王鼎獃獃地看著錦衣衛眾人一個個離開,心中怏怏不樂,這叫什麼事,平時什麼好事都輪不到翰林院,現在這破事倒扔過來了,坑人嘛。


  王鼎轉過身看了看順使眾人,心中暗自叫苦,蹙眉伸了伸手,「請入內說話」


  卻沒想到李信一動不動,昂首挺胸,「本使身負皇命而來,君國大事你這翰林院能做主否?」


  王鼎愣了愣,怕什麼來什麼。


  「提醒你一句,在這別稱皇,我朝禮賢下士,不管你們來做什麼,我奉命接見眾位,卻也不能失了這待客之道,請!」


  李信一時也很苦惱,原本想在南京突然出現,給大明天子一個不得不接見的理由,可沒想到還是失算了,王丞相直接派什麼翰林院來和他們打哈哈。


  不進去也不行了,估計在南京城也見到別人了。


  李信閑亭信步,一點也不慌亂,領著眾隨從堂堂正正而進。


  翰林院平時沒什麼正經事,也沒什麼官員前來巴結他們,衙門裡最多的就是堆積如山的典籍和宮廷檔案,若不是事先有準備,這會怕是連個接見客人的大廳都沒有。


  剛剛騰出來的一間屋子,地方不大,兩排太師椅,上首一張八仙桌,牆上掛著孔聖人的畫像。


  一行十多人呼啦啦而進,王鼎腳步加快,搶在眾人之頭入內,當先在上首站立,對著李信等人一拱手,「請坐,來呀,給客人上茶」


  王鼎也算是耍了個小心眼,這一作派那只是尋常的待客之道,壓根和雙方的使節無關,誰敢談,誰談誰死,什麼叫談判,只有雙方處在同一平等的位置上才能叫談判,大明怎麼著也是****上國,能談那就等於承認大順國建國的合法性。


  李信也知道這裡面的尷尬,也就沒有過多的爭辯禮節,他來大明還有大事要做,不必過於拘泥於俗套才是。


  屋內雙方分賓主落了座,僕從端上茶水,王鼎也算是盡了待客之道,等眾人都坐定,王鼎對李通道,「本官奉丞相之命接見各位,有什麼就不必繞彎子,能處理的我會給你們一個交待,不能立即下決定的,我也會轉奏吾皇和丞相定奪」


  李信看了看屋內眾明朝官員,起身離座,拱手道,「王大學士,李某奉命前來,一是要面見明國皇帝,遞交國書,二為兩國疆界的議定,三,貴國與大順共同的敵人是滿清異族,應該從此罷兵休戰,此三條王大學士能做主否」


  王鼎聽得汗都下來了,別說三條,一條他都不做不了主。


  王鼎也起身道,「來客,我還得提醒你幾句,我朝聖天子是不可能接見你的,至於『國書』更是荒謬,你們原本乃我朝子民,犯上作亂僭位稱帝,何來一國之說,何來兩國疆界之說?」


  李信哼哼一聲,「這麼說你一條都作不了主了?那我和你談什麼」


  王鼎道,「不如談談你主李來享何是歸順朝廷」


  李信聞言當即憤然,「歸順?王大人,如今我大順國力蒸蒸日上,反觀明廷已是日薄西山,不過是借江南一地苟延殘喘而已,若是沒有我大順於江北抗拒滿人,你們這些人還不都作了異族的奴僕」


  「大膽!」王鼎斷喝,「這裡是南京,不是廬州」


  李信有恃無恐,就看現在明順的情勢,兩國聯手抗清是勢在必行的大趨勢,斬殺使者是很不明智的。


  「你待怎樣?」李信趾高氣揚,根本不將這們翰林放在眼裡。


  王鼎氣呼呼,怎樣?能怎麼樣?丞相不發話,他有什麼權力處理順使。


  李信見他們沒反應,心中更是無所畏懼,當即對隨從招招手,隨從馬上走了過來,從隨身帶來的錦盒裡取出一份書簡。


  李信將書簡在眾人面前晃了晃了,隨即走到正堂的八仙桌前,往桌上一扔,「此乃我國皇帝致明國皇帝國書,勞煩王大人轉交」


  就這架式,哪裡是遞國書,分明是下戰書,連王鼎都看不下去了,欺負人都欺負到南京來了,還有沒有把大明王朝放在眼裡。


  『啪!』王鼎赫然拍案。


  「李信,我告訴過你,你此行只為偽順歸降而來,除此別無可談,什麼國書,大言不慚,拿走,本官不是你的信使」


  說罷,王鼎拿起桌上的書簡當即就扔到了地上。


  李信眼都直了,我|操,一個小小的翰林竟然敢將大順皇帝的國書扔到地上,這回去如何向皇上交待。


  「你,王鼎,你想挑起戰端嗎?」


  王鼎也不示弱,「小小賊寇,朝廷早晚平之」


  李信怒火中燒,拂袖道,「好,你等著,來人,收起國書,回朝復命,我倒要看看大明王朝是如何自掘墳墓的,告辭!」


  王鼎心中暗笑,臉上卻也毫無懼意,一揮袖,「不送!」


  等李信一走,被剛才這突如其來一幕給嚇呆了的眾翰林們連又一次圍了上來,有人說王鼎不辱國體,有人說明順大半年無有戰事,這回怕是兵戈再起,王大人這是給岌岌可危的朝廷雪上加霜,也有人說應該立即奏請皇上派兵北伐順賊,以正視聽。


  王鼎面對眾人的喋喋不休,大喝一聲,「都給我滾,剛才都幹什麼去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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