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隨貧僧出家當和尚
傳說在數百年前,有一人一劍劈斷了腸子江,從此這條狂怒不歇的大江,自此變了河道,改道流經徽州而來,從芒碭山腳奔涌而過。如今此地,已經成了徽州有名的魚米之鄉,尤其這裡盛產的鱸魚,更是深受徽州之人的喜愛。
江畔的蘆葦叢里,搭建著幾間簡陋的茅草屋,茅屋遙望著江面,在乳白色的蘆葦花飄舞中,這裡顯得格外的出世,不落凡塵,充滿著祥和與安寧。
有一位老人在一張木桌子上擺弄著幾顆石子,他不斷的撥來撥去,像是在下棋,可桌子上並沒有下棋用的棋圖,這樣撥來撥去的顯得沒有章法可言,不知道弄的是什麼玩意。
旁邊有幾個小孩童張著一雙雙好奇的大眼睛,瞧著這老人撥弄這幾顆石頭,瞧了半天都沒弄明白老人是在做什麼。有個膽大的孩童想問問這是在做什麼,這老人沒有擺架子的微微一笑,和藹的說這是『擺圈套』。
『擺圈套』?
對於他們這個年紀的孩子來說,是沒法了解的,整了半天那些孩童也沒想出圈套是個什麼玩意兒,只好興趣索然的一旁玩耍去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這老人終於停止了繼續擺弄這些石頭。他抬起了一對渾濁的眼眸子,看向了那邊在玩耍的一個小男孩,招了招手:「小魚兒快過來,爺爺今天要招待一位老朋友,回去讓你娘給爺爺燉兩條鱸魚,要剛撈上來的,肉嫩,還有準備一壺杏花酒,提前放井裡冰著,要冰涼點喝才好。」
那叫小魚兒的小男孩擦了擦手上的泥巴,吸了吸掛在鼻子下的鼻涕,笑嘻嘻的走到老人這邊來,伸手說道:「娘說了,吃東西得付錢!」
這老人一張和藹的臉頓時一僵,變的尷尬了起來:「爺爺沒帶錢在身上,你先回去告訴你娘,一會爺爺的老友再付雙倍的錢給她,保證不會拖了的。」
小魚兒瞧著那老人笑了笑道:「娘又說了,老先生這裡恕不賒賬。」
這老人臉色頓時變的難看,不過又釋然了起來,他笑眯眯的說道:「小魚兒想不想習武啊,爺爺這裡有個武功秘籍,小魚兒只要答應幫爺爺剛才的忙,爺爺就答應教你武功嘞。」
哪個男兒不好武,一邊玩耍的幾個小孩童一聽就跑了過來,驚奇的看著老人。
小魚兒一聽眼睛都亮了,不過他很疑惑的道:「黃爺爺你會武功么?這幾天俺除了見你騙吃騙喝撥弄幾顆石頭以外,也沒見到你有別的了啊!」
老人臉皮抽了一抽,神情很不自然道:「這幾天呆在你們這裡,不是花光了銀子嗎,哪來的騙吃騙喝,哼,老夫可不是什麼江湖騙子,你瞧見沒有,那裡有個水缸,我只要手指一點,立刻那水缸就會戳出個小洞,不信你過去瞧瞧有沒有。」
老人有模有樣的用手指點了點那裡,也沒見有指尖彈出什麼暗器,或者是射出真氣什麼的,哪裡像是個江湖高手的樣子?小魚兒和那些孩童瞧著一會也沒發生什麼,都呆在了旁邊,眼睛里露出鄙夷的目光。
小魚兒幾乎想要大笑了起來,可是有個三歲的孩童咿咿呀呀的跑到水缸那裡瞧了瞧,忽然叫了起來,小魚兒他們紛紛都圍了過去,只見水缸上有個指寬的小洞,露出在他們面前。
這個洞口實在是太小,小到他們剛才站的地方根本看不清楚。
剛才還在懷疑老人的那些孩子,都囔囔著老人只要肯教他們習武,都恨不得現在回家把家中撈上來的鱸魚和自釀的杏花酒都給偷了出來,擺在老人面前求他收做徒弟了。
小魚兒搶著話兒高興道:「去去去,你們家燉的鱸魚哪能跟俺娘的手藝比,你們站遠點。」小魚兒瞧著老人那張和藹的面孔討價還價道:「俺娘最疼我了,俺回去跟娘說一聲就行了。不過黃爺爺你要把你剛才的那一招也一併教給我啊,俺這就回去幫你的忙。」
老人聽了笑著道:「現在相信老夫可不是什麼騙子了吧,不過你也要學這招嘛,也可以啊,老夫找個人教你吧。」
「可不許騙人!」小魚兒笑出了月牙兒,路出一口牙齒。
老人點了點頭,心裡笑著以他身份說出去的話,就從來都是一言九鼎,豈會騙你這小孩子?
「黃爺爺您先坐著會,俺這就回家讓娘給你燉上鮮嫩的鱸魚和冰上自釀的杏花酒。」小魚兒蹦蹦跳跳的離開了老人的視線。
這老人親切的摸著一位孩童的腦袋:「你們要聽故事嗎?就讓黃爺爺給你們講講這江湖上流傳的事情吧。」老人笑眯眯的給他們講起了他們嚮往的那片江湖……
有刀有劍,有情有義,有陰謀詭計,有正義凜然……
紅泥彷彿很了解李鳳凌這時的心情一般,邁著飛快的步子帶著他在山路上奔騰著,一人一馬盡情的揮灑出了身上的汗水,釋放了心中那些揮之不去的陰霾。
一人一馬穿過了茂密的山林,又穿過了過膝的溪流,晶瑩的水珠飛濺到李鳳凌臉上,讓他感到一陣的心曠神怡,心情變的更加開朗了。
他本是個陽光快樂的少年,性情豪爽不羈,若不是家門不幸,他也不會過得如此艱難,否則此時他應該過的非常幸福才對。
可世上並沒有那麼多的假設,已經發生的事情,是沒有辦法去改變的,要麼是在沉淪中度過了一生,要麼就是勇敢的面對,只有這兩樣,當然,還有第三種,那麼就是選擇死!
李鳳凌自然不會去選擇第三條路,第一條路他或許有一天會走到,但是他目前不會,因為他現在走的是第二條路,他選擇了面對,面對親人不幸的事實……
紅泥馱著他衝出了這條平靜的溪流,一下子往官道那邊飛跳了過去,從這到官道上邊有一個九十度的彎口,人的視線無法目及到另一邊,如此策馬狂奔的話,有人突然從這裡走過,那麼很容易把人給撞死。
李鳳凌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結果有個和尚忽然從對面拐了出來。這和尚穿著一條紅黃相間的袈裟,衣袍破破爛爛的上邊露著幾個破洞,他手裡拿著個木魚,不過也是爛了一角。他一邊走路一邊敲著木魚,嘴裡唱著不知什麼亂七八糟的經文,反正是沒人聽的明白。不過看他那張略顯肥胖的面孔上,看起來頗似那廟裡供著的彌勒佛,倒是給人一抹可親之感。
這和尚忽然拐了出來,李鳳凌大吃了一驚,拉馬不及下徑直往那和尚撞了過去。
「小心!」
砰!
即便李鳳凌緊緊的拉住了韁繩,紅泥還是收不住慣性,徑直把那和尚給頂飛了出去,飄出了幾丈遠。
李鳳凌看的又驚又急,這下騎馬把人撞死,可就背負了一條命債了,況且撞的還是個和尚,如此這般豈不是跟佛祖做對么?
「大師你沒事吧?」李鳳凌飛掠了過去,急切的問道。
那和尚躺在地上呻吟了兩聲,才臉色痛苦的說道:「貧僧的腰好像斷了,站不起來了……」
「啊?」李鳳凌嚇的咯噔一跳,打算用手給那和尚探探傷勢,可這和尚一把拍開了他的手,叫道:「你幹什麼,你可不要對我這和尚無禮啊,若是讓佛祖知道了你的所作所為,你會遭到報應的!」
李鳳凌聽了這話抹了把汗,只好解釋道:「大師誤會了,我只是想給你探探傷勢,沒有別的目的。」
這和尚恍然大悟道「哦,原來如此啊。可是這有什麼好看的,你騎馬撞傷了貧僧,直接賠我就是,還看什麼看?」
這和尚說話沒有常理,李鳳凌拿他沒辦法,不過見到他還能與自己提要求,李鳳凌也鬆了口氣,這說明沒把人撞死就是大幸了:「好吧好吧,在下不慎把大師撞傷了,自然是要賠的。在下這裡有副膏藥,大師若是拿去貼在腰間,想必五日就可痊癒了。」
那和尚聞言驚奇道:「什麼膏藥,竟然能有如此神效?」
李鳳凌戀戀不捨的取出了黑玉斷續膏,放在和尚面前道:「這是黑玉斷續膏,是武林神醫妙手神刀的妙手之作,有促骨生筋之效。在下不慎把大師撞傷,只好以此膏藥來向大師賠罪了。」
那和尚聞言臉色古怪,兩隻眼珠子盯著李鳳凌和黑玉斷續膏來來回回的瞄著:「你當貧僧是傻子嗎,世上哪有這麼神奇的膏藥,我怎會信你的鬼話?」
李鳳凌攤了攤手:「大師何以見得,在下斷斷沒有欺騙你的道理啊。」
和尚嗤笑了聲道:「貧僧雖是出家人,平日都在廟裡念經吃齋,很少涉入世俗,可也沒因此犯了糊塗,你別想用這黑兮兮的東西來騙我了。」他推開了李鳳凌手上的黑玉斷續膏,哼了一聲板著張臉。
李鳳凌無奈嘆聲道:「那大師要在下如何賠你?」
和尚瞅了瞅李鳳凌古怪道:「今日小兄弟騎馬撞傷貧僧,則是說明與我有緣,正應了佛祖說的因果。小兄弟若能拜貧僧為師,隨貧僧一道出家,則是了了這樁因果。」
李鳳凌呆了一呆,好半晌才回過神道:「什麼?你讓我拜你為師,一起出家當和尚?!」李鳳凌連連罷手:「不行不行,我還沒看破紅塵呢,怎麼會出家,大師可就不要為難在下了。」
和尚板著臉道:「小兄弟今日撞傷了在下,若無意外,貧僧下半輩子,都可能在榻上過完一生了。你撞貧僧是因,而照顧貧僧則是果,有因有果,方才是一個輪迴。小兄弟如今只有皈依了我佛門,照顧貧僧此生,方能了絕這段因果。」
李鳳凌頭大著道:「在下眷戀紅塵,可沒有出家的念想,大師別逼在下了。」李鳳凌拿著黑玉斷續膏道:「這真的是黑玉斷續膏,在下斷斷沒有騙你,大師貼上這幅膏藥,傷勢就可痊癒了,在下就不用隨大師一道出家了吧。」
可李鳳凌也沒料想到這和尚根本不聽他的解釋,鐵了心要讓他出家,李鳳凌長長嘆了一聲,打算把這和尚帶回徽州城,找個郎中給他瞧瞧,再做打算。
不過這時候,那和尚卻是眯起了眼,鼻子在空氣中聞了幾下,兩個眼睛盯著紅泥的腳下驟然放出了光:「酒?!」
和尚一聞到酒氣,整個人都興奮的從地上跳了起來,跑到紅泥的腳邊撿起了一個溢出酒水的酒囊,放在鼻尖聞了聞,仰起頭往嘴裡灌了幾口,才意猶未盡的說道:「好酒,真是好酒啊,好久沒喝過這麼香醇的美酒嘞。」
李鳳凌在一邊看的呆了,原來這和尚一直都在裝傷騙他,這下原形畢露,李鳳凌簡直又惱又氣了。
李鳳凌走過去道:「大師是個出家人,竟然還喝酒,就不怕佛祖的懲罰?」
和尚又喝了口酒道:「小兄弟恐怕沒聽說過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這句話吧?貧僧心中有佛,既是有佛,無論貧僧做何事,心中有佛就足矣。」
李鳳凌又被這和尚的話給驚呆了,看來這和尚是天下和尚當中的異類了。
「既然大師無事,這壺酒就權當在下給您的賠罪了,告辭!」李鳳凌也不想與這和尚繼續糾纏下去,留下句話就飛躍上馬,往徽州城的方向奔掠了出去。
和尚一邊喝著酒瞅見了李鳳凌已經騎馬掠出,急忙叫了出來:「喂,你還沒答應做貧僧的徒弟呢,怎麼就跑遠了,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