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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回 賈璉教妻(2)

  王熙鳳也不同周瑞家的穿園子過去,只出了東邊兒黑油大門,令慶兒駕了車,從正門進了榮國府。喜兒樂兒自去領罰只平兒與紅岫跟著,周瑞家的陪在一旁,下了車便往東轉彎,穿過一個東西的穿堂。


  向南大廳之後,儀門內的大院落,上面五間大正房便是榮禧堂。兩邊廂房鹿頂耳房鑽山,四通八達,不如賈母處精緻,卻大氣軒昂,壯麗不已。


  王熙鳳心知這才是正經正內室,一條大甬路直接出大門的。梧桐居與之不可同日而語,不過是勝在賈璉的一份心意。再看那敞闊的正房,王熙鳳心中暗道:「早晚我要住進這裡!」說罷在周瑞的帶領下往東邊的三間耳房而去。


  邊走王熙鳳邊在心中冷笑不已,雀占鳩巢也不過只敢住著耳房而已。周瑞家的不知王熙鳳心中所想,笑著親自為王熙鳳打了帘子,旁邊兒一穿桃紅色緞襖的婦人,妖妖嬈嬈的看向王熙鳳,滿臉的堆笑滿眼的好奇。王熙鳳卻是看也不看抬腳進去。


  等王熙鳳進去后,那人才癟了癟嘴扭腰離去。只見臨窗大炕上鋪著猩紅洋罽,正面設著大紅金錢蟒靠背,石青金錢蟒引枕,秋香色金錢蟒大條褥,炕沿上有兩個錦褥對設。兩邊設一對梅花式洋漆小几。


  左邊几上文王鼎匙箸香盒,右邊几上汝窯美人觚--觚內插著時鮮花卉,並茗碗痰盒等物。地下面西一溜四張椅上,都搭著銀紅撒花椅搭,底下四副腳踏。椅之兩邊,也有一對高几,几上茗碗瓶花俱備。


  王夫人此時便坐在炕上,靠著炕桌翻看著什麼。見王熙鳳來了,忙笑道:「鳳丫頭快過來坐。」王熙鳳便挑了挨炕一溜三張椅子,首張坐下。王夫人見此笑道:「怎地嫁過來倒與姑母生分了不成?快到這裡來坐。」說著指了指炕桌西邊兒。


  王熙鳳轉眼一想也沒推拒,便挨著王夫人坐了下。正欲說話,一個穿紅綾襖青緞掐牙背心的丫鬟便捧上茶來。王熙鳳遂端了茶笑道:「不知二嬸嬸。今日喚我過來可是有事兒?」一句『二嬸嬸』差點沒讓王夫人變了臉色。


  王夫人只在心中暗恨道:真真是個白眼狼!面兒上卻是不顯,瞧了王熙鳳兩眼,才端了茶抿了一口,道:「你嫁過來也有些時日。眼見著便是年下,這穿的吃的不說,僅是年下祭祖之事就很是繁雜。我身子也不大爽利,想著讓你替我分擔著些。」


  王熙鳳一聽,心中便更是冷了兩分。想著賈璉前幾日說的話:「這府里除了這宅子怕是也沒剩下什麼了。」想了想卻也沒有立馬回絕,忙笑道:「我年輕歷淺,不知姑母打算讓我幫著做些什麼,跑跑腿兒的事兒我還做的。」


  王夫人見她沒有回絕心中暗喜,便笑道:「那裡就缺了跑腿兒的了?我瞧著你幫我管管年下制衣之事如何?」說完便看向王熙鳳。王熙鳳卻是哈哈地笑了起來道:「我那裡就能管什麼制衣了?怕是我現今兒連我屋裡人還沒理順當呢。」


  說完見王夫人臉色冷了兩分又解釋道:「不信你問問周姐姐,我才兒罰了倆丫頭。」說到這兒便嘆了口氣,接著又道:「在家時不覺得,只覺得自己什麼都是行的,這嫁過來才知道,千頭萬緒事事不順心。」說完便是一副委屈的不行的樣子。


  王夫人見此忙問道:「可是有什麼事兒?說來姑媽幫你看著點也好。」王熙鳳卻故作為難的樣子。想了想才道:「還不是那些個丫頭子,個個都是心大的!可見是沒個好的。」王夫人聽到這兒便以為是賈璉和丫鬟廝混什麼的,嘴上不說,心中卻是暗喜。


  姑侄倆又說了一頓,王熙鳳到底沒有應下王夫人安排的差事,便去了賈母房中。又在賈母房中陪著說笑了一頓,才順便領著迎春回了邢夫人院兒里。


  王熙鳳沒有應下差事,王夫人自然是心氣兒不順的,卻又找不到發作的機會,便更是瞧什麼都不順眼了。這日下午正巧王夫人心煩在躺椅上閉目歇息。寶玉便跑了過來,王夫人心煩也不欲說話,便沒做聲。


  只聽寶玉小聲的與金釧笑道:「我明日和太太討你,咱們在一處罷。」也沒聽到金釧回應。王夫人心中已是不喜。卻想著小孩子心性兒很不必理會,到底金釧是自己調教的,還算知禮。遂繼續閉目養神。


  不想又聽寶玉道:「不然,等太太醒了我就討。」王夫人正在心中搖頭,金釧兒卻在此時笑道:「你忙什麼!\'金簪子掉在井裡頭,有你的只是有你的\'。連這句話語難道也不明白?」這時王夫已是動怒,欲要睜眼。


  卻又聽金釧接著笑道:「我倒告訴你個巧宗兒,你往東小院子里拿環哥兒同彩雲去。」寶玉笑道:「憑他怎麼去罷,我只守著你。」王夫人一聽,簡直是怒不可遏。翻身起來,照金釧兒臉上就打了個嘴巴子。


  顫抖著手指如烈火上噴了油似的罵道:「下作小娼婦,好好的爺們,都叫你教壞了。」寶玉見王夫人起來,立馬溜煙了出去。王夫人也不理會,只對著剛進來的玉釧呵斥道:「把你媽叫來,帶出你姐姐去。」


  這話一出別說金釧,便是玉釧也嚇得不行,連忙給王夫人跪下哭道:「太太開恩,太太開恩吶!」金釧也是哭道:「太太,我再不敢了。太太要打罵,只管發落,別叫我出去就是天恩了。我跟了太太十來年,這會子攆出去,我還見人不見人呢!」


  可王夫人且別說正在氣頭上,便是不在氣頭上也是最恨這起子行不齒之事的丫鬟,那裡肯饒了她?到底喚了金釧兒之母白老媳婦來領了下去。


  此時不一會兒便傳的滿府皆知,王熙鳳雖才嫁進來還沒什麼自己的眼睛,但邢夫人有啊,邢夫人知道了,王熙鳳又那裡會不知道的呢?可惜黛玉不知,若知道怕是又會想到命運難測了。這一出不是該幾年後才發作么?怎地像是提前了三四年光景?


  賈璉剛回來便聽王熙鳳說起此事,皺眉道:「我說今日府上在傳什麼,竟是傳這事兒么?」王熙鳳笑道:「可不就是?我那慈眉善目的好姑媽還真是狠得下心腸呢。」說完冷哼一聲,賈璉也是不屑的笑笑。


  誰也沒想到這事兒到這兒還不算完。沒過幾日。一天夜裡,忽然有人從井裡打撈上來一具女屍,仔細一看竟像是金釧。正巧金釧爹媽正尋她不著,聽聞消息趕過來一看。便哭昏了過去。原來金釧回家哭了幾日,也不見王夫人原諒,一時想不開就跳了井。


  這事兒雖說不是鬧得個上上下下都知道,但王夫人卻是心知肚明的,這日寶釵來到王夫人房中。見王夫人獨坐房中垂淚。也不好多問,只陪坐在一旁。王夫人見是她,便哭道:「你可知金釧突然投井死了?」


  這事兒寶釵倒是知道,此時卻不能說,只好故作驚訝的問道:「怎麼好好的投井?這也奇了。」


  王夫人見她如此問來,便垂淚解釋道:「原是前兒他把我一件東西弄壞了,我一時生氣,打了他幾下,攆了他下去。我只說氣他兩天,還叫他上來。誰知他這麼氣性大,就投井死了。豈不是我的罪過。」


  寶釵心知定非如此也不道破,只寬慰道:「姨媽是慈善人,固然這麼想。據我看來,他並不是賭氣投井。多半他是在井跟前憨頑,失了腳掉下去的。他在上頭拘束慣了,這一出去自然要到各處去頑頑逛逛,豈有這樣大氣的理!縱然有這樣大氣,也不過是個糊塗人,也不為可惜。」


  想了想又道:「姨媽也不必念念於茲。十分過不去,不過多賞他幾兩銀子發送他,今兒姨媽為她哭了一遭,也算是全了主僕情分。切莫慪壞了身子才是。」


  王夫人聽寶釵如此說才好了些。點頭嘆道:「這話雖然如此說,到底我心不安。剛才我賞了他娘五十兩銀子,原要還把你妹妹們的新衣服拿兩套給他妝裹。可巧年下的衣裳還沒做出來,我現叫裁縫趕兩套給他,怕她也是等不及。」


  說完又抹了兩把淚哭道:「金釧兒雖然是個丫頭,素日在我跟前比我的女兒也差不多。」寶釵見此忙道:「姨媽這會子又何用叫裁縫趕去。我前兒才做了兩套,拿來給他豈不省事。況且他活著的時候也穿過我的舊衣服,身量又相對。」


  王夫人聽聞此話問道:「雖然這樣,難道你不忌諱?」寶釵毫不介意地笑道:「姨媽放心,我從來不計較這些。」一面說,一面起身就走。王夫人忙叫了兩個人來跟著寶釵去。


  晚間王夫人叫了金釧她媽來,當面賞了幾件釵環之物,又拿了裝殮的衣裳,她媽也不敢再說什麼,只磕頭謝恩,抹著淚離去。到底王夫人也藉此事稱說身體不適。


  如此賈老太太便喚了王熙鳳來吩咐她幫襯著忙活年下諸事,王熙鳳見此心知躲不過去,不得已只能口頭應下。可到底心中不喜,夜間便說與了賈璉聽。賈璉聽后皺眉思索片刻倒是笑了起來。


  王熙鳳見此很是不解,瞪著眼問道:「我這上爐子烤著,你倒是樂呵。你倒是說說樂呵甚?」賈璉也不惱,拉了她坐下說道:「如今這樣倒是好事兒,」剛說到這兒王熙鳳便怒道:「你不說這府里早空了么?我貼補進去倒成好事兒了?」


  賈璉見她誤了,忙解釋道:「可不就是好事兒嗎?如今只年下一項那裡就需要你貼補了?再不濟年節還是無事兒的。你只需露出一兩件錯處,也不怕別人說什麼,咱只管丟了這差事,往後誰也甭想再找你不是?再找你,只推說不能便罷了。」


  王熙鳳雖覺得這樣很失體面,到底還是依了賈璉的意。年節時不大不小出了幾處錯,見王夫人身子好了,便忙推了差事。如此夫妻倆便有過起了逍遙日子。(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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