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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曾經滄海難為水(下)

  巨大的蛇頭猛地探出水面,露出鋒利的牙齒。


  不過葉應武飛身從石頭上跳入水中,水蟒第一擊算是撲了個空。不過這水蟒反應倒也迅速,竟然蛇尾狠狠地沖著葉應武抽了過來,猝不及防之下葉應武被抽在腿上,如果不是剛才已經站穩,恐怕這一下就得摔倒在水中。


  知道遇上了對手,水蟒緩緩盤曲蛇身,綠色和黃色交錯的蛇眼瞪著不遠處這個看上去並不健壯的年輕男子,紅色的蛇信子不斷的吐出來,大有隨時準備發動致命一擊的架勢。


  楊絮匆匆披上外衣,也來不及繫上衣扣,身上的短褲也已經濕透了,急匆匆用原來的衣服系在腰上算作遮擋,然後抄起來自己的佩刀,赤著足走到涉水走到葉應武身後:「使君!」


  葉應武額頭上已經有汗珠冒出,他和水蟒緊緊盯著對方,誰也不敢動彈分毫,生怕就在這個剎那對方發動進攻。隨手將短弩扔到一旁的石頭上,葉應武攥緊了短刀,這個時候也沒有閑工夫從楊絮手裡接過來佩刀。


  可笑的是,一個堂堂興國軍知軍兼天武軍四廂都指揮使,一個六扇門和錦衣衛的統領,竟然被一條水蟒困在這裡,若是讓賈似道和阿術這些人知道,豈不是要笑死。


  但是現在,誰都不敢輕舉妄動!

  微微眯了眯眼,葉應武突然向後退了一步,險些撞在楊絮身上,而下意識的以為葉應武是要後退逃走,水蟒在這一剎那發動了致命一擊,長長的蛇身猛地向前探出,就像是被壓縮到極致的彈簧突然鬆開,巨大的蛇頭直奔向距離最近得葉應武的手腕!


  葉應武猛地一抬手臂,蛇頭從手臂下向後飛過!而楊絮還沒有來得及驚呼,葉應武已經死死的掐住了水蟒的七寸:「砍掉蛇頭!」


  佩刀帶著呼嘯將可怖的蛇頭削掉,一股一股污血噴涌而出。葉應武輕輕舒了一口氣,隨手將已經沒有生命的蛇軀扔到水裡,渾身虛脫一樣癱坐在岸邊石頭上。


  萬幸萬幸,前世曾經有一個富二代損友,就喜歡這些爬行動物,所以怎麼制住蟒蛇、鱷魚,葉應武還是知道一二的。


  「使君?」楊絮下意識的輕輕推了推葉應武。


  葉應武苦笑一聲,勉強支撐著自己上岸:「到哪裡去不好,非得在這等荒郊野外沐浴,這野地里誰知道有什麼東西。」


  羞愧的點了點頭,楊絮都沒有注意到葉應武的眼神遊離之間已經看到了很多不應該看到的東西,等到楊絮意識到的時候,葉使君已經換做聖人的神色,關心的問道:「你沒有什麼事情吧?這樣就好,帶來的叫花雞但願還是熱的,吃點兒暖暖。」


  「你!」楊絮一邊拉緊衣服,一邊驚怒交加。


  翻了翻白眼,葉應武自動忽視了她的憤怒,高聲笑道:「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某也是見過世面的人了,會在乎這個么!」


  前世老子也是花叢中笑傲的主,今生更是堂堂臨安三十六花街柳巷第一凈街虎,什麼場面沒有見過,更何況······怎麼算今天都是救了你一命,這小姑娘怎麼這麼不識相。


  雖然心裡憤怒,楊絮也終歸不能說出來,只能紅著臉急匆匆的換上乾淨衣服,牽著馬跟著葉應武走向不遠處的一片空地。淡淡的香氣也漸漸變得濃烈起來,楊絮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沒有吃晚飯,和馬背上又硬又冷的乾糧相比,叫花雞有著莫大的誘惑。


  輕輕嘆了一口氣,楊絮還是在葉應武生起的篝火另外一邊坐了下來,兩個人的臉上都有些泛紅,只是不知道是火光映襯還是心中羞惱。


  「嘗嘗。」葉應武笑著將一隻雞腿遞過去,另外一隻則當仁不讓的咬在嘴裡。要不是看在老子理虧的份上,雞腿也不給你。


  楊絮小口小口咬著鮮嫩的雞肉,臉色總算有些緩和。


  只是,剛才這個傢伙說「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是什麼意思?楊絮微微一怔,旋即下意識的低下頭,片刻之後,葉應武在呼嘯而來的雞腿麵前落荒而逃。


  如果不是這裡距離那荒村還有些路途,恐怕村中士卒都可以聽到葉應武收穫頗豐之後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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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經滄海難為水,古人誠不欺我!」千里之外的大海上,同樣是說出來這句話,但是意境卻要比葉應武高遠得多。


  「張將軍倒是好心境啊。」王達扶著船舷,臉上帶笑。張貴的心情好,他王達的心情也差不到哪裡去。頭頂是星辰,前方是大海,腳下是破浪前行的戰船!

  如此星辰大海之場面,實屬此生少見,對於每一個胸懷大志的男兒來說,又怎能不熱血沸騰。


  在夜色的掩護下,三十六艘大大小小的戰船在平靜的海面上排出了壯觀的隊列,幾艘曾經屬於兩淮水師,後來又轉讓給天武軍的大海船在隊形的中間排成錐形,這樣可以照顧到船隊的各個方向。而更多的中型戰船以及東極島本來就有的海船、漁船則鬆散的圍著幾艘大海船形成一個圓形陣勢。


  畢竟這些船隻的數量還是太少,萬一被南宋水師察覺到了就得吃不了兜著走。所以這樣的陣勢名義上是為了容易發揮出火力水準,但是就算是王達和張貴這樣第一次出海的人也明白,其實是為了真的有什麼不測的時候容易分散突圍。


  而有南宋水師駐紮的幾個重要碼頭港口外面,都有快船等候,一旦南宋水師起碇,這些快船會以接力的形式以最快的速度追趕一路南下的船隊。


  李嘆和白怒濤這一手布置,已經可以說得上是十全十美了,畢竟他們從來沒有指揮過這麼龐大的船隊,能夠事無巨細、面面俱到的安排下來已經算是謝天謝地了。


  饒是如此,遼闊的大海以及性格豪放粗獷的海寇,依然給大江、淮水孕育出來的天武軍士卒以嶄新的感受,漸漸地,他們對於這曾經被自己嫌棄的泛著淡淡腥氣的海風和不斷搖晃、永無寧日的生活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再加上他們本來就是水裡的豪傑,自然不用擔心暈船。


  這也是為什麼葉應武會放心大膽的將這些人放出來,因為葉應武心裡很清楚,當看到遼闊無垠的大海的時候,每一個男兒,無論他是在和風細雨的江南長大,還是在大江九曲的荊湖生活,都會由衷地被這種氣勢所震撼,並且在漫長的歲月中喜歡上這種生活。


  「兩位將軍看著海上風光如何?」李嘆微微笑著從張貴、王達身後走過來,出來海之後只要一路南行便可以,這些李嘆直接當甩手掌柜交給了白怒濤,每天最悠閑的反倒是他了。


  輕輕嘆了一口氣,王達忍不住感慨道:「如此景緻,此生若不能相見,怕會留下遺憾吧。」


  「土地可以養活人,而又有誰能夠明白,這蕩漾的萬里波濤依舊可以養活人呢。」李嘆輕聲說道,不知道是說給他們兩個聽,還只是在喃喃自語,「某一生經歷了頗多風雨,也認識了太多太多的人,然而真正意識到這一點的,怕就只有那位葉使君了。甚至就連曾經在此間縱橫一時風頭無二的張麻子都無法與之相比擬。」


  有宋以來,海上經貿得到了長足的發展,但是經過了漫長的三百年,在這個時代的人眼中,海洋依舊只是發家致富的通道,是通往另外一個地方換取高額財富的捷徑,卻很少有人能夠意識到,自己可以組織一支船隊,跨過萬里重洋去佔領遠方尚且處於荒蠻未化時代的土地,將那裡經營成華夏海外的樂土,自己也成為為王朝開疆拓土的有功之臣。


  甚至就連王達和張貴,也是在葉應武的話里話外方才聽明白這這深層的意義所在,現在李嘆說起來,兩人臉上都流露出信服的神色。不過李嘆並不打算僅僅只是當著葉應武兩員大將的面拍馬屁,而是伸出手,指著整個船隊的正前方:

  「那裡,有一座巨島,毗舍耶,而在這座島的東北方向,是琉球,繼續往北面,則是曾經在大唐被打的落花流水的倭寇,而從毗舍耶島向東則是宋之澎湖,往南則是宋之瓊崖諸州,這就像是一串美麗的珍珠,又像是一條致命的鐵鏈。」


  微微一怔,對於海上的情況,張貴和王達知道的遠遠沒有李嘆多,現在聽這李嘆娓娓道來方才對這華夏以外的世界有了些基本的認識,只不過這些認識也就停留在這些島嶼存在的境界上。


  李嘆頓了一下,接著說道:「對於中原王朝來說,擁有這一串島嶼,就像擁有世上最美的珍珠,而不能控制這一串島嶼,就像是將自己緊緊地鎖死在家門口動彈不得,永遠都會在大禹九州的土地上來回征戰來回討伐。」


  嘶!張貴和王達倒吸一口冷氣,幾乎是下意識的,兩個人同時看向李嘆,這個傢伙如果不是野心太重的話,就是真的大徹大悟的人,無論如何都需要加倍提防!

  看到兩個人眼神的變化和有些冰冷的氣氛,李嘆苦笑一聲:「無需驚訝,這種想法,不只是某,東極島上大多數有些頭腦的人都清楚,只是沒有一個人擁有足夠的力量去實施,放眼整個大宋,竟然也就只有葉使君能夠給予援助之手,而且······」


  「怎麼?」手掌握緊欄杆,手心中已經滲出了汗珠,王達輕聲問道,只是他沒有意識到他的聲音甚至在打顫,就像是在黑暗中,有一扇大門突然打開,無限的光明傾瀉進來,照亮前方。


  「而且,」李嘆看向西方,「莫大的王朝,竟然只有葉使君一個人擁有這樣的想法,這也是為什麼某將他認作人中之雄主,要追隨其麾下為之效力。」


  人中之雄?王達和張貴神色各異,默然不語。


  張貴心中自然是歡喜更多,李嘆的才略和謀略他們已經見到了一二,這麼一個聰慧絕頂的人把葉應武抬高到這個層次,受過葉應武大恩的張貴怎能不高興。而王達在震驚之餘,也暗暗揣測,如果到時候在葉應武的帶領下天武軍真的可以開創前代君王未有之事業,那麼那個桀驁不羈的青年,還會不會甘心對大宋俯首稱臣?


  而到時候他王達又應該何去何從?

  只不過王達旋即換上一抹笑容,管他呢,這些事情不過是臆想罷了,現在八字還沒有一撇呢。更何況,在這周圍,李嘆、白怒濤還有這些東極島的海寇,可是從來都沒有承認過大宋王朝,他們效忠的也不是官家,而是葉應武葉使君,這個時候流露出遲疑的神色,若是被比狐狸還精的李嘆發覺了,以後豈不是自己要處處小心。


  或許自己最好的歸宿,便是戰死在沙場之上吧!看著李嘆和張貴嘴角浮現的心照不宣的笑容,王達一邊有些僵硬的笑著,一邊在心中暗暗感慨一句。


  曾經滄海難為水,王達迎著夜風看著前方波瀾壯闊倒映著點點星輝的大海,心中突然有靈光一閃。海洋、胸襟,突然間他明白葉應武為什麼會在眾多天武軍出色的中低層將領當中將他選拔出來派到這千里之外的茫茫大海之上。


  因為只有這遼闊蒼茫的大海,才能讓他王達有所狹隘的胸襟開闊,也只有這從來都是象徵著進攻和力量的海浪,才能消磨掉他心中對於北方那個強敵隱隱約約的膽怯。


  天武軍中人人都說葉使君賞識人才的能力乃是天下屈指,現在一想,此話或許還真的不只是以訛傳訛,沒有想到葉應武竟然把自己在沙場上更喜歡防守、有時候有些小肚雞腸的性格不知道什麼時候琢磨的一清二楚,難怪兩萬將士都肯在那面赤色旗幟下跟隨著那道看上去甚至有些單薄的身影,無畏的前進!

  越想越深,王達的臉有些發燙,沒有想到他自詡為猛士,卻也有害羞的一天。只不過涼爽的海風一吹,王達下意識的打了一個寒顫,卻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張貴已經和李嘆向著後面的船樓走去,並且遠遠地在招呼他。


  深深吸了一口氣,帶著淡淡腥氣的海風滾入肺中,頭腦頓時清醒起來,王達急匆匆追了上去。


  而龐大的船隊還在海面上劈波斬浪一路南行,點點白帆就像是黑色海面上的星辰,和天空中璀璨的星光相輝映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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