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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一見葉郎誤此生(下)

  馬蹄聲陣陣,前方大隊的步卒在騎兵的衝擊下已經潰散。大街小巷當中百戰都騎兵成群結隊的賓士,最終全都彙集在江鐵高舉的赤色大旗之下。足足五百百戰都,已經將整個平江府都攪得打亂。


  駿馬飛馳,楊風帶著十多名甲士飛馳而來,一直到葉應武面前方才停住。葉應武看著這個風塵僕僕的老人,面色肅然:「楊老,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楊風顧不得額頭上的汗水,笑著說道:「六扇門的兒郎們都已經從韓園撤了,咱們掛了一把大鎖上去,隨他的便。盤門現在已經被吳將軍帶著百戰都攻克,運河上水師戰船已經趕過來了。」


  「北面齊門呢?」葉應武皺了皺眉。


  楊風遲疑著搖了搖頭,還沒有說話,一名傳令兵急匆匆的跑過來:「啟稟使君,齊門外天武軍右廂的弟兄們都已經到了,張將軍正在率隊攻城,城門已經打開。」


  葉應武和楊風對視一笑,張順終究還是沒有掉鏈子。放心的抬頭看向前方,葉應武高呼道:「弟兄們,走,南面盤門出城!」


  騎兵們紛紛策動胯下戰馬,數百騎兵在大街上再一次飛馳,來來往往的行人驚叫著避讓,前來阻攔的平江府廂軍則索性扔掉手中兵刃四處躲藏,生怕那雪亮的馬刀下一刻就落在自己的頭上。


  「不可濫殺無辜,速速撤退!」葉應武爆喝一聲,本來還打算在前面迎面而來的十多名廂軍當中大殺一通的江鐵心中凜然,急忙狠狠策馬,戰馬長嘶,直接從人群中一路衝過去。


  而這些猝不及防撞上來的廂軍也很是識相,紛紛慘叫著向兩側避讓,甚至還有的徑直翻過大街上的護欄,跳入一側的河中。而河上本來是拿來應對百戰都的幾條快船也不敢上前,一直到這些凶神惡煞般的騎兵消失在視野中,方才緩緩上前,救助落水的袍澤。


  這些廂軍都是江南兒郎,雖然跳入水中,倒也沒有什麼大礙。


  而當他們剛剛從河中爬起來,還沒有喘一口氣,大隊大隊的廂軍步卒正快速的向北而去,領頭的都頭還在怒吼:「北面天武軍都已經進城了,抓緊跟著老子過去!」


  看著這些和百戰都騎兵背道而馳的同伴,落水的廂軍面面相覷。


  本來各處城門上下守衛的廂軍都已經被抽調進城追殺百戰都,所以盤門和齊門處實際上已經近乎無人把守,而當百戰都的騎兵出現在盤門內、張順的天武軍右廂一直殺到齊門下的時候,守城士卒很明智的選擇放下兵刃。


  雖然他們身邊便是威力巨大的床子弩,但是在天武軍的這等兵威之下,甚至連戰場都沒有上過的地方廂軍根本沒有抵抗的鬥志。


  更何況就在盤門外的水道上,幾艘懸挂「葉」字旗幟的水師戰船頗為悠閑地游弋,但是船舷一側的床子弩,全都對準了城門。


  吳楚材站在盤門之上,雖然這只是一座角門,卻是整個平江府唯一一個水陸城門,所以大多數入城的商旅甚至官員,都喜歡直接選擇走這道城門,畢竟坐著船進入平江府簡單快捷。


  伸手拍了拍一側的床子弩,吳楚材忍不住嘆息一聲。若不是自己在隆興府外遇見葉應武,恐怕等到蒙古韃子兵臨城下,一眾跪地不起的廂軍當中,也有自己的身影。


  如此利器,卻沒有人有勇氣使用,當真是可悲。


  前方馬蹄聲陣陣,吳楚材輕輕舒了一口氣,使君來的倒是挺快。赤色的旗幟迎風飛舞,就像是定心丸,無論是盤門上下吳楚材帶著一路衝殺過來的騎兵,還是那面旗幟後面陸陸續續匯聚的百戰都,都是毫無畏懼,只要這面旗幟依舊在飄揚,他們的未來,就依舊光明!


  騎兵越來越近,吳楚材急匆匆的走下城門,江鐵帶著人保護著中間那輛馬車馬不停蹄的飛快穿過城門,而葉應武和李嘆則在吳楚材身前勒住了戰馬。


  「末將參見使君!」吳楚材笑著一拱手,「幸不辱命!」


  葉應武讚賞的看了他一眼,接著對李嘆感慨道:「長惜兄,你看這小子倒是很會挑時機,這是擋在某的面前討封賞呢。」


  李嘆也是微微一笑,沖著吳楚材說道:「吳將軍小小年紀,可不要就此貪圖名利,毀了這棟樑之才。」


  吳楚材有些尷尬的搓了搓手,卻沒有解釋,而是有些不舍的看向盤門:「使君,難道咱們就這麼拍拍屁股走人,是不是太便宜王安鶴這些出爾反爾的無賴了,照某看來,就應該去把他的首級砍下來!」


  擺了擺手,葉應武笑道:「留著他才好。這樣廢物的對手,某可一點兒都不嫌多。更何況王安鶴這傢伙,倒還真有三分本事,至少整個平江府的廂軍竟然都被他調動起來了。只是可惜了,他實在是高看了這些廂軍一眼。」


  彷彿想要拆葉應武的台一樣,李嘆意味深長的看向吳楚材,笑著說道:「更何況王知府可還是使君的岳父老泰山呢,怎麼能夠這麼簡簡單單的殺掉?」


  話音未落,吳楚材恍然大悟,連連點頭,而葉應武則時狠狠地瞪了李嘆一眼,卻和剛才吳楚材一樣,沒有多解釋。這種事情向來都是越解釋越亂,葉應武可沒有這個膽量接著跟李嘆瞎扯下去了。


  「事不宜遲,速速出城,哪裡來的這麼多廢話。」葉應武狠狠地瞪了吳楚材一眼,吳楚材悄悄吐了吐舌頭,不讓說就不讓說,使君你倒是好大的脾氣。不過這種話也就是在心裏面嘀咕兩聲,吳楚材急忙翻身上馬,走在前面。


  百戰都騎兵從盤門長驅而出。


  煙塵滾滾,運河上幾艘大型戰船已經等候在側,葉應武在戰船之前勒住戰馬,回頭看向李嘆:「長惜,我們就此別過了,夷洲島至關重要,長惜可要千萬替某照料好這條後路。」


  李嘆也是一笑:「屬下恭敬不如從命,若是使君有空,何不來夷洲一觀風景?這海上山水,和江南又是不同。」


  「會的。」葉應武笑著說道,「江山萬里,某終究會一一踏足。」


  「那屬下便靜候使君佳音,就此別過,後會有期!」李嘆爽朗一笑,「屬下還等著和使君一起,看江山萬里的時候,使君可不要辜負了屬下,也不要辜負了夷洲上開疆拓土的弟兄們。」


  葉應武的目光停留在盤門之上,嘴角的笑容卻是遲遲未曾消散。李嘆並沒有等葉應武的回答,凈值策馬向前,已經有一艘戰船在等他,而之前帶著一支騎兵由內向外攻克齊門的張貴已經從遠處呼嘯而來。


  「咱們也走吧,傳令張順,天武軍北還!」葉應武輕輕舒了一口氣,看向身邊的江鐵和吳楚材,「百戰都是騎兵,若是還需要坐船北上,豈不是讓水師的弟兄們看癟了!」


  看向葉應武的目光有些狂熱,江鐵和吳楚材同時應是,轉身帶著五百騎兵追隨著葉應武向北而去。


  策馬在葉應武的身邊,楊絮看著遠處運河上揚帆起航的船隊,輕聲說道:「難道平江府知府的位置,就這麼放棄了?」


  葉應武有些詫異的看向楊絮,轉而笑道:「當然,這平江府雖然地處江南要衝,是臨安的北面屏障,若是能夠掌控在我們手裡能夠佔到不少便宜,可是賈似道又不憨又不傻,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某的麾下還沒有誰能夠勝任這個位置。」


  在前世,從葉應武的老爹葉夢鼎以及像江萬里、王爚這樣的叔伯,再到葉應武麾下文武中文天祥、蘇劉義等,哪一個不是被賈似道玩弄於股掌之中,一直到賈似道身死名裂,他們才有機會綻放出自己的光彩,只是可惜那時候,葉夢鼎等人老的老,死的死,這大宋的江山已經風雨飄搖再也無法挽救。


  現在賈似道還在,放眼整個葉應武的身邊,除了他自己還真的沒有誰有能力讓賈似道吃癟,所以葉應武索性就將這平江府知府的位置讓給賈似道,在這一次佔了便宜,賈似道為了不徹底和葉應武翻臉,自然在其他地方上也會做出適當讓步。


  比如說鎮江府。


  楊絮看著葉應武臉上的壞笑,忍不住輕聲說道:「你還真是老奸巨猾!那妾身問你,咱們就這麼走了,臨安醉春風的人,難道就不救了?要知道那個叫春芳的老鴇,對綺琴姊姊和瓊娘都可是很好的,你若是不救就不怕她們生氣,也不怕春芳說出去什麼?」


  聽到「春芳」兩個字,葉應武怔了片刻,旋即苦笑著搖了搖頭:「現在皇城司將春芳阿媽當做一個陷阱,就等待著咱們向坑裡面跳呢,為了六扇門能夠保存下去,繼續發揮作用,某和你二叔已經商量過了,寧可改變聯繫的方式和地點,費這番周折,也不能送死一般嘗試去救人,更何況??????」


  見到葉應武欲言又止,楊絮秀眉一蹙:「更何況什麼?」


  葉應武的臉上浮現出少有的鄭重:「更何況春芳阿媽絕對是某見過的最有膽色,又最值得敬佩的女子。六扇門的大多數秘密實際上她都不知道,不是不想知道,而是她很清楚自己的武藝低微,一旦皇城司想要動手的話,她肯定跑不了,所以知道的越少越好。並且就連她知道的那一小部分據點,至今依然還能運作,說明春芳阿媽根本就沒有說出去??????」


  楊絮有些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怎麼可能??????」


  「然而就是這樣。」葉應武有些惋惜的回頭看向南方,看向臨安的方向,「琴兒曾經給某說過,春芳阿媽年少坎坷,曾經幾度遭受年少時候賈似道的欺辱,後來賈似道始亂終棄,春芳阿媽繼續流落風塵,終究憑藉一己之力盤下醉春風,不過在她的心中,能夠報復當年那個薄情少年郎,才是最大的夢想。」


  「難怪她會毫不遲疑的支持六扇門,甚至為此孤身返回臨安。」楊絮無奈的說道,聲音中已經多了敬佩,世間奇女子不少,但是像這樣的,卻是不多見。


  攥緊馬韁,葉應武聲音轉冷:「皇城司欠下的,某都會讓他們以後加倍償還,更何況,咱們的手中,同樣有人。」


  「廖瑩中?!抓到了?!」楊絮很敏感的想到了這個平江府一場大戰中最核心卻也是最隱秘的人物。


  葉應武冷冷一笑:「長惜和你二叔可不是吃乾飯的,一個是縱橫東海的海賊軍師,一個是皇城司當年的頂級高手,怎能會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輕巧的逃脫,當真是太小看某天武軍的力量了!」


  「你倒是想的精妙,就看賈似道會不會換了。」楊絮忍不住輕聲笑道,「難怪剛才見到二叔,他臉上還一直掛著笑。」


  葉應武不可置否,只是狠狠揮動馬鞭。


  駿馬飛馳,塵土飄揚,遠處的隱隱青山,連綿向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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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杯香茗放在桌子上。


  裊裊的茶香沁人心脾。


  「妹妹已經沉默了兩天,而且粒米未盡,已經消瘦憔悴成這個樣子,這又是何苦呢。」陸婉言輕聲說道,看向桌子對面的女孩。


  這兩天王清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度過的,渾渾噩噩,與其說是一個人,倒不如說是一具行屍走肉。從盤門外的運河上坐船一路北上直達鎮江府,王清惠便被安置在了陸家。


  只不過出乎意料的是,第一個前來看她的,不是葉應武,而是陸婉言,陸家小娘子,葉應武尚未過門的正室。


  然而陸婉言並不像晴兒那樣,每天總是端著飯伸到王清惠面前,而只是坐在她的對面,一人一杯茶。


  坐在陸婉言面前的王清惠,俏臉面無血色,櫻唇慘白,臉上的淡妝也都已經洗去,宛如病榻黛玉。別說是男人,就算是陸婉言,見到如此憔悴的玉人兒,都忍不住暗暗心疼。


  葉應武這個傢伙,當真是害人不淺!先是自己,然後又是這位王小娘子,不知道有多少女人為了他而背叛家族,恐怕王安鶴和陸元楚心中感嘆的都是一樣的,女大不中留,古人誠不我欺!

  只不過畢竟葉應武已經放過了在背後捅了一刀的陸家,更何況上面還有陸秀夫這員葉應武的心腹從那裡擋著,所以現在陸家並沒有說是山窮水盡,反而因為陸秀夫依舊受到重用的原因,聲名更盛。一直卧床不起的陸家老爺子陸元楚,也漸漸恢復了元氣,只不過一直稱病,因為一張老臉實在是拿不出來見葉應武了。


  而陸傳彥、陸傳道幾人也是深居簡出,畢竟他們曾經背叛葉應武的污點,不會因為陸秀夫而被消抹,想要取她們項上首級的天武軍將士依舊不在少數。


  但始終來說,陸家正在好轉,陸婉言心中的擔憂也漸漸消散。


  這也是為什麼她現在有心情前來看望王清惠。


  「有勞陸家姊姊關心了,小妹實在是心中苦悶,這飯菜雖然豐盛,卻也沒有胃口。」王清惠垂著頭,似乎不想和陸婉言對視。


  輕輕嘆息一聲,陸婉言剛想要說什麼,房門卻猛地打開了。


  房間裡面有些尷尬的兩人下意識的抬頭看去,這個時候有資格直接推門闖進來的,卻也只有一個人了。


  「都在啊。」罪魁禍首葉應武斜倚在門框上,淡淡笑道。


  儼然一個浪蕩衙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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