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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二章 夜昏逐逝波

  PS:第二更晚7點


  「在這次翠旖舫上重開宴席,難保賈似道不會下手。」看著楊亮節遠去的身影,葉應武拍了拍身邊的欄杆,「原本以為能夠讓楊亮節這些皇親國戚先去探一探深淺,沒想到這位楊將軍也不是痴傻之人,死活都是不上當啊,到最後某也只能被卷了進來。」


  春日的暖陽灑在身上很是舒服,站在葉應武身邊的吳楚材遲疑片刻:「使君,那賈似道真的會用什麼下三濫的手段?那咱們也不能看著賈似道欺負到頭上,大不了使君直接帶著天武軍把葛嶺后樂園給他圍了!」


  看著咬牙切齒的吳楚材,葉應武無奈的一笑。要是自己能夠這麼辦也就好了,可是到時候這無名無分在天子面前動用大軍,而且進攻的對象還是當朝平章軍國事賈似道,那就算是找得到賈似道什麼罪證,最後被當做是亂臣賊子的還是他葉應武。


  在你自己的本分職能之內飛揚跋扈,不會有什麼人管,但是如果飛揚跋扈超過了你自己的職能,那麼就不是飛揚跋扈了,而是亂政謀國。


  葉應武在臨安除了五千天武軍士卒之外還沒有別的能夠掌控的力量,如果悍然動手的話,勝算實際上並不大。對於葉應武來說,不到最後關頭自然不會輕易動手。對於葉應武來說是這樣,對於楊亮節來說何嘗不是這樣,身為大宋禁軍的統帥,他也不是不能在朝堂上直接把賈似道拿下。


  但是無論是對於葉應武還是對於楊亮節,這個亂臣賊子的罪名是擺脫不了了,就算是能夠再進一步,登臨大寶,也難免會落下「得國不正」的名號,畢竟這是在宋代,是立國三百年「皇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王朝,對於百姓輿論的管轄也是最為寬鬆的,這種朝堂上動武的事情一旦傳揚開來,失去的可就是民心!


  對於大宋的百姓,君前可動口不可動武,無論是對著誰動武,哪怕是奸賊賈似道都是形同謀反。


  「賈似道有膽量和咱們玩陰的,是因為這是臨安,他的皇城司玩陰的玩的過咱們。」葉應武微微皺眉,看著遠處的湖光山色,「某其實只是好奇,賈似道能夠玩出來什麼花樣,尤其是那個被楊老統領看作眼中釘、肉中刺的楊正,又會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使君,照末將看來,怕它作甚,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管那賈似道能夠弄出來什麼刀光劍影,百戰都兒郎絕對眉頭都不皺一下,必然會護得使君周全。」吳楚材索性大大咧咧的說道。


  或許是在百戰都磨鍊的時間長了,當初那個梗著脖子有些執拗的瘦小年輕人,此時不但人黑壯了,甚至就連性格都變得豁達起來,換句話說是膽兒變得越來越肥了。


  葉應武緩緩點頭,現在只能希望自己不會棋差一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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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未等到黃昏時辰,西湖碼頭上就已經陸續熱鬧起來,從錢塘門外一直到遠處的白堤,每隔一兩丈就有一個迎風搖曳的燈籠,將整一條環西湖大道照的燈火通明,宛如白晝。


  來往的車馬上全都是臨安中各處豪門的標示,而可以看得出來趕車的車夫都不是等閑之輩,一輛輛馬車在石板路上飛馳,總能夠巧妙的躲開對面飛快駛來的馬車。


  葉應武站在畫舫二樓,看著碼頭上的馬車越來越多,兩浙閩廣察訪使趙與檉和其弟趙與慮率先聯袂而來,不過他們站在碼頭上倒是沒有等著上船,畢竟雖然是趙家宗室,但是兩浙閩廣察訪使放到外面是個不小的官職,在這臨安卻也不過就是一條不入眼的毛毛蟲,所以這一對兒兄弟可不會這麼著急進去,一旦被楊亮節以為是先去和葉應武套近乎,恐怕下一次就沒有他多少事情了。


  雖然楊亮節是趙家外戚,但是畢竟人家兵權在握,而且更加重要的是雖然是趙氏宗親,但是實際上這一對兄弟和之前宋理宗、榮王這一對兄弟沒有什麼兩樣,和大宋皇室基本上沒有多少關係了,能夠走到這一步完全都是憑藉著自己的能耐,所以趙與檉兄弟雖然是姓趙,但是也只能默認一個姓楊的外家人來作為他們這些皇親國戚的領袖。


  畢竟三百年前一樣的祖宗和當今官家的大舅哥,別看一個有血緣一個沒有血緣,但是實際上還是國舅爺這個身份和官家更為親近。


  「楊駙馬也來了。」葉應武晃著手裡的酒杯,看著那一輛緩緩駛入碼頭的馬車,忍不住笑著說道,轉而走回艙內,「公主殿下,不走可是你自己選擇的,到時候被你這些親戚抓住了,某可堅決裝作不認識,咱們公事公辦,沒有什麼好商量的。」


  趙雲舒只是輕輕點頭:「本宮躲到一側廂房裡面便是,那裡本來也就是一些丫鬟雜役住的地方,就算是有事也不會有人過去的。本宮這些親戚向來自視甚高,可不會走到這樣卑賤人的住處,沾一身晦氣。」


  葉應武笑著說道:「也罷,既然公主殿下下定決心了,臣屬也沒有這個能耐阻擋,不過也不能讓公主殿下餓著,某會吩咐人專門送一份餐飯。不過某還是很好奇,中午時候公主殿下可是很害怕和國舅爺照面,現在怎麼對於這宴席又這麼感興趣了。」


  趙雲舒沉默片刻之後,終於下定決心,坦言道:「你中午時候猜的一點兒都沒錯,實際上不用勞煩葉使君添柴加火,母后和國舅爺早就已經不太對付,畢竟國舅爺他們實際上不只是看賈似道不順眼,而且看爹爹也不順眼,一心想著能把賈似道推翻之後,重新立一個靠譜一些的官家,然後或是自己把持朝政,或者是還政,總之能夠保證整個大宋依然可以在這些皇親國戚的把持下安穩存在。」


  葉應武明白過來:「楊將軍是想要把你爹爹和賈似道一併拉下來,畢竟就算是扳倒了賈似道,只要你爹爹在龍椅上坐著,賈似道完全可以憑藉你爹爹對他無條件的信任而東山再起、後患無窮。但是你爹爹一旦下去了,皇後娘娘可就不是皇後娘娘了,你母后自然不會同意,這是在讓她為了趙家而犧牲自己。」


  「本來不想說明白,」趙雲舒輕輕說道,聲音中帶著一絲苦澀,現在趙家皇室在臨安前有猛虎,後有豺狼,結果還會分成兩派,實在是讓人感到好笑,「這也算是家醜了,可是就算是本宮不說明白,你葉應武也不是什麼傻子,又怎麼會不明白。」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葉應武看著碼頭上趙與檉他們和楊鎮寒暄,忍不住笑著說道,「更有意思的是楊鎮楊駙馬站在皇後娘娘這邊,國舅爺站在大宗正這一邊,一個掌控禁軍,一個掌控宮城,明明合起來的兵力足夠讓賈似道吃癟,可是他們偏偏分作兩端,互相牽制,誰都難有作為。」


  趙雲舒沉默不語。而葉應武摩挲著下巴:「不過對於大宗正來說,好像在龍椅上坐著的是他的衙內吧,為什麼大宗正都這把年紀了還會和楊亮節他們站在一起,甚至還是領頭人,按理說也應該和你母后互通有無才對。」


  「爺爺也有其考慮所在,爹爹是什麼出身,估計你也很清楚,」趙雲舒一隻手撐住桌沿,顯然讓她把趙家這點兒齷齪事情說清楚,也是一個心理上的考驗,「當初爺爺根本沒有打算讓爹爹活下來,可是爹爹卻出乎意料的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說是先皇膝下無子必須有人繼承也好,說是賈似道這個奸相全力支持想要讓爹爹當傀儡也罷,總而言之,在榮王殿下心目中,這個衙內可不是什麼好東西,就不應該存在於世。」


  「雖然這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但是他並不在乎。」趙雲舒終於說完,彷彿說出這些話耗盡了她全部的力氣。


  葉應武的嘴角邊泛起一絲冷笑,還真是讓人感興趣的宮闈秘史,原本當初入臨安的時候他以為是自己和賈似道唱對手戲,後來全皇后和榮王依次出手,葉應武以為舞台上又多了一支握著正統的力量,可是現在才徹底弄清楚,全皇后和大宗正實際上根本就是貌合神離的兩股力量。


  原本葉應武沒到臨安的時候,臨安是賈似道一家獨大,這些皇親國戚就算是有再大的野心,也只能按捺下來,可是等到葉應武出面,打破這個平靜而詭異的局面時候,皇親國戚們不但跳了出來,而且還暴露了他們這麼多年來暗暗積澱的矛盾。


  「真是好笑。」葉應武看著趙雲舒,忍不住搖了搖頭,「這樣鬥來鬥去,難道就不心累么。」


  這一場公公和兒媳的鬥爭,簡直要比葉應武和賈似道的鬥爭還精彩!

  趙雲舒緩緩坐下:「這是因為人人都嚮往權欲的滋味。更何況既然爹爹不知道珍惜,他們自然不會介意走出這一步。」


  葉應武點了點頭,看著窗外越來越熱鬧的碼頭,不得不說還真是這麼回事,三三兩兩到達的皇親國戚,一些人圍著楊鎮,一些人圍著楊亮節,都在低聲交談著。而站在他們前面負責迎賓的吳楚材和江鐵兩員天武軍大將站得筆直,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某下去了,不能讓賓客在外面站著。」葉應武笑著說道,「那邊廂房已經收拾好了,廂房和大廳之間只有一層薄薄的牆板,公主殿下可以聽得見大廳內說的什麼,不過廂房內還是不要點燭火為妙,公主殿下好自為之,屬下只能做這些了。」


  趙雲舒站起來,微微頷首。而葉應武想起來什麼事情,突然間回過頭笑著說道:「不知道某這麼做,算不算站在了皇後娘娘一邊?這皇后黨的感覺還真是有些奇妙呢。」


  「滾!」趙雲舒從貝齒之間擠出來這一個字。


  葉應武哈哈大笑著下樓去了。


  「使君,天武軍已經開出營寨,只要使君一聲令下,便可以掃蕩葛嶺,」見到葉應武下來,站在船艙外的江鐵急忙快步走上來,壓低聲音,「另外楊老統領帶著六扇門弟兄隨時都可以配合天武軍。至於百戰都五百兒郎,則會把使君府邸和這畫舫守的滴水不漏,還請使君放心。」


  葉應武微微皺眉:「不要打草驚蛇。沒有某的命令,不要對葛嶺動手,不過只要某一聲令下,天武軍在直撲葛嶺的同時,也有迅速拿下餘杭門,然後直插皇城,六扇門全力配合便是。另外家宅那邊就交給絮娘和小陽子了,兩百百戰都騎兵讓他們帶著隨機應變。」


  江鐵點了點頭,葉應武接著說道:「另外這邊外松內緊,可不能把該來的人給嚇退了,另外你們也要準備好,到時候只需要保護某的周全便是,讓這些皇親國戚和楊正折騰去吧。」


  臉上流露出詫異的神色,不過江鐵還是鄭重點了點頭。作為百戰都第一任也是唯一一任都統制,當初他培訓出來的第一批百戰都騎兵,或是已經血灑疆場,或是已經下放各個軍作為骨幹,所以江鐵無疑是整個百戰都資歷最老的,跟著葉應武時間太長,已經使得這個沙場猛將懶得動腦子。


  只要使君說什麼,大家做什麼便是,反正這麼長時間來使君想要做的事情就沒有錯過,何必去考慮什麼,指哪兒打哪兒,世上還有比這個更加輕鬆的活計么。


  葉應武信任的拍了拍江鐵的肩膀,然後昂首挺胸走到畫舫頭上:

  「葉某人已經在這翠旖舫上恭候多時了,諸位可真是好大的面子,葉某不親自來迎接,這船是不肯上了?」


  一直在和自己的親信官員竊竊私語的楊亮節、楊鎮這才意識到主人已經親自過來迎接了,急忙上前和葉應武客氣兩聲,然後招呼人上船。他們已經等了有一會了,基本上該來的都已經到齊了。


  看著眼前這足足二三十人,葉應武忍不住暗暗咋舌,雖然知道這些皇親國戚平日里並不是因為沒有多少權勢,只是因為比較低調、不會拋頭露面,不過當葉應武看到這麼龐大的陣容時候,還是忍不住輕輕吸了一口涼氣。


  尤其是這些人或多或少的都和皇家有關係,要不就是趙家宗室,要不就是國舅、駙馬等外戚,都能夠稱得上一聲皇親國戚。雖然裡面大多數人葉應武都不認識,但是當看到當初來得最早的趙與檉兄弟都只能站在外圍,便知道這些皇親國戚都是些什麼來頭了。


  雖然大多數都是榮譽性質的閑散官職,但是品銜一個個卻是讓人心驚膽戰,甚至還有幾個郡王身份在內的。


  不過就算這樣,在手握兵權的葉應武面前,這些皇親國戚並沒有擺出多少架子。楊亮節快步上前,沖著葉應武一拱手:「葉使君客氣了,是某等為葉使君接風洗塵,結果天有不測風雲,中午就已經令人遺憾,現在能夠再次相聚自是彌足珍貴,怎能讓葉使君客氣相迎。」


  葉應武笑了笑,側身閃開一條道路。這二十多個人,既然楊亮節搶著要請客,那就隨便他了。而楊亮節沖著葉應武微笑點頭,第一個踏上畫舫。後面的皇親國戚也是沖著葉應武一拱手,算是行禮。


  「葉使君就算是不出來迎接,這船又怎麼不敢上。」駙馬楊鎮趕在楊亮節身後邁上畫舫,以顯示他僅次於楊亮節甚至和其平起平坐的身份,在沖著葉應武拱手的同時,楊鎮看向葉應武的目光很是曖昧。


  背後有些發涼,葉應武怎麼看都感覺這位駙馬的眼神有別的意思。


  分明是一個駙馬在向另外一個駙馬打招呼!


  葉應武頓時一臉黑線,看也不看楊鎮離開的身影,和後面上船的那些皇親國戚一一寒暄,心中喃喃說道:這賊船,哪裡是這麼容易上的,等會兒你們就知道自己實際上才是局內人。


  而二樓的廂房,窗戶微微打開一條縫隙,因為房內沒有燭火,所以根本看不清房內有沒有人。趙雲舒默默地看著這些大宋的皇親國戚上船,秀眉微蹙,總有一種不祥的感覺。


  不知道今天自己是在看戲,還是已經在這一局戲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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