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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 錦襜突騎渡江初(下)

  漢水北岸,隨州。


  春日的暖陽總是會讓人懶洋洋的,隨州城上的幾名蒙古士卒也不例外。


  他們從來都沒有擔心過漢水對面那些膽小的南蠻子有可能跨過漢水進攻隨州,即使是襄陽大戰蒙古十五萬主力旦夕之間全軍覆沒,但是在隨州依舊保持了萬人以上的兵力,更何況這裡面還包括兩個好不容易拼湊起來的蒙古騎兵千人隊。


  雖然比不上之前曾經在襄樊一帶血戰的蒙古本部騎兵,但是在這些隨州守軍眼中,這已經足夠了。有這麼多人駐守在隨州,就算是對面的南蠻子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來進攻。


  「都給老子打起精神來,南蠻子向來狡猾,這幾天南面郢州、東面襄樊一點兒動靜都沒有,老子怎麼看都感覺這些南蠻子有鬼。」一名千夫長全身披掛走在城牆上,沖著那幾個懶洋洋打瞌睡的士卒一腳踹過去。


  一名士卒揉著屁股站起來,弔兒郎當的說道:「將軍,你可真是高看了那些南蠻子,現在伯顏元帥帶著弟兄們在兩淮打得熱火朝天,而對面那些南蠻子最多就是每天訓練訓練吼兩嗓子,要說他們有膽量打過來,說什麼也不······」


  只不過他的話戛然而止,因為自家千夫長臉上震驚和恐懼的神色讓他著實被嚇住了。


  「南蠻子,敵襲——!」那名千夫長怒吼道,猛地將慢慢悠悠站起來的幾個士卒撲倒在地!

  「轟!」城牆上傳來響亮的爆炸聲。


  下一刻無數的炸藥包就像是狂風暴雨,劃過一道弧線,砸在城牆上,爆炸聲接連不斷,而有幾個炸藥包直接衝進了藏兵樓。因為被及時撲倒在地而幸免於難的幾名士卒驚恐的瞪大眼睛。


  他們清楚地看到,整個藏兵樓已經燃起了衝天大火,並且沿著城門樓左右,碎石飛舞,硝煙瀰漫。曾經被隨州守軍視為依託的城門樓竟然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硬生生的撕碎,血肉橫飛


  「南蠻子!」幾名蒙古漢家步卒驚慌失措的在城牆上跑動,只不過很快劈頭蓋臉砸過來的炸藥包就把他們撕成了碎末。雖然炸藥包中放置的都是最原始的黑火藥,威力並不是很大,但是如此密集的打過來,已經完全可以用數量代替質量了。


  整個隨州城頭爆炸聲如同春雷,激蕩著所有人的心神。


  「南蠻子,是南蠻子,那些該死的南蠻子打過來了!」被千夫長扯到牆角的一名士卒終於忍不住高聲吼叫,整個人已經陷入癲狂,竟然不顧同伴的拉扯,雙手捂著耳朵就向著上城步道衝去。


  「回來!」那名千夫長拼盡全力吼道,只不過他的聲音很快就被爆炸聲所掩蓋。而那名士卒更是在火光中消失了身影,估計連一片燒焦的衣角都沒有留下。


  隨州城牆甚至都在不斷的顫抖,而千夫長小心翼翼的透過城垛向外面看去,涢水之上已經可以看到戰船的身影,而黑壓壓的南蠻子步騎出現在天地之間,一面面赤旗迎風飄揚,彷彿匯聚成不斷流淌、向前翻滾的赤色海浪,要將眼前的一切全部碾碎。


  「抵進,飛雷炮轟擊!」昂首站在站船上,劉師勇朗聲吼道。


  一艘艘樓船重新調整船身,並且還不忘用船頭的飛雷炮繼續轟擊城牆。反正這隨州經過阿術多年的經營,已經完全成為蒙古屯軍的地方,城中的百姓幾乎也都是被抓來的壯丁。


  所以即使是炸藥包落入城中,攻城的天武軍也沒有多少惋惜。


  只要盡情的轟他娘的!

  「這一次真是舒爽啊。」孫虎臣哈哈大笑著走過來,看著站在船頭意氣風發的興州水師都指揮使劉師勇,「咱們上一次襄陽之戰可是憋屈壞了,現在終於輪到水師打頭陣了。」


  劉師勇點了點頭,看著前面的隨州城:「之前你我蹉跎的時候,可曾想到會有一天帶著這樣的水師、這樣的火器,掩護大宋最強大的勁旅進攻這已經落入蒙古韃子手中的城池?」


  「不曾想,不敢想,」孫虎臣微笑著說道,「別說你我了,就是在一年之前,恐怕這天武軍上下這麼多人散落天下的時候,甚至就在襄陽戰前使君在隨州撤退的時候,都沒有想過會有這麼一天,會有這麼一天讓蒙古韃子也在咱們的水師和鐵蹄之下顫抖!」


  來不及回答同伴的感慨,一直眼睛盯著前面城牆的劉師勇一把抽出佩劍,劍尖直指隨州城:「興州水師各部,傳某號令,最後一頓炮擊之後,進攻水門,務必要一鼓作氣把隨州城給老子攻下來!」


  興州水師各船都像是打了雞血一樣,紛紛向前衝去,竟然一會兒就把旗艦甩在後面。襄陽之戰大家同樣是天武軍,結果天武軍各廂在安陽灘打得熱火朝天、一戰成名,而興州水師只能隔岸觀火,要說有多憋屈有多憋屈,使得襄陽戰後興州水師士卒在天武軍其他士卒面前都抬不起頭來,現在終於了他們水師建功立業的時候了,從將領到士卒誰都是不甘人後。


  要讓那些平時自視甚高的各廂步卒看看,興州水師也不是吃乾飯的,這大宋中路北伐第一場勝利,水師勢在必得!


  「上一次來這涢水,最後是不得不撤退,這一次再也沒有讓興州水師退後的理由。」劉師勇迎著漫卷的風浪,朗聲說道,「旗艦,隨某向前!」


  看著一艘艘從身邊掠過的戰船,旗艦上士卒自孫虎臣以降,都已經眼睛赤紅,高聲吼叫,一台台飛雷炮撤下來,水師兒郎們索性赤著膀子推動床子弩向前。更多的人則是手中端著神臂弩,直指向前方。


  涢水之上一時間千帆競發!


  「興州水師這一次是要拚命了。」唐震帶著幾名親衛站在隨州南面不遠處的山坡上感慨道,王進帶著五千天武軍士卒還在累死累活的在從臨安到興州的路上,所以神策軍便由唐震來統率。反正唐震在襄陽戰中的表現雖然趕不上王進和楊寶等人,但是畢竟也是功不可沒,而且他的能力也體現的一覽無餘,足可以擔當如此重任。


  在他的身後大隊士卒快步向前,軍列嚴整、赤旗漫卷。


  「能不拚命么。」楊寶笑著大步走上山坡,「襄陽一戰,咱們是打的爽快,戰後功勞犒賞一點兒都不少,要說興州水師那兩位看著不眼饞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在戰前他們就嚷嚷著要參戰,結果被使君給忽悠過去了,現在終於輪到他們上場了,自然是打算好好表現,這可是北伐首功,尤其是在金剛台戰敗和膠州水師全軍覆沒的情況下,如此榮耀,誰想放棄。」


  唐震笑著點了點頭,不過旋即揶揄的說道:「老楊,怎麼某感覺有些不太對勁啊,神衛軍可是陪著文相公坐鎮襄陽的親衛,按理說你平時可沒少給文相公拍馬屁,怎麼這首功沒有落到神衛軍頭上。」


  「拍馬屁?!」楊寶故作惱火狀,「在你小子眼中,某楊寶就是這種阿諛奉承、只知道媚上的人?有本事把神策軍和神衛軍拉出來單練,老子就不信了,沒了王進那臭小子幫忙,你還有多少能耐訓練出來和神衛軍可以比肩的神策軍!」


  「哎哎哎,咱們就事論事,別扯遠了,顯得你心裏面有鬼。」唐震似笑非笑的說道。


  楊寶哼了一聲,指著前面隨州城和城下一艘艘戰船說道:「就算是文相公把這進攻隨州的重任交給某,某有這個膽量接下來么,恐怕到時候是怎麼被興州水師那兩個瘋子弄死的都不知道,咱們好歹是兩條腿走路的,想要渡過漢水不還得靠水師,到時候他們在船上弄什麼幺蛾子,老子豈不是要吃不了兜著走。」


  唐震頓時忍不住哈哈大笑,而隨州城那邊爆炸聲已經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比爆炸聲更加令人頭皮發麻的弓弩聲音和混雜著的鋪天蓋地的咆哮怒吼聲。楊寶瞪了唐震一眼,這幾個年輕人真是欠收拾了,不過楊將軍想來是大人不記小人過,正色說道:

  「估計興州水師那邊已經差不多了,咱們抓緊趕過去,估計還能分到一杯羹,畢竟好好一個隨州不能讓興州水師獨吞了。」


  「言之有理,走!」唐震笑著點頭,招呼親衛。


  隨州城中,火焰升騰,剛才不知道是哪個走了****運的士卒把飛雷炮的炸藥包打進了隨州城中一處囤積糧草的地方,頓時引燃了半城大火。不過好在隨州城中糧草並不多,否則估計劉師勇會心疼死。


  水門上的木柵欄已經被炸出一個大洞,無數的戰船魚貫而入,戰船兩側的士卒不管不顧的向著兩岸傾瀉箭矢。彷彿已經被剛才飛雷炮震天動地的轟擊攝取了三魂六魄,大多數的蒙古士卒甚至連反抗的意志都沒有,紛紛跪倒在地上顫抖著不敢看這些曾經被他們心中無數次鄙夷的南蠻子,至於他們的兵刃早就不知道扔到哪裡去了。


  「轟!」又是一聲爆炸聲,伴隨著南城門滾滾的煙塵。顯然城外的步卒因為沒有遭到像樣的抵抗,所以輕鬆的把城門炸了開來,煙塵尚未散盡,怒吼聲就如潮水拍岸,在城中回蕩。


  劉師勇三步並作兩步跳上岸邊,大隊的水師士卒已經吼叫著從他身邊衝過,一面面赤色的旗幟正在隨州大小街巷中延伸,就像是潮水灌溉溝壑。孫虎臣拍了拍劉師勇的肩膀,一副你是老大,坐鎮後方指揮是你不可推卸的責任的表情,端著神臂弩高吼一聲:

  「弟兄們,隨某殺韃子!」


  劉師勇忍不住苦笑一聲,自己身為興州水師都統制,自然沒有辦法衝鋒陷陣在前,這一次倒是便宜孫虎臣這個傢伙了,不過想起來什麼事情,劉師勇大吼道:


  「老孫,南門已破,咱們水師說什麼也不能比他們慢!」


  馬蹄踏動隨州城的道路,一身鎧甲披掛的文天祥看上去比平時少了書卷氣息,更添英武氣概。只不過此時的京西南路安撫使文相公沒有那麼多閒情逸緻在乎自己是不是又帥了三分,而是目光炯炯,看著剛剛被攻克的隨州城。


  沿著前面街道兩側,地上滿是斷肢殘骸,而飛雷炮轟擊的痕迹留在了周圍的斷壁殘垣上,黑紅色蔓延曾經雪白的牆體,已經不知道是火藥的碎末還是人的血肉。


  空氣中瀰漫著濃烈的硝煙氣息和血腥味,不過文天祥畢竟也是久經戰陣,倒是並沒有感到不適,反而不少天武軍在襄陽戰後整編的新兵忍不住在路邊大口大口嘔吐。


  「末將參見相公!」見到文天祥過來,負責斷後的邊居誼急忙上前拱手,「四面城門已經被佔領,現在神衛軍和神策軍都已經殺出城去,不過估計那兩支逃竄的蒙古騎兵千人隊是追趕不上了。」


  文天祥點了點頭,從馬背上跳下來,向著城門上走去,而邊居誼不敢怠慢,急忙招呼親衛跟上,城門上不過是草草清理了一遍,誰也不敢保證還有沒有被忽略的蒙古韃子餘孽。


  一隊俘虜垂頭喪氣在文天祥身邊走過,不少人身上沾滿血肉,看向這幾個路過的宋軍將領,除了茫然和空洞之外就只有濃濃的恐懼,顯然飛雷炮如同煉獄一般的轟擊以及接踵而來的宋軍士卒,已然讓他們喪膽,根本不去考慮要報仇雪恨。文天祥皺了皺眉,終究還是沒有說什麼,現在江南西路各處礦山也需要人手,這些俘虜是個不錯的選擇。


  畢竟他們的家眷還在北面,無論是之前葉應武還是現在文天祥,就算是手下一兵一卒都抽掉不出來,也沒有膽量使用這些俘虜,畢竟臨陣倒戈才是最令人頭疼的事情。


  「那些降卒也要妥善編製,」文天祥由此想起來之前在路邊看到的降兵,「咱們北上還有太多的血戰要打,這些降卒拿來打頭陣是個不錯的選擇。」


  邊居誼急忙應了一聲,那降卒當炮灰在歷朝歷代都屬於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就算是文天祥不吩咐,他們十有八九也會這麼做。


  走上滿是坑坑窪窪的城牆,文天祥負手而立,春風蕩漾,涢水悠悠,如果不是身邊橫屍無數,如果不是城下水面上一艘艘戰船匆忙來往,如果不是身後城中還有滾滾濃煙升騰,那麼眼前還真是一副美好的春日原野圖卷。


  和平和安寧都是打出來的,文天祥伸手拍了拍甚至還沾染著淡淡血跡的城垛,在一個角落,幾名被飛雷炮炸死的蒙古士卒疊在那裡,或許他們以為躲在城垛後面就能夠幸免於難,那就太小看飛雷炮的威力了,尤其是在經過郭守敬和陳元靚兩個這時代最好的工匠聯手調試改造的飛雷炮。


  「相公,這裡還有一個蒙古韃子千夫長。」邊居誼略微詫異的踢了踢腳下的屍體,忍不住感慨一聲。


  「都在城外安葬了吧。」文天祥嘆息一聲,「畢竟是北伐第一戰,咱們的手上還是不要沾染太多的鮮血仇恨為好。」


  知道相公的文人心懷又在出現了,不過葬了就葬了,邊居誼也不認為這有什麼不妥,畢竟以後一路北伐,直驅河洛,所經歷的地方都是北方漢人的地盤,對於這些同祖宗、共血脈的人們,宋軍只能採取柔和手段,畢竟雖然他們淪落胡塵百年,但是歸根結底也是漢家兒郎。


  而現在厚葬這些戰死漢家士卒,也是一個不錯的方式。


  「隨州拿下了,」文天祥霍然轉身,看向殺聲漸漸平息的隨州城,沉聲說道,「這是北伐攻克的第一座城池,既然現在已經是我大宋之土地,那麼只要天武軍還在,這座城池就永遠都會是赤旗飄揚。現在,向北!」


  邊居誼以及城牆上一眾士卒順著文天祥的目光看去,陽光下每一個人的腰桿都下意識的挺直。


  北伐,北伐!三百年來南北宋的夢想,無數漢家男兒拋頭顱灑熱血,不就是為了這一天!

  時至今日,錦襜突騎渡江初,赤旗漫卷,直指北方。


  能生逢此世,何其幸哉!


  大宋咸淳三年二月二十日,宋京西南路安撫使文天祥節制襄陽神衛軍、郢州神策軍並興州水師,總計十萬大軍橫渡漢水,一舉攻克漢水北岸之隨州,兵鋒直指蒙古南陽府,舉世震驚。(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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