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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七章 誰主沉浮看莽蒼(下)

  臨安御街。


  一道年輕的身影越眾而出,他身邊的騎兵正在四處追趕砍殺著御街上驚慌逃竄的蒙古士卒。餘杭門那邊同樣是殺聲震動,一面面象徵著鎮海軍的赤旗迎風招展,不知道有多少葉應武麾下兒郎正在殺來,顯然餘杭門剩下不多的蒙古士卒終於沒有辦法阻攔從背後殺來的敵人。


  「張都元帥,張大將軍,幸會幸會。」葉應武的臉上帶著戲謔。


  張弘范深深吸了一口氣:「你是從哪裡來的?你不應該在餘杭門外么。」


  「難道鎮海軍在餘杭門外,某葉應武就要在餘杭門外么,張大將軍未免太小看某了,」葉應武整好以暇,看向面如死灰的張弘范,這臨安攻防戰打到這個份上,孰勝孰敗已經不用多說,所以葉應武也就不那麼慌張了。


  畢竟自己一直想要捕獲的獵物,就活生生的在眼前,而五百百戰都已經把他們包圍的水泄不通,並且不斷追趕砍殺周圍有膽量上前的蒙古士卒,很快張弘范的左右就真的只剩下些許親衛。


  張弘范回過味來,目光越過不遠處的和寧門,向南看去,不知道什麼時候,鳳凰山、七寶山一線,已經是煙塵滾滾,頓時心中明了,張弘范忍不住苦笑一聲:「葉使君果然神機妙算,某一直都沒有把蕭山那支軍隊放在眼裡,畢竟就算是有水師戰船他們也難以有所作為,可是沒有想到真正的疏漏之處就是在這兒,加上葉使君身邊這些百戰不殆的騎兵,這支不過是一些丁壯組成的隊伍,依舊不可小覷。」


  葉應武含笑點了點頭:「張元帥身邊也不過就是兩萬人馬,困守這臨安城,已經是窮途末路之舉,實際上某就算真的催動鎮海軍強攻餘杭門、錢塘門、艮山門一線,恐怕張元帥也守不住幾天。」


  沉默了片刻,張弘范的嘴角邊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端坐在馬背上沖著葉應武一拱手:「這麼說來是要多謝葉使君了,至少讓張某敗得心服口服,不過葉使君,這臨安一戰,還沒有結束!」


  「某張弘范,還沒有戰敗!」


  張弘范話音未落,已經霍然抽出佩劍,徑直催動戰馬向著近在咫尺的葉應武衝來!他身邊的親衛本來就嚴陣以待,主帥向前,他們自然也不甘人後,一柄柄馬刀再一次驕傲的舉起。


  蒙古好兒郎是草原上的雄鷹,就算是陷入了死地,也要轟轟烈烈戰一場。


  「成全他們吧。」葉應武微微眯眼,聲音冰冷的令人心顫。


  早就等候多時的江鐵和吳楚材默然一揮手,數百名騎兵同時扣動了手中弓弩的扳機。箭矢呼嘯,刺穿最前面張弘范的胸膛,也刺穿那些親衛的衣甲,一個又一個的蒙古騎兵從戰馬上摔落,而在最前面的張弘范身上箭矢之密集,如同一隻刺蝟。


  對於這些手中沾滿膠州水師和臨安百姓鮮血的蒙古韃子,百戰都可沒有什麼好感,更不會和他們捉對廝殺,能夠讓他們壯烈的被箭矢射死,就已經算很便宜他們了。


  但是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和力量,張弘范竟然就這樣瞪大眼睛,繼續向前,不管身上中箭無數,不管胯下戰馬鮮血橫流。


  葉應武輕輕嘆了一口氣,不顧身邊小陽子的阻攔,戰馬嘶鳴一聲,已經橫衝出去,手中佩劍劃過一道銀亮的弧線,鮮血噴涌,鋒利的劍刃正正好好在張弘范的脖子上劃過。


  而此時此刻的張弘范,已經沒有能耐將手中提著的佩劍砍落,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如同秋水般光亮的劍刃在身前掠過。只是不知道這個時刻,張弘范的心中又在想著什麼?

  不知道他可曾惋惜和感慨,自己終究沒有能給阿術報仇,而是步了阿術的後塵,一樣成為葉應武的手下敗將。


  看著那具頹然摔落馬背的屍體和滾出去很遠的首級,葉應武喃喃自語:「至少對於蒙古,對於忽必烈來說,無論功過,你已經盡職盡責了,某敬你是一條漢子,這世道能夠讓某親自送上路的人已經不多了,你算一個,不知道在你心中這算不算榮幸。張弘范啊張弘范,你年少英才,卿本佳人,奈何為賊!下輩子投胎,做一個堂堂正正的漢家兒郎吧。」


  身後百戰都緩緩上前,一名名騎兵目光炯炯,並沒有在意張弘范的屍體,而是一致看向葉應武。對於他們來說,張弘范的死並不算什麼,畢竟在自家使君面前,任何的阻攔最後都會被衝破,任何的敵手最後都會俯首,當時襄陽阿術如此,今日臨安張弘范亦是如此。


  狠狠一拽馬韁,葉應武高高舉起手中沾滿鮮血的佩劍,指向蒼穹在上,朗聲說道:「弟兄們,臨安,是我們的了!」


  後面涌金門處的炮聲已經消散,街上全是慌張逃竄的蒙古士卒,一面赤色的旗幟躍上城門,出現在所有人的視野中。馬蹄聲踏碎,赤旗迎風漫卷,不知道有多少鎮海軍將士沿著街道衝殺。


  第一眼就看到了在街道中心的百戰都,以及那面分外顯眼的葉應武將旗,李芾坐在馬背上,第一反應不是上去參見葉應武葉使君,而是在心中暗暗的罵了一聲,自己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接連讓楊霆平白無故佔了兩次便宜功勞不說,現在就連葉使君自己都跑來和他搶功勞了。


  當真是倒霉的時候,喝涼水都塞牙。


  「叔章,你來的正好。」葉應武可不知道李芾心裏面正咬牙切齒的後悔,見到他及時帶著鎮海軍入城,輕輕鬆了一口氣,「即刻搶佔七寶山,然後向石佛寺一帶推進,蒙古韃子最後的也是最集中的兵力全都在這兩座山上了,不能放跑一個人。」


  李芾微微一怔,旋即鄭重點頭。他知道這是葉應武對他的信任,畢竟臨安是整個江南戰事的最後一戰,而拿下七寶山和鳳凰山便是這臨安之戰的最後一戰,葉應武毫不猶豫的把這件事委託給他,而不是親自上陣,足可見自己在葉應武心中的分量。


  士為知己者死,李芾歸根結底還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文人,葉使君托之以腹心,自當拚死而報之。


  看著鎮海軍將士隨著李芾的將旗轉向南面,葉應武也是輕輕拍了拍手:「江鐵,吳楚材,立刻帶人查封各處府庫,小陽子,咱們去臨安府衙,這皇宮已經燒的一乾二淨,但願府衙還有某立足之地。」


  話音未落,葉應武抬頭看了看天空,狠狠一抽戰馬:

  「這臨安,這片天,是時候換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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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箭矢沒入一名義軍兒郎的胸膛,那名年紀輕輕的士卒瞪大眼睛,空空揮動手中的刀,最後還是無可奈何的倒下。整個上山的羊腸小路上,再也看不到一個邁動腳步的身影,而一塊巨大的石頭順著道路「哐當哐當」滾下來,碾過無數的血肉屍體,壓斷不少七橫八豎的槍矛,發出令人心悸的聲音,只不過整一條道路上,再沒有它能夠撞倒的事物。


  屍體,血肉,箭矢,亂石,還有轟鳴的炮聲和漫漫煙塵。


  整個鳳凰山上下,赤旗飄揚,黑旗舞動。


  「都統,讓某帶著弟兄們再沖一次吧!」王達攥緊滿是鮮血的朴刀,站在石階下,身後陰雲彷彿已經壓在梵天寺金黃色琉璃瓦的大雄寶殿上,而順著這條綿延的登山石階路向上看去,台山頂端的石佛寺若隱若現。


  不過這條道路上已經滿是鮮血和屍體,在陰沉沉的天空和呼嘯吹動的颯颯風中顯得分外刺眼和心痛。


  一面殘破的赤色旗幟孤零零的佇立在道路一側,不過很快就被飛雷炮掀起的巨大氣浪掀翻,光焰在那隱約可見的石佛寺院牆內炸裂,可以聽見蒙古士卒的慘叫聲和呼喊聲,不過死傷慘重的山下義軍這個時候誰都沒有心情抬起頭來看熱鬧了。


  不得不說帖木兒不花也不是單純的只知道衝殺和貪圖功勞,這一戰他打的很好。因為手下人手不多,所以帖木兒不花索性直接放棄了地勢較低、有著多條上山通路的梵天寺,全力固守上山道路崎嶇的石佛寺以及更高處的衝天觀。


  這鳳凰山是宋皇宮禁苑所在,百年來可沒有誰有膽量在這裡砍伐樹木,所以山高林密,如果不是飛雷炮已經持續不斷的轟擊了很久,估計站在這個地方根本看不清層林掩映的石佛寺。


  周圍的密林當中也不知道有多少蒙古弓弩手嚴陣以待,而石佛寺曾經象徵著皇家尊嚴和佛家莊重的硃紅色寺門,雖然已經被之前衝上去的義軍士卒用炸藥包炸開,但是圍牆左右全都是埋伏等待的蒙古士卒,每一次費盡艱辛、頂著箭矢衝上去,都會被這些埋伏的蒙古士卒擊退。


  更主要的是,在石佛寺上不遠處還有衝天觀,蒙古士卒可以從容的在衝天觀外對準石佛寺射箭,之前一次突擊楊守明和王達親自帶隊,已經殺到石佛寺鐘樓一帶,結果因為頂不住從天而降的箭矢,不得不撤回來。


  默默看著已經不知道是被飛雷炮的煙塵還是山間氤氳霧氣籠罩在其中的石佛寺,李嘆搖了搖頭:「咱們不能再強攻了。這裡弟兄們披甲持盾的人太少,蒙古韃子這個層層防禦的打法,對於咱們來說除非用更多的人命堆,是沒有辦法有所作為的。」


  王達剛想要爭辯,身邊的楊守明輕輕拽了拽他的衣袖,聲音之中帶著無奈和苦澀:「咱們的弓弩箭矢都已經不夠了,再這樣打下去只不過是給蒙古韃子送人頭罷了。」


  「這些不過都是沒有受過多少訓練的丁壯,讓他們打仗本來就是強人所難,更何況這種就算是換做天武軍也會頭疼的情況,」李嘆輕聲說道,目光一直落在鋪滿石階路的屍體和鮮血上,「咱們不能再讓弟兄們這樣平白無故的犧牲了。」


  「打又打不得,那應該如何是好,總不能在這裡干看著,到時候你我可怎麼給使君交差,又怎麼向這些鬥志昂揚的弟兄們交代?」這麼長時間王達一直在李嘆的麾下效力,對於這個足智多謀的都統已經很是敬佩,現在說出這樣一番話,說明真的是在氣頭上了。


  李嘆的目光炯炯,彷彿能夠穿透層層雲霧:「這鳳凰山北面是七寶山,雖然涌金門已經被突破,但是鎮海軍肯定也要先攻下七寶山、萬松嶺,才能夠衝到這裡,所以這一兩個時辰內怕是要靠咱們自己了。山上守軍是蒙古韃子的萬夫長帖木兒不花,要是換做漢人或許還能夠曉之以情,讓他投降,這蒙古韃子想都不用想······」


  楊守明有些詫異的看向李嘆,王達更是跺了跺腳:「都統,此話怎講?歸根結底這不會是要打么!」


  「打是要打,不過要換個打法,」李嘆的嘴角邊流露出一絲冷笑,「咱們不打石佛寺,打衝天觀!」


  楊守明和王達頓時面面相覷,楊守明忍不住輕聲說道:「都統,使君送來的輿圖上面,這鳳凰山確實只有一條上山道路,而且某剛才也親自看過了,想要衝上衝天觀,就必須拿下石佛寺······」


  「誰說只有一條道路,」李嘆微微一笑,側頭對著遠處那一道在山腰處綿延的城牆說道,「這臨安南面城牆是在台山和鳳凰山中間低洼處過去的,但是卻有一段繞上了兩山山腰,雖然沒有城門,但是如果從城上直接翻過去,不到二百丈便是衝天觀後門。」


  「嘶!」王達輕輕吸了一口涼氣,而楊守明則是鄭重一點頭。


  不過李嘆話鋒一轉:「但是這二百丈可不好走,都是沒有任何通路的深山老林,而且很有可能有蒙古韃子的埋伏,更何況本來就是在蒙古韃子眼皮子底下行事,此間兇險你們自己清楚,某也不多說。人貴精不貴多,某隻能給你們三百人衝破衝天觀,另外的人手某還是要帶著他們佯攻石佛寺,盡量為你們吸引注意。」


  見到兩個人都沉默不語,李嘆負手緩緩踱步:「以三百人對數千人,即使是背後偷襲,也是兇險,而如果被提早發現,無疑是死路一條,所以某絕對不強求,畢竟咱們現在也可以站在這裡,等鎮海軍殺上來,大家前後夾攻,不愁蒙古韃子不敗。」


  「這裡就拜託都統了。」王達沒有多猶豫,對著李嘆一拱手。


  而楊守明也是拍去衣甲上的灰塵,哈哈笑道:「好男兒世上走一遭,哪裡有這等事都不敢做的道理!等著鎮海軍衝上來,那咱們的臉面還要不要了,以後使君還怎麼看咱們,鎮海軍又怎麼看咱們。這些弟兄們戰後本來就是要編成新的一軍,現在就被人看成孬種、懦夫,以後又該如何。」


  「是條漢子!」王達在楊守明肩膀上擂了一拳。


  「殺他狗娘養的蒙古韃子!」楊守明一邊笑罵,一邊去招呼手下。


  李嘆則是默默轉身,看著滿是傷卒的梵天寺,在想想身後被轟的只剩下斷壁殘垣的石佛寺,忍不住暗暗嘆了一口氣。


  雖然他恨不得大宋早日滅亡,但是現在自己就這樣站在皇家禁苑的山腳下,看著這曾經獨屬於皇家的佛寺道觀被炮火夷為平地、為鮮血染紅每一寸土地,還是不由得惋惜。


  平日里寶相莊嚴的佛祖和仙風道骨的道爺,也有經歷血火和殺戮的這一天,也有被撕碎一切的這一天。


  亂世,亂世,這個亂世,已經有太多的磨難,是時候結束了!


  這片天空,是應該換主人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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