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章 甲光向日金鱗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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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南西路,邕州。
邕州作為廣南西路的第一大州府,同樣也是直面大理蒙古屯駐軍的第一線,邕州北面是扼守大江上游三峽的夔州,東面則是欽州、柳州、靜江府等廣南西路的腹心所在。
而且因為大軍主力都壓在了襄陽一線,所以當初南宋只有在邕州有屯駐大兵,其他州府都由廂軍來維持,這也使得邕州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邕州破則廣南西路就再無抵擋蒙古兵鋒者。
不過好在坐鎮邕州的是名將馬塈馬老將軍,名將世家不說,更是多年來鎮守廣南,對於這一帶的地形地勢和排兵布陣的招式了如指掌,這也是為什麼蒙古在大理有數萬兵力,卻一直沒有敢出手。
糧草轉運困難、滇馬不善平地衝殺固然是一方面,對於馬塈的防範和戒備也是不可忽視的另外一方面。
當然馬塈作為成名已久的老將,自然不可能把希望寄托在邕州這單薄的防線和後面各個州府的廂軍身上,所以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從各地廂軍、鄉兵當中遴選精銳,集中於靜江府,然後親率屯駐大兵主力以及依附於他的溪峒諸蠻土著士卒頂在邕州,另外還在柳州、欽州一帶層層設防,使得廣南西路防線層層疊疊、互為犄角,即使是蒙古在大理的士卒人數甚至要多於馬塈,卻也不敢下手,寧肯繞路去攻打占城和陳朝(越南陳氏)。
就憑這能夠鎮住大理蒙古這一點,葉應武就能看出來馬塈的能力,更何況在臨安陷落之後,馬塈是最先向葉應武效忠的地方守將之一,當然葉應武也清楚老將軍這麼做的目的並不是為了抓緊站隊,而是為了能夠穩住自家麾下兒郎的軍心,同時讓蒙古韃子不敢輕舉妄動,但是至少這說明在馬塈心中還是認可葉應武和這個嶄新的大明的。
也是因為此,葉應武並沒有撤換馬塈,而是讓馬塈以廣南西路安撫使統帥麾下所屬各部,同新組建的宣武軍並肩作戰,這樣也可以使初來乍到的李芾和馬塈互為節制,另外葉應武也有考慮到兩人的性格,馬老將軍是沉穩謹慎之人,而李芾文人出身,也不是那種飛揚跋扈之士,兩人自然不會爆發多少爭吵,甚至還能夠相互學習、彌補長短不足。
「這位明王殿下,當真不是等閑之輩。」馬塈站在邕州城上,負手而立,喃喃說道,顯然一直在捉摸葉應武的心思所在。
「老將軍,宣武軍前鋒馬上就要到了。」馬塈麾下最為信賴的廣南西路兵馬都鈐轄婁勇快步上前,臉上帶著笑容。
馬塈伸手拍了拍城垛:「終於來了么。」
「是啊,終於來了。」婁勇目光炯炯,「咱們這麼些年手下兵力一直捉襟見肘,蒙古韃子就這麼在頭頂上壓著,弟兄們要有多憋屈有多憋屈,現在終於等來了援軍,加上這號稱百戰不殆的宣武軍上萬人,就算打不敗蒙古韃子,也不用整天提心弔膽的了。」
「兩萬人,已經足夠了。」馬塈沉聲說道,「不過老夫還真是好奇,這宣武軍是鎮海軍后廂整編,而鎮海軍又是明王起家的天武軍右廂擴編,這號稱天下第一強軍的,又是怎樣雄師勁旅。」
婁勇笑著說道:「不管怎麼樣,明王還是很厚道的,李夢龍那個什麼都不做還總是給咱們下絆子的安撫使被直接罷免,有將軍頂上來,這分明就是想要重用將軍的意思,而且就連一戰平定臨安的宣武軍這樣精銳都已經派來南下,攘助將軍一臂之力,讓咱們終於能夠殺入大理。」
馬塈點了點頭:「老夫當初是最早站出來給明王殿下效忠的,要是明王殿下沒有什麼表示,豈不是要寒了天下文武官員之心。不過不得不說老夫也沒有料到殿下竟然會把攻略大理和安南放在北伐之前。」
「自大理失陷以來,朝中肉食者鄙,又哪裡看得穿這大理的重要和安南對於咱們側翼的威脅。」婁勇忍不住感慨一聲,「唯有當時葉使君,今日明王殿下有這等眼光和胸懷了。」
「這是明王殿下登基后第一戰,明王殿下這麼給老夫面子,老夫說什麼也不能辜負了他。」馬塈衣袖一揮,徑直向城下走去,「走,咱們就去會一會這宣武軍和那位李叔章李將軍。」
看著總是會西望大理、愁眉不展的老將軍難得展露出一絲笑容,婁勇心中愈發期待,當下里一拱手,爽朗笑道:「敢不從命!」
在天地之間,已經可以看見一道長長的隊列,銀亮的衣甲、嘶鳴的戰馬,更重要的是那一面面躍出地平線的赤色旗幟,驕傲迎風舞動,彷彿要和這邕州城上的旗幟交相輝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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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稟殿下,這是規劃的建康府城池以及新的宮殿樓閣。」郭守敬走上前,將厚厚的圖紙遞給葉應武,而站在他的後面,陳元靚終於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微微搖晃。
葉應武有些詫異的看向他們兩個,發現這兩個當世一等一的工匠都是一樣頂著黑眼圈,看上去疲憊不堪,不過當郭守敬將圖紙遞給葉應武的時候,難掩鬥志昂揚,顯然已經準備回答葉應武任何問題。
伸手在圖的標題上一指,郭守敬一絲不苟的說道:「建康府自漢以來,歷經秣陵、金陵、建鄴、建康數個名字更迭,但是實際上都未曾體現一國王朝都城之雄姿,漢唐以京師稱呼其都城,而前宋以來,更是分設東南西北四京,鎮守四方。」
陳元靚上前一步,剛才的疲倦神色已經找不到蹤影:「而現在殿下以建康府為都城,建康府之名,自當不可沿用,以示有別於其他,而臣下與郭相公商議,並已經問詢過文相公、陸相公,建康府位於中原之南,應當以南京稱呼之,或直接以京師代指,既能表示我大明以此為都、征伐天下之雄心,亦能展現此間為天下之心的宏願。」
「南京?」葉應武下意識的打了一個寒戰,不知道自己是應該慶幸歷史終於沒有和他開玩笑,讓建康府改名成應天府,還是應該對於這個數百年後應該屬於自己生活了二十年那個時代的城市名字突兀出現在眼前而感到震驚和惶恐?
看郭守敬和陳元靚都是鄭重的點了點頭,葉應武頓時流露出一絲苦澀笑容,無奈的敲了敲桌子:「那就南京吧。」
「是。」郭守敬顯然並不認為葉應武會在這上面反對,所以也沒有去看明王殿下分明變了變的臉色,徑直伸手在圖上指著城解釋,「整個南京城的圖紙就在這裡,此處為大略的樣子,整個城東西南北方正,南面為聚寶門、通濟門、石城門和清涼門,東面為定淮門、儀鳳門、金川門,北面為神策門、太平門,東面為朝陽門、宣武門、崇文門、丹陽門。」
葉應武伸手按住圖紙,和自己印象中南京全盛時候的大明皇城相比,郭守敬畫出來的這座宮城更為方正,雖然依舊沒有把玄武湖囊括在內,不過看上去倒是頗有「天圓地方」的味道,而且相對於當時朱元璋的應天府,這座城池在南北上更長,囊括秦淮不說,更是接到了越城,使其成為天然瓮城,另外城中照例是把六朝、南唐和前宋的宮殿囊括其中,從而使得這些相對低矮和緊促的宮殿能夠直接改造為官邸和府衙,也有讓原來的六朝、前宋永遠臣服於大明之意蘊。
而更讓葉應武驚訝的,是大明的皇城,郭守敬並沒有像歷史上朱元璋那樣填燕雀湖營造宮殿,從而避免了地基不穩、宮殿下沉這個尖銳而不可避免的問題,同時郭守敬也沒有選擇把城中宮殿全部拆除,畢竟一來要為城中騰出空間,二來郭守敬也明白這樣大動周章並非易事,所以索性直接把皇城沿著越城向著雨花台、高座寺一帶延伸,將整個雨花台、聚寶山都囊括在內,從而形成類似於臨安皇城囊括鳳凰山的氣魄。
郭守敬點了點頭:「如果從南京向外延伸皇城,西北便是大江,而東面則有燕雀湖阻攔、北面有玄武湖和鐘山阻攔,所以只能向南面延伸,而雨花台為俯瞰一城之絕佳所在,囊括在宮城之中,於情於理都說得過去。」
對此葉應武倒也沒有再多說什麼,畢竟郭守敬就算再不專業,也要比自己這個睜眼瞎的文科生好,當下里隨手翻看了幾張圖紙,無奈的看向他:「這樣,圖紙某先留下,從大體上來看並無大礙,你們已經可以著手規劃整個南京城了,不過現在北伐收復州府正是青黃不接時候,各地百姓踴躍,兩位也是看在眼裡,所以戶部那邊如果不放手,那就等一等。」
郭守敬和陳元靚都是肅然沖著葉應武一拱手:「殿下高義。」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更何況是郭守敬和陳元靚這等平日里的科學狂,能夠讓他們拍葉應武的馬屁,說明至少在他們心中是認可葉應武放緩宮城和京城營造速度這個做法的。
「某也累了,你們可還有別的事情?」葉應武坐下來沉聲說道。
兩人對視一眼,陳元靚咬了咬牙,向前一步:「啟稟殿下,上一次殿下讓我等二人研製的火銃,已經有了眉目。文相公北伐時候,唯一一支火銃曾經配屬天武軍,不過不盡人意,屬下後來多有改造,現在已經隱隱有殿下所求之威力,不知殿下什麼時候前去校閱?」
「什麼?!」葉應武猛地一拍桌子,整個人霍然站起來,「你是說火銃研製出來了?」
沒想到葉應武竟然會這麼大反應,不過和火銃實驗時候的威力聯繫一下,兩人倒也不覺得奇怪了,當下里一齊點了點頭。
葉應武看著外面昏暗的天空,懊惱的拍了拍額頭,現在天色已晚,自己身為殿下、一國之君,自然沒有膽量動輒出宮了,否則剛剛走馬上任的陳宜中下次上朝還不得擼起袖子帶著人上來噴口水。
「明天不上朝,就明天早晨吧。」葉應武有些激動的來回踱步,不斷輕輕砸著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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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南西路安撫使,知邕州馬塈,敢問當面可是李叔章李將軍?」馬塈微笑著站在十里長亭處,看著逶迤而來的長長隊列,朗聲喊道。
聽到他的聲音,李芾緩緩縱馬而出,翻身下馬後快步上前:「宣武軍四廂都指揮使李芾,見過馬老將軍。」
不過馬塈的目光很快就被李芾身後走過的長長隊列所吸引,銀亮的衣甲,迎風飄揚的赤色旗幟,更重要的是那一張張雖然年輕,但是有昂揚鬥志和肅然殺氣的宣武軍士卒。
作為戎馬多年的沙場老將,在看到這些士卒的第一眼,馬塈就知道這些絕對是沙場上血火磨礪出來的精銳,或許他們行軍打仗的時間根本趕不上老將軍麾下士卒的十分之一,但是他們參加的戰爭的慘烈程度卻要遠遠超過廣南西路士卒,畢竟這邊也就只是和大理的蒙古軍有些小打小鬧,根本算不上是真正的作戰。
這些原本的鎮海軍右廂士卒轉戰淮南淮北,後來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突破臨安,使得張弘范盤踞臨安、分化南宋的計策成空不說,還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都搭了進去。
想想歷經了這樣酷烈的戰火,能夠在短時間內磨礪出這樣的精銳,倒也不是沒有可能。
看著自家老將軍竟然在這個時候出神,婁勇有些無奈的輕輕拽了拽他的衣袖,自己先行拱手:「廣南西路兵馬都鈐轄婁勇,久仰李將軍大名,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
馬塈回過神來,笑著掩飾自己的尷尬:「李將軍,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先行入城去,不知李將軍意下如何。」
李芾點了點頭:「老將軍是主,某李芾是客,既然來到老將軍這一畝三分地上,自然要聽從老將軍的安排。畢竟以後無論是西進還是南征,都需要咱們兩軍相互配合、互為犄角。」
點了點頭,馬塈做了一個請的收拾,和婁勇走在前面,而李芾抿嘴一笑,縱身上馬,只是在兩人後不慌不忙的跟著。
微微側頭看李芾距離自己還有一段距離,婁勇忍不住壓低聲音開口:「老將軍,這宣武軍當真是名不虛傳,只是這行軍的陣仗,屬下看了也有些心悸,到底是雄師勁旅。」
馬塈沉默片刻之後,沉聲回答:「這也不是什麼不好的事,至少從這位李將軍的一言一行之中就可以看得出來,他此次前來,可不是為了對付你我兩個和這廣南西路的守軍,而是真的想要對西面的大理下手,而且很有可能就在近前,而且你看那些騎兵護衛的馬車,上面都蓋著防水油布,想來就是傳說中的飛雷炮了,分明有備而來。」
婁勇點了點頭:「既然這宣武軍不是沖著咱們來的,那是不是咱們就可以等著跟在宣武軍後面一路殺上大理?」
輕輕攥緊馬韁,馬塈輕聲說道:「不是跟在宣武軍的後面,而是和這天下第一強軍並肩,或許咱們的火器比不上他們,又或許咱們的精銳也比不上他們,但是還好咱們是此處土生土長的人,對於這廣南西路和大理,還有比你我更熟悉的人么?」
看到婁勇陷入深思,馬塈抬頭看了看天空:「不要忘了咱們現在是大明的臣子,而且還不是開國從龍之臣,所以想要以後平平穩穩的立足在這漫天風潮之中,自然少不了能夠拿得出手的功勛,明王殿下的為人你也是看的出來的,並不是那等嫉賢妒能的人物,只要你我能夠立下功勞,到時候少不了封賞,更何況······」
「更何況平定大理,是整個邕州軍和靜江軍好男兒的夙願。」婁勇咬著牙說道,「屬下受教,這個時候,誰都不能退縮。」
馬塈嗯了一聲,看著越來越近的邕州:「這個時候,誰都不能退縮!」(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