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三章 市井十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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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井十洲人,漲海聲中萬國商。
能當得起如此讚美的,也就只有天下第一港——泉州。
只不過今天的泉州,原本白帆連天、萬船鋪海的繁忙景象彷彿都煙消雲散。不過從早晨開始,整個泉州就熱鬧起來,絲毫不遜色於平常日子商船來往繁忙、碼頭上吆喝晝夜不停的喧囂。
原本應該來來往往的商船,此時都安安靜靜的停泊在碼頭上,而海面上十艘嶄新的戰船一字排開,船頭和桅杆上都有大明赤色龍旗迎風飄揚,飛雷炮黑黢黢的炮口全部抬高,不過即使是如此,所有親眼目睹的人也能夠感受到這種新式火器威力的強大所在。
碼頭上黑壓壓的人群已經擁擠的水泄不通,不管是平日里打著赤膊在碼頭上扛包的年輕漢子,還是櫃檯上打算盤來往跑動的掌柜夥計,甚至還有那些很少露面的達官貴人,此時都一般無二的在人群中推推攘攘,在這一刻彷彿已經沒有了高下之分。
因為在那面飄揚的龍旗之下,所有人也不過就是大明的臣子。
尤其是對於很多海外商人來說,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華夏王者,那個真正擁有這個富甲四方的偌大帝國的人,那個傳聞中出門都是黃金鋪路、香車引領的人。
「咚咚咚!」碼頭上兩側用來鎮海的夔牛大鼓同時敲響,聲震四方。
而水師的戰船也都是緩緩的調轉船頭,一致面向海天之間。
幾道並不算龐大的身影躍出海平面,白帆點點,在前面引領先行的兩艘水師戰船在臨近海港的時候同時向兩側分開,它們的作用就是將天子平安帶到,自然不會來這裡搶風頭。
讓碼頭上圍觀的人們震驚的是,那大明天子所乘坐的船,並沒有想象中那麼龐大,甚至還比不上水師戰船當中體型偏大者,就連這泉州港中幾條跑西洋遠途的大商船,都要比這等海船大上一圈。
可是接下來議論紛紛的人們,就下意識的安靜了。
因為這船,來得太快,快得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剛才還在海天之間的飛剪船,不到一盞茶功夫,就已經呈現出整個的輪廓,尖尖的船艏劈開平靜的海面,即使是沒有懸挂滿帆,這五條快船速度也不遜色於泉州港中最快的幾條小船!
如果換做同樣體型大小的船隻,放眼泉州港也找不出來第二條比這飄揚著赤色龍旗的飛剪快船還要快的。
當然了,這個時候,大多數人關心的可不是這幾條船的速度為什麼會快的驚人,而是那船上的人物,到底是怎樣的威嚴、怎樣的英俊。
鼓聲越來越響,甚至包括兩側等候的水師戰船,也同時敲響了戰鼓,歡迎他們的王者到來。五艘飛剪快船有三艘在近海停下,而另外兩艘則速度不減,劈波斬浪前行,片刻功夫就已經到達碼頭左近。
風吹卷著衣袖,帶著水珠飛舞撲面,坐鎮泉州的李嘆和郭昶已經在碼頭上等候多時,現在看到飛剪快船平平穩穩的停在碼頭上,兩人也是不由得鬆了一口氣,自從南下收拾泉州的亂局以來,李嘆和郭昶這一對搭檔已經馬不停蹄忙碌了幾個月,一來是和那些在上一次大明百姓募捐當中沒有絲毫動靜的外來商賈們算算賬,二來也是為了統籌泉州的商貿,並且安撫那些因為去往南洋和西洋的航路堵塞而焦急的本地商賈。
泉州自前宋以來,都是東南沿海的經濟和商貿的命脈所在,從這裡南下和北上的船隻不計其數,而前宋和大明每年的賦稅,有不少都要仰仗泉州,泉州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否則葉應武也不會把李嘆和郭昶兩個穩重的得力屬下全都派到泉州,然後自己南巡的第一站,也設在了泉州。
大明想要富裕,想要有足夠的金銀和糧草南征北戰,就需要保證泉州的萬無一失,只有泉州這個起點和終點安穩,南洋和膠東的商貿才會安穩。
在李嘆和郭昶沉思之間,一座精心搭建的檯子已經小心的推到飛剪船邊。緊接著便聽得船上船下同時的呼喊聲,一道郭昶和李嘆許久未見的身影,霍然出現在船邊。
「臣恭迎殿下!」兩人畢恭畢敬的行禮。
一身正統的黑底黃龍皇袍,頭戴相配套的帝王家黃色便帽,葉應武沖這兩人點了點頭,然後輕輕伸出手,身後一隻素手小心搭在他的手腕上。
和葉應武身上的龍袍相配套的赤底黃龍鳳裙,趙雲舒的俏臉上浮現出暖暖的笑意,秀髮被金釵玉簪箍住,作為前朝公主,趙雲舒也是見過大世面的,雖然眼前這樣萬民恭候、翹首以待的景象還是少見,不過並沒有怯場。
葉應武沖著她一笑,兩人並肩走下船。而身後惠娘也是一般無二的皇室嬪妃打扮,牽著身穿郡主樣式衣衫的趙雲微走下來,看到眼前黑壓壓的百姓,輕輕吸了一口氣,俏臉上卻也甚是穩重。
「殿下、娘娘,請移步候潮樓,臣屬已經備下薄酒,為殿下和幾位娘娘洗塵。」李嘆上前一步,恭聲說道。
葉應武默默地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李嘆這傢伙也是個老滑頭,在弄不清楚到底有幾位娘娘的時候,索性就含糊帶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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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之前也清楚泉州匯聚四海商賈,不過當真真正正坐在候潮樓上的時候,葉應武才明白「市井十洲人」到底是怎樣的含義。
李嘆說是「略備薄酒」,也不過就是客套話罷了,要是真敢給明王殿下備點兒薄酒接風洗塵,恐怕他也就不用在這裡呆這裡,直接找個窮山惡水的地方自己流放來的實在。
候潮樓已經被整個兒的包了下來,當然這都沒有花費李嘆、泉州府衙以及市舶司的寸金分文,畢竟想要在明王殿下面前獻殷勤的商賈大有人在,尤其是現在大明國力蒸蒸日上、有目共睹,再加上明王殿下是鐵了心想要掃除那些只想著賺大明的錢,卻和大明不是一條心的商賈家族,這就意味著將會有很大的一塊商貿空白留出來等著這些在之前的募捐當中表現出來對大明忠誠的商賈們瓜分。
看著一步步走上樓的明王殿下和王妃,樓下的商賈們或是欣喜,或是擔憂。欣喜者無疑都是上一次募捐時候的積極分子,當然等候明王殿下下令,將那些不知好歹的對手連窩端掉;而擔憂者,多數都是外來商賈,上一次他們表現得差強人意,自然擔心葉應武會讓他們收拾鋪蓋滾蛋,所以寄希望於能夠在這候潮樓傾訴衷腸、上達天聽。
甚至包下這候潮樓的費用,這些自身難保的商賈出的要比那些喜氣洋洋等著看好戲的商賈還要多。
作為整個泉州最豪華的酒樓,候潮樓名副其實,坐落在遠離喧囂碼頭的另外一處海邊,俯瞰茫茫大海,背枕悠悠青山,當真是數一數二的好地方,恐怕也就只有在泉州這等富商遍地走的東方第一大港,才會有人能夠負擔得起候潮樓的消費。
當然了,這一次實際上候潮樓的東家本來並沒有打算收錢,別說是包下來候潮樓宴請明王殿下了,就是明王殿下在這候潮樓連著胡吃海喝一個月,候潮樓上下也是榮幸之至。更重要的是,以後候潮樓對外宣傳,可就有了足夠的噱頭。現在別看候潮樓在整個泉州首屈一指,但是吸引來的終究也還是泉州一地的商賈,到時候以「天子宴席」的名號出去宣傳,恐怕整個大明的商賈都會不遠千萬里而來,只為了一品天家風味。
這個買賣,候潮樓的東家可是算得一清二楚,但是實在是架不住眾多想要表現自己的商賈們請求,只能按照原價收費,反正花的不是官家的錢,葉應武不會記恨東家,到時候該怎麼宣傳還是怎麼宣傳。
有人送錢,自然沒有不要的道理。
當然了,這候潮樓雖然夠大,但是不可能把所有人賽道一層樓中,除了宴請明王殿下所在的五層,其餘四層按照泉州本地商賈的富裕程度和身份地位進行排位,第三層自然也都是數一數二的達官貴人、泉州巨富,而一二層便是一些稍稍有些名望和家產的,即使是這樣,一二層的賓客,也都是在泉州街坊中能夠說得上來名字的。
「這泉州富甲天下,街道上富商遍地走,今日看來,倒也沒有誇張。」葉應武端起夜光杯,輕笑著說道,「包括這麼大的夜光杯,恐怕就連皇室當中都找不出一二。」
話音未落,李嘆和郭昶背後已經有冷汗冒出。
泉州富人遍地走,從西洋和南洋來的珍奇異寶,泉州本地的富商自然不介意買下來留在家中,而市舶司往往對此也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大家出門低頭不見抬頭見,心照不宣嘛,更何況進貢皇室的那些珍寶,說起來也算是數一數二的珍品了,百年來皇室對此也沒有異議,畢竟皇室中人是不可能出現在這距離臨安千裡外的泉州的。
可是偏偏今天,大明的君主南巡,來的正是泉州。
葉應武看了李嘆和郭昶一眼,他不是不允許藏富於民,甚至前世還是富貴人家出身,對於民間商貿的發展一向是秉承前宋,大力支持的態度。但是葉應武決不允許商賈富可敵國,鳥為食死,人為財亡,到時候難免會有一些居心叵測之人利用這些富貴金銀做不利於大明之事。
或許現在呈現在葉應武面前的只是一個小小的夜光杯,但是在葉應武沒有看到的地方,誰知道會存在什麼樣的黑暗與貓膩。
就當李嘆和郭昶諾諾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的時候,坐在葉應武身邊一直在和微兒、惠娘低聲交談的趙雲舒,突然將一塊湛藍色、有嬰兒拳頭大小的藍寶石擺在葉應武面前,沉聲說道:「官家,妾身於宮廷十七年,從未見過有形狀、大小、樣式勝過此藍寶石者,偏偏這一塊藍寶石,只是放在眾多商賈敬獻的珠寶當中,並不起眼,當是甚為普通,管家不覺奇怪?」
葉應武一怔,嘴角邊掠過一絲冷笑。而李嘆和郭昶有些無奈的對視一眼,這一次恐怕泉州的商賈要遭殃了。他們兩個對於這些珍寶也並不很是了解,商賈們敬獻明王的各式各樣物品也只是草草過目,對於是不是超過了宮中的規格,並沒有放在心上,畢竟今年不過是大明第一年立國,各地的朝貢都還沒有送達,並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可是千算萬算,終究算漏了跟在葉應武身邊的趙雲舒。
這位前朝公主果然補得一手好刀。
手中捻起那塊藍寶石把玩著,葉應武沉聲說道:「長惜,旭升,泉州富甲天下,此話不假,但是如果一個人富可敵國,你們知道是怎麼樣的隱患么。另外······為富者多不仁,某就不相信這些人家財萬貫,平日里也能吃齋念佛,想著大明給他們的好處。」
李嘆輕輕呼了一口氣:「殿下的意思是?」
端起來夜光杯,葉應武手上緩緩用力,硬生生的將夜光杯捏碎:「某的意思是,對於這些商賈,不需要一味的安撫了,六扇門搜集具體的證據,趁著某現在還在泉州,該查辦的一個都不能少,尤其是賄賂官員、私通外國等等,更是直接殺頭。」
這一次不只是李嘆和郭昶,就連旁邊趙雲舒都有些詫異的看向葉應武。
「某要讓他們知道,沒了大明,他們什麼都不是,再多的錢,也無法抵抗得住血火的劫掠。」葉應武隨手扔了夜光杯的碎片,「這個時候有本事拿出這麼好的東西來孝敬某,說明他們自己心中有鬼,既然有鬼,那某就不介意幫助他們把鬼揪出來。」
李嘆緩緩說道:「殿下,要三思啊。」
葉應武目光炯炯,手撐著桌子看向李嘆:「長惜,莫非你怕了?」
當下里霍然站起來,李嘆沖著葉應武一拱手:「既然殿下有令,那某必當全力以赴。只是如此作為,恐怕會傷了這些商賈之心,本來西洋和南洋的商路受到蒙古韃子的壓迫和真臘、印尼的挑釁,時常賠的血本無歸,這些商賈們的積極就······」
葉應武淡淡的說道:「這個你不用擔心,放手去做便是,」
李嘆和郭昶不多爭辯,點了點頭,轉身退下。
而葉應武看著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只是眉頭緊鎖。
「夫君難道就真的不擔心?」趙雲舒給葉應武夾了一塊肉,然後把自己的杯子放在他前面。
「商人逐利,如果這些商賈因為區區南洋商路堵塞就想要撒手,說明他們的家中已經有了足夠的財產,甚至夠幾代人的吃喝開銷。」葉應武淡淡說道,「某還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家中一點兒油水都沒有的商人天天在那裡干坐著什麼都不幹。」
趙雲舒撲哧一聲:「原來真正老奸巨猾的還是夫君。」
無奈的聳了聳肩,葉應武看著窗外的海天景色:「這些商賈,如果不打壓一下的話,以後恐怕甚是麻煩,尤其是他們富可敵國的財產,到時候難免會被哪個想要置大明於死地的人看中,後患無窮。」
「那夫君就不怕把人都打沒了?」趙雲舒好奇的看向他。
葉應武伸手在女孩湊過來的俏臉上颳了一下,笑著說道:「天下可能什麼都缺,但是唯獨少不了這些商賈,這一批下去了,自然會有新的一批人取而代之,這整個候潮樓,一到三層的人,又有誰不想著更上一層樓?」
「當初宮裡就曾傳聞,葉使君是英雄,後來又有人說你是梟雄,現在妾身看來,分明就是奸雄。」趙雲舒撅唇嘲諷的說道。
「奸雄就奸雄吧。」葉應武喃喃說道,「就算某是奸雄,至少心中念著的,還有你們,還有這天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