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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六章 鐵甲過遼山

  寒冷的風在原野上吹過,樹枝上的積雪「撲靈撲靈」的掉下來。


  馬蹄走在雪地上,留下一串印記,不過很快這印記就被無數更多的印記所覆蓋。原本白色的原野也因為無數的人馬車輪踐踏在上面而被徹底攪亂,閃動的銀亮衣甲,翻動的赤色旌旗還有人馬刨動過的棕色泥土,各種各樣的顏色渲染在曾經雪白的地毯上。


  「往前還有三十里地就是龍州。」一邊策馬順著前面人踩出的道路走著,王虎臣一邊看向身邊的李嘆。


  (作者按:龍州,今朝鮮新義州南)

  「這個時候前鋒騎兵應該已經到達龍州了,如果順利的話或許能夠出其不意拿下龍州,如果一擊不中,騎兵面對城池很難有所作為,就只能等咱們後面的火炮和飛雷炮了。」李嘆不慌不忙,手指輕輕敲打著自己的刀柄。


  王虎臣點了點頭,鎮海軍絕大多數的主力都已經出動,面對龍州的敵人,就算是直接強攻,王虎臣也有信心能夠一個時辰之內結束戰鬥。畢竟龍州的守軍實際上就是高麗人、女真人和渤海人等等一群烏合之眾,如果不是蒙古兵員不足,恐怕也輪不到他們來守衛這蒙古在遼東的第一條防線。


  高麗人本來就屬於被抓的壯丁,自然沒有多少鬥志;而渤海人在金國時候就一直是被女真半統治、半奴役的民族,只是因為其擅長弓弩而一直是女真人軍中不可或缺的角色,不過即使如此女真人也不敢真的讓他們衝上一線,現在又換了一個主人,鬥志可想而知;至於那些女真人,本來就和蒙古有不共戴天之仇恨,能夠為蒙古所用,歸根結底還是因為蒙古馬刀的逼迫,所以到時候不開小差已經算謝天謝地了。


  面對這樣的敵人,王虎臣基本都沒有什麼躍馬揚刀、廝殺一場的興趣,所以讓王大用直接帶領前鋒騎兵開路,而自己親率大軍殿後推進。


  「過了龍州就是鴨綠江,之前蒙古進攻高麗就是從龍州過的鴨綠江,說明鴨綠江水淺,容易搭建浮橋,甚至足夠騎兵直接通行。」王虎臣沉聲說道。


  李嘆點了點頭:「而且龍州是蒙古在鴨綠江南岸駐守的唯一一座城池,一旦龍州失守,蒙古韃子不可能沒有察覺,所以咱們想要渡過鴨綠江,必須要面對蒙古韃子隨時都有可能的攔截。這一戰看上去輕鬆,實際上並不是那麼容易戰勝的。」


  王虎臣攥緊馬韁:「大明能夠在陛下的帶領下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是在逆境當中掙扎出來的,是在敵眾我寡當中拼殺出來的,這點兒困難,還擋不住大明前進的步伐。」


  還不等李嘆回答,一名哨騎已經飛快的衝過來:「啟稟將軍、御史,督導率領前鋒攻破龍州城門,殺入城中。北岸蒙古韃子有所察覺,兩路騎兵已經開始渡河,人數估計應該在萬人上下,督導擔心龍州城牆低矮,難以阻擋拖延,請將軍速速前進救援。」


  王虎臣和李嘆對視一眼,輕輕吸了一口氣:「來的倒是快。」


  李嘆緩緩的抽出自己的佩刀,而王虎臣徑直縱馬衝出隊列,朗聲吼道:「傳某命令,左翼右翼兩路輕騎,即刻追隨某向前急行軍,其餘士卒,加快進軍速度,急行軍前進!」


  「急行軍前進!」帶隊的師長、旅長都已經策馬衝出隊列,帶領親衛騎兵直接沖在最前面。而隨隊步行前進的都頭以降,也都跑出隊列,沿著路邊大聲督促身邊士卒加快腳步。


  王虎臣的將旗撐起來,在風中獵獵舞動,左右兩翼擔當護衛的輕騎很快追上他的步伐。原本寂靜的原野已經徹底被接連起伏的呼喊聲所驚醒,迎著北風前進的明軍主力此時如同翻滾過江的巨龍,捲動周圍無數的風浪,所有想要靠近它的生靈,都會被毫不猶豫的捲入其中,變為齏粉。


  看著很快消失在視野中的王虎臣和輕騎隊伍,李嘆皺了皺眉,總感覺哪裡有些不對勁。現在整個隊伍拉的太長了,而且鎮海軍本來騎兵數量就不多,派出一部分擔當前鋒,現在剩下的一半又讓王虎臣帶走,留下來護衛步卒兩翼的就只剩下七八百人,根本沒有辦法遮蔽因為急行軍而將隊列拉得太長有如長蛇的步卒大隊。


  「傳某號令,升將旗!」李嘆沉聲說道,他雖然經歷過的大戰不多,不過卻絕對不是初出茅廬的新人,葉應武一路走來,基本上所有的大動作和大風浪背後都有李嘆的身影,甚至就連私下裡處決賈似道和趙禥都是李嘆做的手腳,所以面對這樣的挑戰李嘆還遠遠沒有到怯場的地步。


  還不等李字將旗飄揚起來,陣陣馬蹄踏雪「咯吱咯吱」的聲音就已經在天邊迴響,足足上萬的蒙古步騎出現在遠處的山丘上。恐怕這些意圖包抄明軍後路的蒙古軍隊也沒有想到會突然和明軍主力遇上,畢竟雙方在這周圍的原野上一直在進行著殘酷的斥候絞殺戰,所以即使是大明和蒙古的主力大軍,都不了解周圍的敵情,此時突然遇上,說是巧合實際上也是無數偶然堆砌出來的必然。


  畢竟明軍主力一直想要尋找蒙古大軍決戰,而這一支突兀出現在明軍側翼的蒙古步騎顯然其目的也是為了截斷明軍的後路。


  這一場不期而遇,反倒是讓雙方都達到了目的。


  眯了眯眼,李嘆沉聲下令:「各部停止急行軍,來人,速速把此處消息報告給前面兩位將軍,告訴他們龍州必須要拿下,此處有某在無須支援,但是恐怕他們也等不到援兵了!」


  猶豫了一下,李嘆緊接著加了一句:「這個命令必須傳到,不惜一切代價,哪怕人都死光了!」


  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作戰,大軍分為兩路,絕對是兵家大忌,但是事已至此沒有迴轉改變的餘地,李嘆能夠做的也只能是保證兩支隊伍之間的聯絡尚且暢通,雙方不會因為不知道另外一邊的勝利或失敗而沒有辦法及時作出可能的調度。


  鎮海軍到底是葉應武起家的軍隊,這個當初是天武軍右廂改編來的主力戰軍,並沒有忘記他們作為大明一等一精銳的榮耀和本分。雖然平時鎮海軍看上去絕對是大明各主力戰軍當中最低調的一個,但是這並不代表著鎮海軍就沒有實力。


  要知道現在當朝的右丞相蘇劉義和兵部尚書張世傑這兩個執掌天下兵權的開國功臣,都是從鎮海軍走出去的,他們帶出來的兵自然不容小覷!


  根本不用李嘆下達細節上的命令,原本急行軍的大軍幾乎在中軍鼓聲響起的一剎那停住了腳步,帶隊的都頭、旅長、師長飛快的傳達在和平時期已經不知道演練過多少次的命令。一字長蛇陣型猛地向內蜷縮,還不等蒙古騎兵殺到近前,大陣中間就已經斷開,分別在南側和北側兩個方向盤成兩個規模龐大的圓陣。


  毒蛇在進攻之前會盤成螺旋狀來試探敵人,現在的明軍布下的兩個步卒圓陣彷彿就是兩條在曠野上盤起來的毒蛇,看上去人畜無害,卻隨時準備向獵物發起致命的進攻。


  「布陣!」左右兩個圓陣各由兩個軍長親自坐鎮。這也是為什麼王虎臣敢在王大用離開之後同樣率領騎兵離開。有李嘆在這裡,兩個軍長又都在,所以就算是進攻難以為繼,防守還是可以做到的。而騎兵突襲這樣不容有失的快速突擊戰,交給下面王虎臣和王大用反倒是有些不放心。


  就算大明將領再怎麼熟悉馬上作戰,歸根結底都是從當年步卒熬出來的,對於指揮步卒還是要勝過指揮騎兵。


  每一個圓陣中間都是鼓車,鼓車外圍則是飛雷炮和火炮,再外圍則是火銃手和弓弩手,然後是長矛兵和手持盾牌的刀盾手,層層疊疊,無論是選擇從哪個方向進攻,都能夠受到周圍明軍的夾擊,而兩個圓陣相距不遠,隨時可以移動而相互照應。


  在這空曠無依憑的原野上,這樣的陣型雖然過於保守,不過卻甚是有效。面對這樣很難擊破防禦,而且隨時都有可能進攻的陣型,蒙古騎兵並沒有著急挑釁,而是飛快的向兩側移動,盡量避免被明軍的火銃和箭矢對準。


  而後面大隊的蒙古步卒正緩緩的壓上來,一面面象徵蒙古百人隊和千人隊位置的黑色旗幟不斷的移動,說明這支蒙古步騎在短暫的驚訝之後,也很快的應對明軍的反應作出調整。


  「隊形散亂,說明師老兵疲甚至未經訓練。」李嘆舉著千里眼,冷笑一聲。早在蒙古大軍出現在地平線上,他就帶著中軍數百騎兵跳出兩個圓陣,否則李嘆的將旗規格比其餘大明將領要高,無論他站在哪一邊,都有可能引來蒙古大軍的全力進攻,很容易導致兩個圓陣被各個擊破,所以還不如利用中軍親衛騎兵移動快速的優點,在圓陣外面遊盪。


  畢竟數萬大軍排成兩個圓陣,佔據了很大的地方,蒙古騎兵想要繞過去直接進攻李嘆布置在最西側山坡上的中軍沒有那麼容易。


  「相公,蒙古韃子上來了。」親衛都頭輕輕呼了一口氣。


  兩支蒙古騎兵分別從南北兩側呼嘯而過,眼看就要繞過圓陣了。


  「不用慌。」李嘆嘴角邊露出一絲笑容。


  話音未落,兩個圓陣中央的鼓車上,令旗猛地揮動,沉寂的鼓聲再次響起。幾乎是同時,密集的箭矢呼嘯聲伴隨著沉悶的火銃聲在空曠的原野上迴響,而蒙古騎兵也毫不猶豫的同時鬆開弓弦。


  「舉盾!」領隊的明軍都頭朗聲下令。


  一面面大盾微微上抬,而難以計數的小盾牌則是直接向上伸,將圓陣的外圍上空遮擋的嚴嚴實實,雖然有不少箭矢敲打在盾牌上,卻很少有士卒真的中箭。而在原野上飛馳的蒙古騎兵也如同驚弓之鳥,同時向南北兩側遠遠散開,不過饒是如此,還是有上百人在第一輪的火銃和箭矢中倒下。


  連續不斷的鼓聲突然一頓,緊接著掄動大鎚的士卒狠狠的將鼓錘砸在牛皮大鼓上。


  「咚!」一聲鼓響,回韻悠長。


  上百門飛雷炮和火炮同時嘶吼,炮彈和炸藥包厲聲呼嘯,彷彿整個蒼穹都被這一道道劃過的弧線撕裂。


  炮彈直接砸在蒙古騎兵當中,犁開一條一條的血肉通道,緊接著無數的炸藥包也落了進去,爆炸聲隆隆,人仰馬翻。


  「開!」兩個圓陣之中,鼓聲再一次連續,大陣從最西側同時打開,長矛兵飛快的向著慌亂的蒙古騎兵衝擊,一排排長槍在陽光下同時端平。這是鋼鐵的浪濤,是鋼鐵的森林。


  殺戮之美,在這一刻展現的淋漓盡致。


  原本散亂的蒙古騎兵,很快被突然間殺出來的明軍長矛手淹沒。


  盤成螺旋形狀的毒蛇,只需要一擊就足夠讓獵物致命。


  就在此時,如同浪潮的殺聲從遠處傳來,一直在調整的蒙古步卒,終於找到了最合適的時機,現在明軍無懈可擊的大陣一下子打開,身上只有一層輕甲的長矛手全部出動,大陣之中只留下了最外層的盾牌手和裡面的火銃手、弓弩手,只要能夠摸到明軍圓陣的外圍,就能夠將明軍最大的依憑直接擊潰。


  足足上萬的蒙古步卒同時邁動步伐,刀槍閃爍,人影重重。


  站在山坡上看著整個過程的李嘆輕輕舒了一口氣,收起來千里眼。


  山坡下兩個已經不完整的圓陣已經同時散開,中間自然而然的向內凹陷下去,而兩側已經撒出去的明軍長矛手也沒有著急撤回,只是在左右兩翼護衛住,使得原來的兩個圓陣再一次變為新月陣。


  「盾牌開!」令旗舞動,一面面盾牌分開,手持巨斧的重裝甲士邁動沉重的步伐走出陣列。


  「放!」鼓聲中,無數的都頭大聲吼道。


  飛雷炮和火炮同時吼叫,這一次明軍毫不猶豫的在火炮當中填充了開花彈。經過多次試驗和改善,工部的開花彈質量已經越來越好,已經能夠保證相當高的炸開幾率,更何況就算是沒有辦法炸開,也可以當做實心炮彈使用,只不過成本高了一些。


  隆隆的炮聲捲動無數的雪塵泥濘,衝擊中的蒙古步卒雖然已經散得很開,不過在這樣密集如雨的炮彈當中還是不斷有人倒下,甚至有的炮彈能夠把周圍七八個人同時掀翻在地。


  鮮血和雪泥混在一起,不斷有斷臂殘肢從天空掉落下來,甚至就連呼嘯的北風當中都已經充滿血腥味道。


  「放!」又是一輪炮火,填裝的全部是實心彈。


  隨著蒙古士卒的距離越來越近,人也越來越密集,這個時候即使是便宜不少的實心炮彈也能夠取得和開花彈相差無幾的效果。


  一道一道血肉通路從人群中犁出來。


  而明軍的弓弩手和火銃手面對近在咫尺的敵人,甚至已經用不著瞄準。


  茫茫的雪原上,無數的蒙古步騎屍體,甚至已經讓人看不到原來的土地。一面面滿是箭矢和火銃鐵彈打出洞孔的黑色旗幟,在風中無力飄揚。這一條死亡的道路上,蒙古步騎幾乎耗盡了最後的精血。


  下一刻,明軍重裝甲士邁動著沉穩的步伐殺入稀稀落落的人群中,如同神話傳說中舞動干戚的刑天,他們所在的地方,只有血雨腥風。


  屠殺,一邊倒的屠殺。


  李嘆站在山坡上,手按刀柄,默然不語。


  鎮海軍的軍長、師長、旅長、都頭乃至士卒們,看著眼前屍山血海的景象,默然不語。


  現在明軍對蒙古一邊倒的屠殺,短短几年前就經常在蒙古和南宋的對戰中出現,只不過那時候被人家殺的滿地屍體、落荒而逃的,是宋軍,然而不知曾幾何時,雙方竟然互換了位置。


  女真人、渤海人、高麗人甚至還有蒙古人,曠野上不知道多少人在抱頭鼠竄,不知道多少人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不知道多少人看向越來越近的明軍士卒面如死灰。


  這些人的祖先曾經在百年前讓漢人也是如同這樣的匍匐,受到比這還要殘酷百倍的欺凌和恥辱。而今天,輪到他們了。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李嘆喃喃說道,「百年前,誰曾想過竟會有今日之景?」


  一名哨騎飛快的衝上山坡,一拱手大聲說道:「啟稟相公,王將軍已經率領前鋒擊敗渡河蒙古騎兵!」


  李嘆點了點頭,旋即朗聲下令:「傳令各部,收拾戰場,開拔北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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