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八章 萬里長城永不倒(中)
看著身邊臉色難得沉重的江鎬,尹玉也是倒吸一口涼氣。
江鎬的意思他很清楚,蒙古韃子在幽燕的軍隊數量是有限的,天武軍很輕鬆的橫掃南口和居庸關,說明蒙古其餘的主力軍隊都用在了別的方向上,而最有可能讓蒙古人火急火燎調集軍隊,甚至不惜以居庸關拱手相讓作為代價也要進攻的,自然就是古北口。
畢竟現在隨著天武軍進攻居庸關,鎮海軍進攻錦州,兩淮軍在正面壓上,大明的進攻戰略已經完全展露出來,而突兀出現在幽燕腹地的兩淮軍第一旅更是將這戰略中的最關鍵一步公之於眾。蒙古人面對集中全力、四面八方包圍過來的大明主力戰軍,自然明白自己毫無勝算,所以伯顏和史天澤需要考慮的就是待命蒙古軍隊撤退。
明軍兵力最少,距離中都最近的古北口,自然是上策。
所以蒙古人進攻古北口,也在情理之中。
「陛下原本給天武軍的旨意寫得很清楚,擇機向大同府進攻,如果可以的話切斷蒙古韃子主力大軍的後路。」尹玉皺著眉頭看向江鎬,「那咱們現在應該如何是好?」
江鎬不由得苦笑一聲,如果天武軍向前的話,就等於把古北口的存亡丟下了,畢竟大明這一次北伐的主要目的就是拿下幽燕,打通和遼東的聯繫,如果天武軍著急去包抄蒙古大軍的後路,而導致幽燕這邊出現了什麼閃失,江鎬和尹玉都自問承擔不起這個責任。
而如果天武軍掉頭支援古北口的話,就等於將大同府、岢嵐軍一線拋到了腦後,將蒙古韃子主力大軍和忽必烈都扔給了葉應武去對付,可是現在來看,哪怕是大明連禁衛軍都已經出動,在軍隊人數上還是要遜色於忽必烈,再加上忽必烈帶著南下的也都是蒙古軍隊之中的精銳,絕對不是幽燕這些屢次戰敗的烏合之眾能夠相比,所以葉應武的勝算實際上也不大,如果這個戰場戰敗了,很有可能造成連鎖效應,大明的北伐也要徹底失敗。
兩條路無論是向東還是向西,都有其道理,也意味著天武軍將要承擔很大的風險。
「分兵?」尹玉沉聲說道,對於天武軍來說,無論是向東還是向西都有風險,拿到不如直接分兵,如同天武軍一開始時候一樣,一支軍隊負責幽燕戰場,另外一支軍隊則負責山西戰場。
江鎬皺了皺眉:「不能分兵,天武軍本來也就只有這麼多人,面對蒙古韃子主力加起來說不定還能一較高下,如果分兵的話恐怕很難和蒙古韃子正面交鋒,到時候對上敵人,打也打不得,躲也躲不得,兩邊都沒有拿到戰果,反倒是白白添亂,你說到時候應該怎麼辦?」
尹玉頓時輕輕吸了一口涼氣,忽必烈率領的蒙古韃子主力以及伯顏挂帥的蒙古幽燕軍隊,人數實際上都不少,否則葉應武也不能拿出這麼大的陣仗,集中了幾支主力戰軍才有信心在幽燕戰場上拿到全勝。現在一支天武軍尚且打算分兵,前去截斷蒙古主力大軍的後路或者去和蒙古韃子在幽燕的軍隊決戰,自然沒有這麼容易取得勝利,最後反而有可能竹籃打水一場空,兩邊都沒有取得什麼戰果,白白加了笑料。
「那怎麼辦?」尹玉看向江鎬,雖然天武軍是在居庸關勝利的一方,但是面對蒙古韃子出的這個難題還是束手無策。
江鎬沉默片刻,抬頭向前一指:「相比於幽燕,最重要的還是蒙古韃子的主力大軍,咱們還得向西進攻。」
看著尹玉有些詫異的眼神,江鎬正聲說道:「現在大明確確實實面對這兩個很難讓人抉擇的戰場,但是相比於幽燕戰場,最重要的還是山西戰場。大明在幽燕戰場集中了包括兩淮軍、鎮海軍以及北洋艦隊在內的二十餘萬兵力,再加上後面即將到來的宣武軍,實際上已經佔據了兵力優勢,再加上居庸關、古北口以及錦州、喜逢口這長城一線已經落入咱們的掌控之中,蒙古韃子想要翻盤沒有那麼容易,更何況現在蒙古韃子幽燕的軍隊算得上元氣大傷,就算真的讓他們殺出一道口子回到塞外,也沒有什麼大礙。」
尹玉點了點頭,本來幽燕的蒙古軍隊就是多年來明軍的手下敗將,士氣低落不說,甚至在糧草和器械上還多有缺失,否則也不可能對自己還掌控著的土地都直接橫徵暴斂,說是一群烏合之眾也在情理之中。所以就算是他們僥倖真的回到了草原上,實際上也很難在短時間內重新形成一支有戰鬥力的軍隊,所以幽燕戰場能夠全殲蒙古韃子軍隊固然很好,就算是沒有辦法做到全部消滅,也能夠讓蒙古韃子沒有還手之力。
但是山西戰場就截然相反了。江鎬眯了眯眼,並沒有多少,尹玉自己心中卻很清楚。
山西戰場原來只是北伐的一處分戰場,而山西的蒙古軍隊也在拚命龜縮,顯然沒有想要和明軍正面對決的意思,但是很快整個山西戰場的局勢就天翻地覆,忽必烈率領蒙古大軍主力越過岢嵐水南下,而葉應武也毫不猶豫的帶領禁衛軍兼程北上,駐紮壺關,擺出寸步不讓、和忽必烈決戰的架勢,這讓山西戰場一下子掩蓋住了幽燕戰場的光芒,更直接吸引了天下人的矚目。
不僅是因為這一場大戰是葉應武和忽必烈這兩個天下雄主直接的對決,更因為這一場大戰的勝負關乎到大明和蒙古的興亡成敗、關乎到葉應武和忽必烈同樣作為當世不敗名將的聲名威望,也關乎到華夏三百年北伐夢想和蒙古百年來強國夢想的實現與否。
如果現在有一個地方是天下目光的聚焦點,那麼肯定是山西、是上黨,而不是南京或者幽燕。
所有人都在等待著這一場大戰的結果。
而作為大明將領,江鎬和尹玉他們更是清楚這一戰的重要性,因為一旦大明失敗,就意味著葉應武身為皇帝陛下要承擔風險,整個北伐各路大軍的側翼也都要承擔風險,甚至大明的中原和河洛地區都需要承擔風險。所以大明根本沒有辦法允許這一站失敗,所以所有的大明軍隊,如果可能的話都需要對山西戰場施以援助之手。
雖然葉應武一直強調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也一直只對各路主力戰軍提出戰略上的要求,對於戰術上並沒有什麼指導,甚至在各路主力戰軍達到其固定的戰略目標之後就不再要求其接下來的發揮。
但是並不代表著主力戰軍就可以袖手旁觀。
就比如對於現在的天武軍來說,他們已經達到了拿下居庸關的戰略目標,但是如果就此不動彈的話,有可能面對的就是大明在幽燕和山西兩個戰場上的失敗。身為大明將領,江鎬和尹玉當然不可能看著這樣的事情發生,因為到時候倒霉的不只是大明,還有他們。
一旦大明在山西戰場失利,那麼江鎬和尹玉必須要面對接下來的連鎖反應。尤其是江鎬沒有說出來的話當中,顯然還包括葉應武戰敗發生什麼不幸時候的可能,到時候整個大明都很有可能徹底崩潰。
所以天武軍哪怕是讓幽燕的蒙古韃子趁機突圍,也不能讓山西戰場有失敗的風險。
「拿輿圖來!」江鎬根本沒有在意前面已經徹底被明軍掌握的居庸關,畢竟現在居庸關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天武軍過了居庸關下一步應該怎麼辦。
這輿圖都是在六扇門和錦衣衛的協助下繪製的,雖然並不怎麼精確,但是畢竟有比沒有要好。伸手在輿圖上一指,江鎬沉聲說道:「從這裡到大同府,中間還有奉聖州和蔚州,都是佔據險要之地,蒙古韃子不可能不派出軍隊防守,所以咱們這一路上想要銷聲匿跡是不可能,索性乾脆就大張旗鼓的殺過去,咱們在這裡鬧的動靜越大,蒙古韃子越沒有心力和陛下交手,甚至就連幽燕這邊的蒙古韃子也得考慮考慮自己應該怎麼辦。」
頓了一下,江鎬笑著說道:「對於大明來說,陛下親自把自己當成誘餌,從而期望能夠取得幽燕之戰的勝利,忽必烈又何嘗沒有把幽燕的軍隊當成誘餌想要趁機尋找大明的破綻?所以作為誘餌,史天澤和伯顏應該清楚自己需要做什麼,到時候根本不用擔心他們對於天武軍置之不理。」
尹玉皺了皺眉:「但是這樣就意味著咱們很有可能腹背受敵。」
「難道天武軍就怕了蒙古韃子的兩頭夾擊?!」江鎬哈哈大笑著向著自己的坐騎走去,「咱們天武軍窩囊了這麼久,甚至到最後連個北伐總攻的位置都沒有拿下,如果再不拿出來點兒真本事的話,哪裡還有臉皮自稱『天下第一強軍』?」
剎那間,尹玉彷彿想起來這些年天武軍的南北轉戰,想起來那些旗幟下怒吼著向前衝鋒的身影。這是葉應武賴以起家的軍隊,曾幾何時,甚至連北伐主攻的位置都要拱手相讓。天武軍不能再沉醉於之前的輝煌之中,在這其餘主力戰軍崛起的時候,也應該去努力創造自己新的勝利。
這「天下第一強軍」的稱號可不是鐵帽子,是需要用蒙古韃子的首級和鮮血來維護的!
「走!」尹玉手按佩劍,跟上江鎬的背影。
萬里長城在兩人的面前展開,而過了長城,還有更多的挑戰,還有更加激烈甚至慘烈的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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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矢呼嘯著落在長城的關牆上,明軍將士在盾牌和城垛後面下意識的屏住呼吸,聽著這箭矢敲打盾牌和石牆的聲音。處於高處的敵樓和烽火台上不斷傳來都頭和十將們的喊叫聲,標記蒙古軍隊和弓弩手的位置。
「殺上去!」隱約可以聽見蒙古人的呼喊聲還有高昂的號角聲。
「弓弩手、火銃手準備!」盾牌後面一名都頭大聲吼道。
所有的明軍士卒緩緩抬起手中的器械,目光之中爆發出精光。
都頭的目光透過盾牌的縫隙看了一眼外面,大吼一聲:「放!」
一名名弓弩手和火銃手同時站起來,扣動手中的扳機。箭矢和鐵彈有如潑水一般從山坡上潑灑下去,前排的蒙古士卒風吹麥浪一般倒下,但是後面的蒙古士卒還在一聲不吭的邁動腳步向前,一排排長矛和刀劍在陽光下反射著耀眼的光。
「檑木!」長城下的坑道中,都頭和十將們同時狠狠一揮手,早就等候多時的刀斧手揮落手中兵刃,砍斷一根根繩索。固定在坑道外面的檑木和滾石隨著繩索的斷裂,直接順著山坡向下滾,本來這上山道路就很是狹窄,蒙古士卒雖然多,到了這個地方也只能擠在一起,滾落的檑木和滾石直接落入人群之中,剎那間已經鮮血迸濺,而這些粗大的木頭和滿是稜角的石塊沒有絲毫停下來的意思,還在不斷翻滾著落入山崖下面蒙古大軍中,硬生生的撞出來一條條血路。
「殺!」這些檑木和滾石的數量畢竟還是有限的,當這一下過去之後,後面的蒙古軍隊沒有絲毫猶豫,繼續吶喊著向上衝鋒。哪怕是腳底下黏糊糊踩踏著同伴的鮮血,哪怕甚至還有很多屍體也和那石頭一樣滾下來,導致士卒不得不慌亂的躲閃。
這些蒙古將士也很清楚,這是自己的袍澤弟兄們用鮮血換來的時間,如果不能好好珍惜的話,等會兒就意味著還要付出相同的犧牲才能取得這樣的機會。
「山上的南蠻子只有幾百人,咱們有兩萬大軍,說什麼也不能怕了他們!」一名名百夫長甚至是千夫長這個時候都已經跳出來沖在了隊伍的最前面,相比於明軍向來領隊衝殺的都頭和指揮使,這些百夫長和千夫長也履行了自己的責任。
蒙古士卒士氣大振,踏著被鮮血染紅的道路繼續向前,而號角聲依舊在身後響起,聲音越來越洪亮,催動著將士們浴血廝殺。
「蒙古韃子這是要拚命啊!」看著敵樓下密密麻麻的身影,饒是王翼周經歷了不少大陣仗,此時也不由得皺了皺眉,「看來蒙古韃子也知道咱們在這古北口沒有多少人,否則不可能試探進攻都沒有,上來就是幾千人直接發動進攻。」
「倒也正常,」徐晨點了點頭,「蒙古韃子之前包圍咱們,少說也得弄明白咱們的人數,再加上那一隊蒙古韃子騎兵的報信,知道咱們人不多也在情理之中。閑話少說,蒙古人第一次進攻就快衝到壕溝了,再這樣下去恐怕守不了多久啊。」
「弟兄們,蒙古韃子衝上來了,跟老子上!」壕溝中帶隊的都頭和十將們紛紛提刀衝出壕溝,而作為掩護,城牆上的弓弩手和火銃手拚命施放。為了能夠在壕溝之中安排更多的士卒應對蒙古韃子的突擊以及在混戰之中保護這些能夠造成遠程殺傷的士卒性命,並沒有在壕溝中安排弓弩手和火銃手。隨著都頭和十將們殺出壕溝,
見到明軍殺出來,蒙古士卒怔了一下,紛紛迎面殺上去。狹窄的山坡道路上,殺紅了眼的兩軍將士在嶙峋亂石之間來回跳動,手中兵刃直接向敵人的身上招呼。之前的道路都被明軍用石頭堵塞,而山坡上的荒草也都被一把火燒的乾乾淨淨,所以基本上沒有可以藏身的地方,而且雙方也傷不了多少人,只能等著前面的將士倒下,後面的人才能頂上去。
鮮血順著山坡流淌,不斷地有大明和蒙古將士倒下,而後面的人毫不猶豫的向前衝殺,一方只求能夠向前更進一步,一方縱死也不後退。
「殺!」一名明軍都頭大吼一聲,手中刀將眼前的蒙古士卒砍為兩段,鮮血噴洒在他的臉上、衣甲上,也滋潤腳下的土地。